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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枚铜子放在瓷碗里。
含钏利落地扯六条黑米年糕放进沸腾的铁锅中,拿了只粗瓷碗,挨个儿放盐、胡椒、糖,再舀了一勺不知是什么的灰白色粉末,紧跟着在碗中放入木耳丝、蛋皮丝、撕得细细的鸡肉丝,再从红泥小炉中冲出一大碗黄灿灿的汤汁将调料与食材尽数冲开,细长的年糕条已吸饱了水分变得软糯弹牙。
含钏将年糕条捞进碗中,抬头问食客,“要撒葱花和胡荽吗?”
空气中已经弥漫着浓烈的热鸡汤香味。
食客咽了咽唾沫,“放放,一点不忌口!”
含钏撒了两把绿油油的葱花和胡荽,又丢了一支小木勺在汤里。
一碗带汤带水热乎乎、五颜六色的黑米年糕汤递到了食客的手中。
冬至节庆,宽街摆摊儿的人少了一半,含钏拉了两个小木桌,用抹布擦了桌子请食客坐下,“冬至好时节,辛辛苦苦一整年,好歹落脚好好吃个饭吧!”
食客先就着碗沿抿了口热汤。
热汤下肚,一下子便暖和起来了!
萧瑟的寒风吹在脸上的凉意,被热鸡汤冲刷殆尽!
真熨帖呀!
食客又喝了一大口,舌头与口腔终于品尝到了鸡汤的鲜、咸、醇香,还有一股属于另一个品类的鲜味食客带着不解又喝了一口,是鱼鲜的味道他拿勺子舀了舀,汤底干干净净的,绝没有河鲜、海鲜的身影。食客拿起勺子将年糕条送入口中,软乎乎的,黑米的香气顽固地黏在了唇齿之间,年糕也吸饱了汤汁的味道,那股浓郁的海味重新席卷整个味蕾。
食客眼眶有些热。
家乡的年糕汤,就是这个味道。
娘亲与奶奶,都喜欢用虾头来熬汤,把汤熬得红红的,意味着冬天到了,日子更要红红火火起来。
食客混杂着食材,不用勺子了,就着碗沿将呼呼啦啦地埋头喝起来。
木耳丝的脆,蛋皮丝的香,鸡丝的绵软和年糕条的糯,所有味道都干干净净,泾渭分明。
这五文钱当真是成本钱了。
食客放下空碗,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含钏余光里瞥见了他的模样,笑眯眯地扬声招呼,“您吃得可还好?”
这位在珍宝斋中说一不二的掌柜笑着向含钏拱了拱手,福了个礼,“您这碗年糕汤很好。”又想起什么来,“只是某在汤里吃出了鱼鲜的味道,可找了遍也没找着鱼虾的身影,您方便说一说吗?”
含钏一边拎起小红泥暖炉倒汤,一边舒朗笑道,并不藏私,“鸡汤里煮了白蚌肉,调料中也有小银鱼干磨成的细粉。您若吃得好,往后在家请家中的厨子也能照着做一做。虽不似家乡那般地道,却也能找回三四分的意思。”
食客客客气气地再拱手作揖,“承您款待,祝您来年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含钏也笑起来,“同祝同祝!”
有排队的食客笑起来,“老板是个大方的,秘方都不藏一藏!”
含钏手上动作麻溜极了,一点儿没耽误,也不接话,略带羞赧地抿着嘴笑起来。
含钏没摆过坐摊儿,这是头一遭,两张小桌子挤挤能坐十个人,一轮在吃,一轮端着饺子或年糕汤在旁边等,算是别样流水席。
卖煎饼,是拿了就走。
卖汤食就麻烦很多了,“时鲜”小摊儿前堆满了人,喧嚣冗杂,天亮透了,仍是热闹非凡。
一辆黑漆素面的马车在车道上为让行人,缓慢行驶。
徐慨眯着眼睛坐在马车里,听见车外人声鼎沸,十分热闹,有些讶异。
冬至不上朝,照理说宽街上的摊贩不应当有这么好的生意。
徐慨将马车帘子拉开,车行道与甬道离得不远,这回清晰地看见那个独树一帜,十分热闹的摊位上立着“时鲜”两个大字儿。
时鲜?
徐慨蹙了蹙眉,金乳酥?
徐慨将车帘拉大了些,低低垂首一眼便看见了人潮最中间,立在摊位之后的那个身影。
眉眼细长,襦裙鬟发,嘴角高高挑起,神情中有掩饰不住的愉悦,在众人中白得发亮。
是
是她?
当初满脸的血污与青紫已然全部褪去。
旧时王谢堂前那只燕,在市井中飞得这么欢。
徐慨有些意外,突然又想起当初在承乾宫,是说做菌菇肉末粥的那个女使蒙恩出宫了
出宫了的女使在宽街摆摊儿?
徐慨默了默,手扣了扣车梁。
侍从的声音很恭顺,“四爷,您吩咐。”
徐慨放下车帘,“没吃早食,你去看看人最多的那处,卖什么。”
突然想起这个侍从,那天夜里和他一起出现在掖庭的那个。
话头转了转,“你别去了,让小肃去。”
皇子深夜出现在掖庭,本就不符合规矩,那女使不知他是何人,当属最好。
如今也无必要让那个女使,记起那个夜里的那些事。
于她,于他都不是好事。
小肃微微愣了愣,四皇子虽不挑食,却也从不食膻腥粗粝的吃食。
看了看认真停在角落里、等待喂食的马车,小肃心里明白了,再冷漠的人,也会背后偷偷吃路边摊。
小肃开始了焦急的排队。
说实话,他,从来,没,排过,这么,长的,队。
京城的人,也太闲了吧!
为了一口吃的,费这么长的时间!
还是布置的功课不够多呀。
好容易排到了他,小肃扯着嗓子,“老板娘!”
含钏被这一嗓子吓了个激灵。
一抬头见是一张熟悉的脸,再一次被吓了个激灵!
这这这!
这不是小肃吗!
徐慨身边的太监!?
含钏眯着眼睛,强自镇定地想把他瞅清楚。
国字脸,粗得像两根蚯蚓的眉毛,眼睛像两颗熟透了的蚕豆,白白胖胖的,是他没错儿啊!
含钏瞬间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迅速站直挺身,眼神向四周飞快扫视,看了一圈,心里落了定。
危险解除。
想了想,冬至是大节气,按道理皇子不用出宫进学,若是不出宫进学,还未立府的皇子是不可以随意出宫的。
徐慨那厮插翅也飞不出定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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