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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弑仙
奎生自然不知眼前将自己撞得七荤八素的法宝名为玄璃罩,此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眼前一片空空如也,便猜测,这定然是一件防御性质的法宝。此时杀心一起,他的心却莫名平静下来,精神无比集中,隐隐还有一丝疯狂。
根据奎生的判断,此人最多二三十岁,甚至于可能还不满二十岁,虽说对方装作老气横秋的模样,但在奎生耳朵里,对方的稚嫩无所遁形。若能出其不意杀死这样的一个天才,自己多年来郁积的阴怒之气也会稍加排解吧。
弑仙这个念头出现的很突兀,突兀到奎生自己都有些害怕,可是转瞬一想,这并非是完全无稽之事。数百年前横空出世的苍狼上人亦是修炼苍狼诀,闯出了偌大名头。而今自己进无可进之时,便遇上了这初出茅庐的修士,未尝不是自己的一份机缘。
奎生知道,对方身为修士,定然是视自己如蝼蚁一般,根本不屑于用出最强手段。若是趁其不备,当有七分把握之多。稍显棘手的便是眼前这看不清虚实的屏障,若是动用背上的下品魔器,或许能够将之摧毁,可也无疑暴露了自己的实力。对方若是有了提防,驾驭飞剑飞上高空,自己便成了靶子,只有挨打的份儿。
所以,最佳的方案便是趁其不备,一击必杀,不给对方还手之机,次一等的方案则是限制对方行动,使其难以脱离缠斗之势。而若想方案能够顺利实施,必须要对方放下戒心,将眼前这无形的屏障撤去。
并非是奎生托大,近些年来,他也见过数个修士,虽说飞剑一出,等闲之人难挡分毫,可也并非是神勇无敌,只是仗着飞剑锋利,凡物无法阻挡罢了,而他背上的断刀,恰好也不是凡物。他微微的佝着身子,一味地保持着谦卑,像是一个恭敬的管家一般,耐心的等待着。
“原来是元师侄,倒是缘分,你且在此稍待,老夫这便收了功法,与你同去!”吕良淡淡地说道,眼神盯着奎生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微微颤抖的佝偻身子,心下稍安,只以为他是在害怕,却不知奎生此时却是兴奋难耐,努力克制的结果。
经过一番折腾,吕良终于从黄泉之水中召回了自己的飞剑,顾不得查看什么,收入自己的袖袍之内。同时掐指一催玄璃罩,只见这玄璃罩滴溜溜一转,便化为巴掌大小一个碗状物体,其上流光溢彩,剔透如琉璃一般,被其托在掌心,其上隐隐有龟甲一般的纹路,看上去美丽而神圣。
玄璃罩撤去之后,自然现出了其内的场景,一团巴掌大小的火苗在一个丈许方圆的水坑上方腾跃跳动,并不似普通火苗那般轻柔灵动,而是充满了滞涩之意,浑浊不堪,让人见之欲呕!更为奇特的是,此火竟是无根之火!
奎生脸色铁青,强忍着腹中的涌动,却不舍移开目光。待得看清楚之后,才发现哪里是什么水坑,那分明是一洼黄色的尸水,森森残骨在其中浮沉,一股腐臭扑面而来,奎生踉跄着后退几步,脸上有惊恐,有厌恶,只是他的眼眸微微闪动精光,竟是在做戏给对方看。
一柄流动着淡黄气息的飞剑倏忽出现,定在了奎生的眉心,这柄飞剑无头无尾,两头尖利如蜂针,闪烁寒光,整体呈梭型,如呼吸一般,时而变为半尺来长,时而缩成手指大小,看上去甚是神奇。它断无普通法宝一般荧光四射,气冲斗牛,反而若一团尸水凝结成的冰块,其内仿似还有黄色的尸水在其中汨汨涌动。
奎生一眼便认出此物乃是飞剑,虽说早已判断出此人乃是修士,可如今见到这修士的标志性法宝,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他并无与修士交手的经验,压下心中的泛起的一丝惊慌,故作跌跄的后退几步,这柄飞剑却如影随形,始终距离其眉心一寸距离,不多不少。
奎生仍是低着头,神情恭敬至极,颤声问道:“前辈此举是何意?”
一声叹息传来,一名面容俊朗但神情略显阴郁的年轻男子缓步走出,身着一身淡黄色长衫,其上绣有数个拳头大小的骷髅头,面上带有从容至极的笑容,只是眼神有些阴鸷,将原本的儒雅之气破坏的一干二净。
吕良倒背双手,带着掌控一切的姿态,意味深长的看着奎生,以一种带有三分遗憾,七分嘲讽的语气说道:“道爷我给了你两次机会,你却偏偏不珍惜,一心求死,这是何必呢?”
吕良原本确实想要给眼前之人一点甜头,便打发他离开这里,可是谁知收起飞剑之时如臂指使,毫无滞涩之意。他不动声色的以灵识扫过飞剑,发觉其上一片坑坑洼洼,实在让他心疼至极,虽然这飞剑并非是与其性命交修的法宝,可如此一来,也定然灵性大损。正在他心疼之际,泉池中一道黄色气息涌入,顿时让飞剑恢复如初,更有污浊黄芒氤氲,涨缩不定起来。
吕良心下大喜,“剑灵!”他几乎要叫出声来,脸颊抽动几下,倒也没有失态,让人看出破绽。无极剑宗之人之所以强大,正是靠的法宝犀利无双,大小变化之术。而普通法宝无论如何催动,都不可能大小变化,便是因其没有剑灵!这其中涉及到了部分天地法则,不是现在的吕良能够理清的,但不妨碍他实力大增,甚至有信心与无极剑宗之人一战。
如此一来,便打消了想要赠送丹药的想法。吕良想到,若是任此人离去,说不定剑宗之人马上便会寻上门来,对方知道了具体方位,到时一场苦战自然难免,倒不如直接杀了,一了百了。若他真有手段能够联系到无极剑宗之人,大不了自己堂堂正正与之一战,也好试验一番这法宝的威能。这处泉池稍加遮掩一二,拉开距离,对方倒也未必能够发现。想到此处,吕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选择了出手。
有了这个想法,吕良倒也不急着杀他了,即便有所不敌,他对自己逃命的手段也是分外自信,最重要的便是探个虚实。这方泉池如此之大,想要收入囊中,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恐怕还要耗费一番功夫,与其惴惴难安,不若引蛇出洞。
吕良随手掏出几面紫色的阵旗,抖手一扔,阵旗电射而出,钉在泉池周围,随即手中法诀一掐,几面阵旗散发光芒,隐隐连接在一起,缓缓消失不见了。与这几面阵旗一同消失的,还有围在中心的泉池,此时变得与山石无异,一丝气息未漏,原本扑面的恶臭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奎生控制身体微微颤抖,身上现出一股视死如归的气息,声音嘶哑的说道:“你不是剑宗之人!你到底是谁?来我奎狼帮有何目的?”
“大胆,死到临头还敢对道爷不敬!”吕良轻斥一声,面上表情颇堪玩味,“本打算给你个痛快,如今道爷我改主意了,你不是想知道道爷是何人吗,也罢,便让你做个明白鬼!”
或许是法宝威能大增的缘故,让他的心情有些愉悦,或许是想要看看眼前之人临死前的挣扎,或许他本身便是个狂妄自大之人,说起来竟是滔滔不绝,将一些隐秘之事都抖搂了出来。
原来,此人竟是出自酆国九幽山脉的黄泉门,此门派乃是修真界公认的邪道,擅长以生人尸骨炼制法宝,血骨精华增加修为,与驱魂门,白骨宗并称三大邪派。由于三派势大,且各在自己地盘,表现得颇为老实。虽说边疆之地战乱不断,其中是否有这些门派在背后支持不得而知,却并无直接血祭生人的前例,那些自诩名门正派之人颇有微言,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吕良在门内天泉峰找到了一处废弃的洞府,这里正是那位四百余年前离奇兵解的长老的隐修之地。他在此处找到了一卷千余年前的手札,从手札中得知,这位师祖于苍狼岭布置下了一个千年大局,凝聚后天黄泉之水!得知这等隐秘的吕良,私自下山,按图索骥寻了过来,谁知竟让他真的找到了。
这手札除了记录这千余年来布置谋划,另外详细绘制了一种名为“凝煞阵”的阵法,此阵可以汇聚煞气,对于邪修益处极大。若是在杀伐之气汇聚的战场上布阵,年深日久积累之下,有一定几率蕴化出黄泉之水,此水险恶之极,专污修士法宝,一旦沾染,轻则灵性大损,威力骤降,重则灵性尽失,化为凡铁。
这黄泉之水还不是最为厉害之物,最厉害的便是其上蕴出的黄泉之焰,又名黄泉地火,此火不但可以淬炼邪器,使之威力大增,其本身亦可当做法宝来用,无物不焚,乃是真正的宝物。
为此,该长老多方挑唆,游走在各大势力之间,威逼利诱,导致苍狼岭战事不断,一斗便是数百年。只是四百年前一次外出,便再无音讯,不知其下落。直至吕良在其洞府发现熄灭的魂灯,才知道此人已然兵解。
奎生身体轻微颤抖,一副看上去十分害怕的样子,却故作轻蔑的说道:“如此说来,这长老也是一无能鼠辈罢了。我曾听闻,数百年前曾有邪修肆虐,以一己之力将幽国都城屠戮殆尽,死伤何止千万!靠阴谋挑唆引起战争,从中渔利,不过是掩饰其修为低弱罢了,徒增笑柄!”
吕良听到奎生贬低门中长老,脸带不悦之色,随即嗤笑道:“无知凡人,你懂得些什么?竟敢大放厥词!道爷便与你说说明白,好教你知道自己的无知!”
这煞气,大体分为两种,一种乃是体煞,一种乃是兵煞。说到底,这煞气只是一种混乱阴暗的怨念,其中有怨,有憎,有不甘,有迷惘,有不舍,有眷恋,乃是生灵死亡之时的执念所化,只要有过杀戮的修士多多少少都会沾染,只不过邪修更多罢了。
法宝的催动,靠的是修士的灵识与灵力,灵识灵力越强,法宝催动之间越加犀利。煞气本质上是怨念,而怨念,本质上,便是意识。灵识,顾名思义,便是灵力加持下的意识,与煞气一体同源,既能相辅相成,亦是相生相克。
若是利用得当,灵识压制煞气,反而会凭空增强灵识。所以往往身怀煞气之人气势凌人,敌人未战先惧三分,在争斗过程中占尽先机。不过日中则移,月盈则亏,一旦煞气过重,灵识无力压制,反噬自身,轻则神志失常,疯癫而狂,重则身死道消,化为黄土。
修士杀人之后,对方临死之前的怨念会缠绕其身,并不会留在法宝之上,这便是体煞;而通过“凝煞阵”汇聚的煞气,经由特殊方法引入法宝之内,便称之为兵煞!兵煞对自身影响几可忽略不计,却又能肆无忌惮的发挥庞大煞气的优势,倍受邪修之士追捧。
黄泉之气便是煞气蕴化而出,经由时间的熬炼,最终化为黄泉之水。而黄泉之焰则是冥冥中一缕先天之焰,无根之焰,此物能否成型全凭机缘,便是千年前那位黄泉门的师祖,也未敢奢求此事。黄泉之焰妙用无穷,任何煞气在其面前都毫无作为,温顺若绵羊一般,更可淬炼法宝,使之化为杀伐之气,凌厉异常。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小概率事件,便是体煞侵体,癫狂而亡,按理说这怨念便合该消散,或许是这煞气太过凌厉,或许是这煞气有了灵性,总之是不将与其有关之物破灭殆尽,誓不罢休。于是其贴身的兵器法宝便成为了首选,誓要将其消解一空。有些神兵宝刃用材特殊,这煞气怨念无法将其消解,年深日久,逐渐融为一体,这无主的兵器便会形成一种特殊的存在——魔器。
“哈哈……道友如此大度,解了奎某多年之惑,奎某感激不尽!”奎生缓缓站直了身躯,脸上的惊恐一扫而空,神色淡然,眼眸深邃,正如一束挺立严冬,迎风傲雪的青松!
他那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的右手,清晰无比却又令人无法反应的来到了缓缓颤动飞剑旁,伸出食指与中指,坚决而又淡然的夹了上去。奎生原本只是存着其大意之时,一击将其毙命,从而化解自身危局,但此时听到魔器的来历,心中不知怎的突生一股豪情,想要掂量一番对方的斤两。
吕良顿时一惊,眼前这个自称奎狼帮帮主的凡人一改先前的谄媚,气息陡然凌厉起来,险些令自己后退半步,莫非是存着扮猪吃虎的心思?他心中大怒,身上的气息陡然一盛,狠狠的压了回去,同时灵识蛮横扫过其躯体,试图找到他突然底气大增的原因。
此人筋骨倒是强健,还有习武之人特有的“气”,循环往复于四肢经络之中,想来在凡俗之中也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他细细探寻,直到再次确认此人体内没有半分灵力,才心情一松。
在吕良看来,无论这凡人身手何等惊艳,在他面前,与三岁孩童无异,在自己威能大涨的犀利飞剑之下,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
莫非是身居高位,在凡间指点江山惯了,自以为能跟修士较量一二?可这人明显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莫非他藏了什么后手不成?吕良脸上却依然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嘴角带着一丝浅笑,故作平静的说道:
“或许在凡俗之中,你尚可前呼后拥,呼风唤雨,但在我等修士眼里,任你百般手段,无异于月下萤火,掌中蚊虫!”
奎生两指一夹,便发觉这飞剑力大无穷,在手指间“铮铮”作响,仿佛是一头咆哮暴怒的猛虎,正在四下冲逃击突,其上氤氲的黄色气息,更是将手指腐蚀的瞬间漆黑一片。他一言不发,脸色肃然,手掌背面青筋暴起,一股青光从手臂蔓延向指尖,指甲疯狂生长,弯利如钩,银亮的毛发瞬间覆盖整个手掌,看上去竟像是一只狼爪!
这狼爪力大无穷,手指上的焦黑刹那间恢复如初,如铁钩一般,死死地压制着污黄色的飞剑。这飞剑颤动的幅度顿时小了许多,剑鸣之声也微弱下来。奎生见此面色微喜,头颅微微上扬,略带得意地看向那年轻修士。
吕良面色一变,知道自己小看了这个其貌不扬的武林中人,尤其是看到他一条手臂变成狼爪模样,更是诧异不已,口中喃喃自语道:“妖修?”这人肉身如此之强,超出了他的预料,两根手指若铁钳一般,怕是有不下千斤之力。
若是换做之前,这一下定让会让他手忙脚乱一番,虽然以他的修为,没有太多的手段可用,可也不是奎生能比拟的,储物袋中尚有几件逆转乾坤之物,对这种肉身强横之人大有克制之效。可如今飞剑威力大增,自是不用将几件压箱底的宝物拿出来。
吕良面露不屑之色,鼻子轻哼一声,伸出右手,两根手指在虚空中一引一带,飞剑顿时大亮,涨到了一尺长短。
奎生仿佛听到了营营的之声在耳畔响起,似呢喃,似低语,如泣如诉,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似惊雷炸裂,似地辟天开,让人心烦意乱,心神燥闷。这声音不同于先前的“铮铮”之音,反倒像极了人的嘶吼,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在嘶吼!仿佛这把飞剑之上存在数百怨魂,狰狞着脸,呲咧着嘴,口淌涎水,张牙舞爪,让人睹之心惊,闻之肉跳!
奎生的眸子一片血红,仿佛要滴出血来,喉咙中不自觉的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嘶吼,仿佛其躯体内藏着一头凶猛的野兽,即将挣脱束缚,一钻而出。
飞剑光芒狂闪,一下挣脱了奎生铁钳般的手指,随即一个旋转,削掉了银色毛发覆盖的两根利爪,银红色的鲜血洒落而下。飞剑之上沾染了数滴银红色的鲜血,却是听得“嗤”的一声,化为一缕热气,消失不见。这飞剑绕着吕良灵动的转了几圈,停在了右侧肩膀处,再次涨缩不定起来。
吕良身形丝毫未动,左手背在身后,身上道袍无风自动,嘴角上扬,看着仿佛入魔一般的奎生,挖苦道:“身为人类,竟还修习了一些下等妖修之术?只不过太过驳杂,终是难堪大用!在凡人中,能做到这等地步,也算是难得的强者了,奈何你我仙凡有别,实力之差更是如同萤火皓月,再如何挣扎,也是徒劳!”
说完,吕良右手手指向前一指,指尖正对着奎生的眉心,浊黄飞剑划出一连串的残影,眨眼之间,便来到了奎生的眉心。与之前的威慑不同,飞剑带着凌厉至极、一往无前气息,不将眼前之人的天灵洞穿誓不罢休。
此时的奎生眼前一片血红,浑身上下仿似有万千毒虫撕咬,痛入骨髓,难以动弹分毫。此时的他才知道修士与凡人的差距,这浊黄色的飞剑竟能干扰他的意识!若非一时心神松动,即便飞剑力量突然大增,以他的身手也能迅速躲开,断不至于被削去两根手指。要知道他“狼化”状态下的狼爪,足以分金断玉,开山裂石,比之凡间兵刃更为坚利。
奎生暗暗叫糟,牙齿狠狠的咬向嘴唇,口中鲜血横流,一阵剧痛袭来,却也只让精神振奋些许,身形仍有凝滞,无法运转如意,他的心直往下沉。不料却在此时,从背上的断刀中传来一股暖流,这暖流刹那游遍全身,使得他一阵舒爽,萦绕耳畔的低语消失不见,脑中一片清明。
他的脸上露出凝重之色,知道自己先前太过孟浪了些,修士的手段变幻莫测,一着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奎生默默感叹自己命不该绝,同时心中也知道此事可一不可再,定要引之为戒。覆满银色毛发的右爪,两根手指断裂处一阵蠕动,不消片刻,便完好如初。
吕良见到这幅景象眼角一阵急跳,“不灭之体!开什么玩笑,这决不是一个凡人该有的手段!”
眼前的一切似乎变得极为缓慢,那划出一连串残影的浊黄色飞剑在奎生的眼里有如蜗牛爬行。他右臂抬起,伸向脑后,握住了那儿臂粗细的刀柄,一股庞大的劲气顺着刀柄注入断刀,其上缠绕的布条寸寸碎裂,露出了坑坑洼洼、破烂如渔网一般的刀身。
只是这个在他看来如此简单平常的动作,手臂却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覆满银色毛发的手臂肌肤上绽开数道细小的血口,银红鲜血迸射而出,仿佛不堪其荷一般,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异响。而在吕良的眼中,奎生这一下迸发的速度,已然超越了飞剑,划出一片残影!
这柄刀造型古朴,整体呈黑红色,刀柄长三尺,其上没有丝毫装饰之物,凹凸不平,黑漆漆一片,其上好似轻轻一碰,便能沾染一手铁锈渣滓,柄首处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环,似乎雕刻了一些什么,吞口处雕刻了某种恶兽头颅,除了眼睛异常清晰,闪烁着幽绿光芒之外,轮廓已然变得模糊,总也看不分明;
刀身长有二尺,刀背微微上扬,厚约一指,宽有半尺,前端断茬参差,竟是一把断刀!刀身锈蚀的坑坑洼洼,更有许多前后透亮的孔洞,仿佛轻轻一抖,便会有无数的锈渣簌簌掉落,看上去凄惨异常,竟无来由的感到一阵心酸。只是那一抹幽凉如秋水、璀璨若晨星的刀口,为这把破烂的断刀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柄长刃短,如此造型难免会给人一种头重脚轻之感,可握在手中,却是无比的趁手,招工转换之间如臂指使,毫无滞涩。
奎生右臂肌肉虬结,忍着手臂上传来的仿佛刀片切割一般的痛感,单手将断刀举过头顶,那种血肉相连的越发明晰,有种能将眼前所有一切一分为二的感觉。同时运转苍狼诀,用出了“狼顾”一术,眼前一切景物都变得分明起来:近在咫尺的浊黄飞剑涌动黄色气流,散发着滞涩昏黄的的光芒,如同一块中空的劣质水晶,其内仿佛有黄色尸水在流动;吕良阴鸷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凝重,一丝惊疑,右臂前伸,食指正对奎生眉心,淡黄色的衣摆被山间阴风吹动,隐隐露出其腰间一个拳头大小的袋子,像是凡间富商挂在腰间的钱袋;十丈外一条寸许长的血红蚰蜒正在吞食一只尾部断了的漆黑蝎子;十五丈外有一块巴掌大小的染血烂布片被风吹起,向远处飘去;百丈外一杆几乎烂的只剩一根旗杆的巨纛斜插在黑红色的山石之上,几缕破布条随风而动;两百丈外几只食腐的鸦雀在白骨堆中翻找着什么,光秃秃的脑袋来回的啄着,像是索命的鬼差……
如此多的信息一瞬间强行灌入到奎生的脑袋里,让他痛苦难耐,眼角鼻子同时流出鲜血,在本就沾满鲜血的脸上又划出一道道更深的痕迹。虽然这种痛苦的经历并非是第一次体验,却仍让他忍不住产生了轻生的念头。但也因此有了一些并不如何成功的经验,让他不至于错失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良机。
本来在感觉中如蜗牛一般缓慢爬行的浊黄飞剑,在奎生眼中更是几近停滞,一动一静之间,让他难受无比,险些呕吐出来。他强忍着浑身上下传来的不适,于间不容发之际,手中断刀狠狠斩在了浊黄飞剑之上!
“喀喇”一声巨响,声浪将远处觅食的秃头鸦雀惊得一阵大乱,扑棱棱的狼狈飞走了。奎生只觉握着断刀的右手上传来一股大力,几乎将手中的断刀震飞开去,手臂上鲜血喷涌,将华丽的锦袍都染湿了一半。与此同时,那不可一世的浊黄飞剑已然断为两截,迅速失去了光泽,无力的坠落地面。
吕良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带着不甘,带着恐惧,面色一红,身躯微弯,喷出一口腥红的鲜血。“这……这竟然……是……魔器!”他踉跄后退几步,手腕一翻手中出现一个巴掌大的碗状物,正是玄璃罩,额角泌出一丝冷汗,同时急急的开口说道:“阁下好算计,好手段,你有资格与我平等相待,只要……”
吕良此举自然是为了催动玄璃罩拖延些许时间,以他的手段,只要拉开些距离或是给他一时半刻的施法时间,无论是手中的玄璃罩还是储物袋中的符箓都能保证他至少立于不败之地,哪里会沦落到以言语拖延时间的地步?可他实在太过大意,自以为拿捏这等凡人不过是手到擒来,此时的他距离奎生尚不足五步,甚至连护体玉佩都未崔动起来。
奎生也不答话,脑袋中纷乱的信息让他头痛欲裂,一击得手,竟是丝毫不停,左脚前踏,双手抓住刀柄,紧接着第二刀力劈而下,将差点催动玄璃罩的吕良从头到脚斩为两片。
吕良两片身体软倒在地,鲜血与腹中的花花绿绿流淌了一地,眼中透着不甘,透着不解,只是那点点灵光迅速散去,变得和死鱼没有任何分别。
奎生看了看那青年修士的尸体,心里松了口气,迅速撤去功法,眼前的一切平静下来,在脸上抹了一把,整张脸顿时变成了大花脸,眼神中透出无尽的疲惫之色,身躯晃了一晃,好在断刀拄在地上,才没有摔倒在地。随后朝着满是血污的地方啐了一口,说道:“狗屁修士,这满肚子肮脏与凡人有何不同?”
实际上奎生并没有如此果决,这所谓的修士定然知晓很多修真界的隐秘,他还存了些利用此人的想法。只是吕良吐了一口鲜血之后,他手中的动作在“狼顾”之术加持之无所遁形,知道他定是存了别的心思。
此时事情已毕,想到之前将自己撞的头破血流的墙壁,奎生有些恍然,明白此人除了飞剑之外,仍有多种手段尚未施展。若非此人如此托大,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奎生暗暗告诫自己,所谓狮子搏兔,亦需全力,此人之死,便是死于傲慢,死于自命不凡!
奎生修炼的《苍狼诀》中有几门秘术,一为“狼吻”,二为“狼行”,三为“狼顾”。
前两式倒是没太多可说的,只不过是内力的一种用法而已,并不稀奇,虽然威能也是极大,却尚在他的理解之内。唯有“狼顾”,此术花费精力最多,却始终不得法,直至如今,也是堪堪在入门边缘徘徊而已。
之所以这般说,便是这“狼顾”技近乎法,有了神通的影子。若说“狼行”与“狼吻”是技的巅峰,“狼顾”则是法的运用。“狼吻”乃是攻击之术,“狼行”乃是逃命之法,“狼顾”则是视力特化之术,眼力敏锐无比,百丈之内纤毫必现,然而一旦运用,眼前所见无数细节一丝不落被生生塞进脑袋,直让他头昏脑涨,七孔流血。此术负荷极大,以他的意识根本难以理清,有效利用的更是只有十之一二罢了。
奎生有种感觉,若是有一天,自己能够完美的利用‘狼顾’这门术法,定然已经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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