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滂湃潮声接连动荡天地,似有一道绵长天河自天空之上奔流而过,忽然,一连串耀光闪烁从地平所在去到另一端。过去数息之后,方才是经久不觉,仿若雷霆的隆隆震响。

洲陆之上,一场几乎笼罩大半地陆的瓢泼大雨已然下了数日,一头小白狐穿梭于泥泞草丛之间,它的速度飞快,时不时会停顿一下,又灵活的抬起头警惕的打量四周。

不同于一般的野狐,它的身上皮毛干净,即便在这雨天之下,身上依旧不染污泥,不沾雨水。

穿行半日后,雨水减弱,它进入了一片苍翠竹林之中,明媚阳光自枝叶缝隙中洒落而下,形成斑斑点点的光芒。

不远处传来潺潺溪流之声,阵阵水气伴随着草木清香自上游传了过来,偶尔还有几声细碎的人声。

小白狐忽然伏低了身子,前面有几个身着粗布衣衫,手脚粗大的道士正在溪边打水。

它不想和这些人接触到,试图从另一个方向绕过,可在穿行的时候,却好像碰到了什么,大气之中荡起一层涟漪。

其中一名道士非常警惕,立刻终止手里的动作,往竹林方向望了一眼,并一甩手,打出了一道符纸。这符纸上绘有玄妙文箓,掷出来后,某一端若有灵性一般忽然指向玉狐所在,再是倏然射来!

玉狐忽感危险,灵巧一蹦,闪避了过去,飞快钻入草丛之中,那符纸一转,又是回到了那道人手中。

一名稍年轻一点的道士放下水桶,略显紧张望了望,“曹师兄,是什么?”

那道人不确定道:“符纸完好,那东西应该个头不大,可能是山里的小兽碰到了竹林里的警阵。”

年轻道士道:“可要小心一点,师兄们都是出山剿杀妖物了,最近北面的妖怪时不时会到山里来。”

“有院主赐下的符纸,不用怕的。”

“那也要小心。”

几个道人交流了几句,就提着水桶匆匆离开了这里。

小白狐探出了脑袋,只是它一条腿有些不正常的扭曲,方才那符纸仍是伤到了它,它想要离开这里,可是居然找不到方才的出路了。

就在这时,数道光华从天边射来,须臾之间破开了重重云雾,直往对面宏伟高渺的山峰深处飞驰而去,唯有阵阵余音传下。

它也是受到了惊吓,呜咽一声,一瘸一拐窜走,慌不择路之下,进入到了一条小径之中。

只是来到了这里,无论它怎么走,都是无法从这里出去,它低低喘着气,眼中不由露出了几许人性化的迷茫,它在这里反复走了数日,最后终于累倒下来,昏昏沉沉间,它听到了走过来的脚步声。

它努力睁开眼皮,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眼睛,那是一个小道童,此刻正好奇看着它。

它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挪,发出唧的一声,只是虚弱无力,本来用于威吓的声音非常细弱。

小道童看到了它的断腿,将自己腰上挂着的玉瓶拿下来,去了瓶塞,一股甘冽清香弥漫出来,他对着断腿倒出了一缕丹水,顿时一股清凉之感蔓延开来,同时小白狐终于撑不过去,彻底昏睡了过去。

待意识恢复清醒时,它一个激灵,蹦了起来。这里是一个竹庐,看着不大,却收拾的很整齐干净。

那个小道童坐在蒲团之上,正心无旁骛的抄写着一种似图似箓的文字,矮几旁边,整整齐齐堆叠着一捆捆竹木经卷,外面的阳光照进来,仿若他身上好像罩了一层淡淡金光。

他大概五六岁的年纪,抄写之时,姿势端端正正,小脸上满是认真,年纪虽小,但是五官清秀,皮肤白净,看着很是俊俏。

小玉狐盯着看了会,又看了看外面。

小道童这时似已写完,放下笔来,看到小白狐醒来,不由一笑,小狐狸一吓,往后倒退,身子放低后伏,冲他直龇牙。

小道童眨了下眼,慢慢起身,在小白狐警惕目光之下走到了外面,而后捧进来一只低沿陶盆,里面装满了清澈甘冽的丹水,他慢慢摆在小白狐面前,倒退几步,道:“这是丹露水,自蕴灵机,对你的伤有好处,也能补益精气,嗯,就是之前浇在你腿上的那些,我时常饮用,你放心喝好了。”

小白狐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腿已经不那么疼了,而且也能顺利迈步,可它依旧警惕的看着,戒备的姿势也是保持没变。

小道童一笑,笑容非常干净纯真,他道:“我去道院诵经了,院长每日都要查验功课的。”说着,他走到案几旁抱起经卷,冲着小白狐挥了挥手,就出了庐舍。

小白狐见他出去,跟上去到了庐舍门口看了看,就又回来趴下,暖融融的阳光照下,让它懒洋洋的不想动。

似乎很久过去,外面听得钟磬之声,还有朗朗诵经声飘忽传来,它耳朵动了动,分辨出那个小道童的声音。

诵声有一股别样的意味,它听不懂,可却有一种熏熏然,陶陶然之感,似乎浑身毛孔都是舒张开来,令它十分舒服,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直听到声音渐落,它这才低下头去,将剩下的丹水喝完,又一阵昏沉涌上来,再次睡了过去。

等它醒来的时候,小道童已然回来了,他伏在案前,又在认真抄写那些形似符箓的文字了。

外面天色黯淡,庐舍内的灯盏上托着一枚明珠,放出柔和明亮的光芒。而它身前的陶盆里,清澈的丹水又是盛满了,里面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它看了看小道童,趴着没有动,姿态上却没有原来那样的防备了。

下来十几天,都是这么平静而有节奏的过去,每天小道童都会出去盛满丹水,回来继续抄写经文。一人一狐之间虽然仍只有简单的交流,可是已然没有了最初的疏离。

直到某一日,外面一个声音传来,道“岁安师弟。”这语声仿若铮竹敲击时传出的清空之声,小道童急忙放下笔,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衣衫,走出去对着来人弯腰一礼。道:“陈师兄。”

那是一个青衣道人,舒眉朗目,浑身干净整洁,纤尘不染,眸子之中溢彩流光,可透着一股淡淡的疏远,仿佛超逸于世外。他的手中拿着一根三尺长的竹箫,风声过处,闻之有嗡然之声。

小白狐看到他,忽然瑟缩成了一团,身躯微微抖动,好像很害怕,却又在极力压抑。

陈师兄看到了庐舍之中的小白狐,但只是漫不经心瞥了一眼,令小狐忍不住一颤,他道:“一头狐妖。”

小道童道:“嗯,岁安那天在山中见它瘸了一条腿,又困在禁制里,总是一个生灵,要是不救,恐被饿死,就把带它回来了。”

陈师兄看着他,有一会儿后,才语声淡淡道:“只是一头修行浅薄的狐妖罢了,岁安师弟要是觉得有趣,那就留着。”

他一抖袖,一瓶丹水落入其怀中,道:“只是你自己喝的丹水都让给了它,你又喝什么?这几日的功课你落下了不少。”

小道童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让陈师兄记挂了。”

陈师兄淡淡道:“我会让掌院多拿几瓶丹水给你。但是你抄写的蚀文要多一倍。”

小道童露出欢喜笑意,对着陈师兄一拜,道:“谢谢师兄。”

陈师兄道:“下月院中大考,若是过不去,就下山去住吧。”说完,一甩袖,就转身离去了。

小道童哦了一声,又是弯腰一礼,道:“师兄慢走。”他回过身,走入了庐舍中,却见小白狐盯着他看,并且用两只前爪把身前陶盘往他这里推了推。

他一笑,道:“你的伤要紧。”又拿起手中丹瓶摆了摆,道:“你看,我们都有。”

小白狐看着他,用爪子在地面上划了一个字。

小道童看出那是一个“还”字,他笑着说:“好,你以后还我就是啦。”

小白狐这才低下头,重新饮用丹水。

一月过去,院中大考,岁安早早出了庐舍,来到了山中道院的广台上,这里有百余个和他一样的小道童。

考校的内容是解读蚀文,他极为认真的一个个解读着。

广台的台阶上方,站着十来名年纪不小的道人,时不时会有人走下来,面无表情的走上一圈。

两个时辰过去,磬钟一响,所有小道童都是放下笔来,而一张张卷纸则是自行飘起,落到了那些道人手中。

半刻之后,所有卷文都是览阅过了,台阶之上有一年轻道士开始唱名,并报了其所要跟随的师长。

每有一个道童被喊到名字,都是欢喜走出,并站到了某个道士的身边,随着一个个道童被挑选出来。场中仍有半数人留着,岁安便在其中。

这时一声磬钟响,居中那个老道出声道:“举道已毕,余者下月大考再来,都散了吧。”

余下的诸多道童大多露出失落之色,对他一礼,称一声是,就陆陆续续下山了。

岁安也是随着人流下山,走到半山腰处,却见陈师兄等在那里,他连忙弯腰一礼,道:“陈师兄。”

陈师兄道:“你跟我来。”说着,转身而行。

岁安道一声是,跟了上去。

他看着陈师兄的背影,道院里人人都很怕陈师兄,可是他却觉得,站在陈师兄身边很轻松。

这时目光中瞥到一道白影窜过,陈师兄依旧在前面平静的走着,似乎没发现什么,他用手在后面摆了摆,出声问道:“咳,师兄,妖和人有什么不同啊?”

陈师兄淡淡道:“没什么不同。”

岁安道:“那我们和妖也是一样的了?

“不一样。”陈师兄道:“我们是修道人。”

岁安道:“可是师兄,修道人不也是人么?”

陈师兄没有因为他是年纪小而敷衍,而是很有耐心的回答道:“因为我们懂得道理。”

“道理?”岁安想了想,道:“师兄,岁安不懂,是因为岁安还不算修道人么?”

陈师兄忽然停下脚步,半转首过来,用肯定语气道:“不,你懂的。”又道:“岁安师弟,修行在个人,有些事不该我来告诉你,你需自己去悟。

“哦。”

陈师兄重新迈步向前。

岁安往后看了一眼,见那白影已是不见,悄悄松了口气,虽然陈师兄没有对小白狐喊打喊杀,可他知道,山上道士对妖物都是不怎么客气的,纵然是有主之妖,也是以厌恶居多。

两人一路而行,来到了一处孤崖之边,此处位置极高,似乎出去一步就能踏入云海,而这里已能一览山下风景,便见底下是一片苍茫大泽,水波潋滟,烟波浩渺,只是望去深湛清寂。

崖前有一个一人高的石龛。陈师兄走上前,对着石龛一礼,又道:“岁安,过来跪下,叩首三拜。”

岁安没问为什么,十分听话的走过去,跪下对着石龛连拜三拜。

陈师兄道:“起来吧。”

岁安站了起来,他好奇道:“陈师兄,为什么拜石龛?”

陈师兄摇头道:“不是拜石龛,拜得是祖师。”

岁安似懂非懂,可他记得陈师兄方才的话,有些事情需自己去想,自己去悟。

陈师兄这时拿起手中的竹箫,横在嘴边,曲调悠扬,恣意纵横,没多久,底下大泽水浪激涌,滚动不已,少顷,便有一个巨大阴影浮动上来,那是一只几有承天之势的巨龟,随着它浮动至大泽之上,巨量的湖水如瀑布一般它背甲之上倾泄而下。

岁安没有害怕,只是发出一声低低惊呼。

陈师兄道:“近来外间妖魔横行,我要外出一趟,院里人手不足,这玄龟以后就交给你来喂。”

岁安微感兴奋,用力点头。

陈师兄拿出一瓶丹丸,道:“我做一遍,你看清楚。”

他自丹瓶之中取出一枚丹丸,弹指而下,那玄龟仰脖张口,将之咽了下去,随后对着陈师兄连点三下头,就又在哗哗水声之中沉了下去。

岁安看了看那丹瓶,睁大了眼睛,辟谷丹水他虽也时常饮用,可小小的一枚丹丸,却是让能这么大的玄龟吃饱,让他十分惊奇。

他自言自语道:“师兄,人为什么要进食呢?如果不需要,当初村里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饿死了。”

他天生聪颖,记得出生之后每一件事,因为村中遭灾,所以父母将他遗弃了,是陈师兄一路跨海乘风,将他带来此间的。

“因为人在天地之中,自受天地所哺育。”

陈师兄看向他,神情露出前所未有的郑重,道:“我辈修道人,追逐大道,就是为了跳脱天地,求得长生,岁安,不得长生,一切终究虚妄。”

“长生……”岁安跟着重复了一句。

这时天边有一道光芒闪烁了一下,好似天地被劈开一般,随后是道道霹雳光华闪烁,陈师兄肃然抬首,看向西方。

岁安从来没有从陈师兄脸上看到过这么严肃的神情。

过一会儿,脚下隆隆震动了起来,狂风呼啸而至,湖浪翻涌,林木倒伏,有一瞬间,他好像觉得脚下山岳地陆都是漂浮了起来,但这似乎引动了大泽之上的某种力量,一切又很快稳固了下来。

岁安问道:“师兄,那是什么?”

陈师兄没有回答,道:“我现在就走了,关照你的事记着。”说完,将那丹瓶送到他手里。

岁安接住后紧紧握住,道:“是,师兄。”

陈师兄一甩袖,身躯自原地拔起,倏然化一道青虹,顷刻间遁破鸿宇,去远不见。

岁安对着他离去的方向一礼,又对着石龛一拜,还不忘对着那头巨大玄龟沉下的方向也是挥了下手,这才下山去了,随着他嘴里轻声吟唱的道歌,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岁月流逝,七载之后。

庐舍之中传来朗朗诵经之声,岁安已是从一个小道童长成了一个唇红齿白的俊挺少年。

在这几年之中,陈师兄只是回来了几趟,每次给他带来了一些东西后,便又匆匆离去。

而他每日除了给玄龟喂食,抄写蚀文,便是诵读道经,只是自前年开始,他便是正式炼气了,所以还多了一个入定参玄。

小白狐趴在一边看着,自伤好之后,它就留在了道院里,多年相处下来,它与岁安之间已经结下了深厚情谊,把彼此当作最为亲近之人。

此刻它看着岁安,后者哪怕只是小小的年纪,却是带着几分仙灵意韵。

它觉得修道人就该是这样的,山中都是不及岁安。可是它又有些担忧,岁安虽然很努力,也很勤奋,但可能是因为天赋所致,炼气进展缓慢。

现在便算是它,每日听到那些道经吟诵,还有山上无处不在的灵机,已然炼化了横骨,能够开口说话了。

而院中道童则是一批批的上山,有的被院中的道师挑走,有的被遣送下山,但是岁安和一些道童则被安排了各种差事,若是炼气不成,只能去做院中的杂役,最后也只能碌碌终老。

岁安读罢,又是开始抄写蚀文,一卷蚀文抄完,他放下笔来,生出一种由衷的满足之感,别人不理解蚀文,可他觉得自己却能看懂,所以时常沉醉其中,丝毫没有觉得枯燥。

运气活络了下筋骨,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站起道:“雪脂,走。”小白狐纵身一跃,便是落到了他的怀里。

他抱着小白狐,脚步轻快,一路来到了山崖之上,放了小白狐自去,便对着那石龛叩首三拜。

过有一会儿,崖下哗哗水声响起,那头玄龟已是出现,他走了过去,将丹丸取出,抛向了玄龟,玄龟吞下后,对他点了点头,就又沉了下去。

岁安看着下方,没有离去,坐了下来,手肘支撑膝上,双手托腮看着前方。

雪脂靠了过来,蹲坐在他身边,开口道:“岁安,你总是坐在这里看,是喜欢这里么?”

岁安点头道:“喜欢,这里的山水,这里的草木,我都喜欢,对了,我也喜欢雪脂。”说着,轻抚了下小白狐的头背。

雪脂只是眯着眼,尾巴扫来扫去。它低声道:“岁安,你不想长生么?”

岁安洒脱道:“长生?我不奢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雪脂抬头看着他,道:“可是岁安,你在山中修行,如果不能长生,最后就像那些老道人,终老在这冷寂山间,你希望就这么过一生么?”

岁安笑了起来,满不在乎道:“随缘便是。”

雪脂用爪子拍了地,不满道:“那是那些老道士说的,你就是一个小道士,修道这十来年,别去学他们!”

岁安笑着道:“好好,不学他们。”

雪脂暗叹一声,几十年可是一晃而过,岁安若是老了,亡了,可就再也不能陪着它了。

不行,它要想个办法。

岁安不知道小白狐心里的想法,道:“对了,明日我去药房奉丹,过两日才会回来。”

雪脂嘟哝道:“累活苦活都让你做。”

岁安每过一旬都要去丹房帮忙炼丹,说是炼丹,实际上就是一些辛苦杂事,可因为炼丹是要紧事情,不是从小长在山里的道童是不能沾手的,而那些被选中的道童,因为每日忙于修炼,也不干这种事,自然落到了岁安这些修行进度缓慢的少年道人身上。

岁安笑了起来,道:“不辛苦,我还学了很多东西呢。”

雪脂没好气道:“学了有什么用,白骨一埋,就什么都没有了,根本没有用!”

岁安双手放在脑后,往后一躺,道:“可炼出的丹能帮到很多同门,怎么会没用呢?”

雪脂忽然有些生气,道:“我不理你了。”它忽然一窜,化做白影一道,进入了林中,身后传来了几声岁安的呼喊也没理会。

岁安有些无奈,他怎么会不知道长生的好处,可是每年那么多道童入道院,都在寻求一个机会,他上去了,别人就少了一个机会了。

他躺在那里,看着蔚蓝天穹上的悠悠白云,再等等吧。

下来数月间,岁安往返于草庐与丹房之间,因为丹房事多,每次都匆忙来回,有时候还需抄写一些文书,整理一些案卷。

这日,他带了回来一张舆图,上面有着各地的具体灵药所在,不但包括了这一片大泽,亦是包括了北边洲陆周围一大片地界。

这还不算,舆图之上还标注了山下各处妖魔的巢穴洞窟,还注释了有哪些地方需得避开。

雪脂看到了这舆图后,忽然紧紧盯着某一处,低声道:“祖地,长生药……”它看了半晌,又看了看庐舍之外,心中有了某个决定。

半月之后,一支下山采药的队伍正是准备下山,为首道士对一行弟子叮嘱道:“如今山下可是妖魔横行,就算道院时常清剿,可也只有大路太平。这次去往深山采药,你们都要小心。”

那些随行道士都是一齐称是。

那为首道人又道:“不过你们不用太过担心,我前几次下山,听闻各处都有道观建立,还从西面来了不少上修,移除这些妖魔的时日也是不远了。”

雪脂在他说话的时候,趁人不注意窜上了飞舟,并往一个角落一钻,它自己也没注意,上舟的时候,爪子上有符箓闪烁了一下。

未有多久,飞舟飞腾而起,穿云渡空而去,大约半日之后,在某一处落停下来。

雪脂趁着诸人下舟,也是跃跳了下,辨别了下方向,就往某处飞快奔去,因为速度极快,身影化成了一道白影。

它查看过舆图和来往舟队的路线,飞舟只会在此停留三天,所以它必须要在三天之内赶了回来。

奔行一天之后,它来到了一座乱石堆叠的山丘之前。

看着眼前的景物,它既是感到亲近,又是感到畏惧。这是它这一族的祖地所在,因为被外敌攻破,族人俱被抓走,它当时因为贪玩在外面,这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尽管这里看去荒废了许久,早已无了生机,可它仍是保持警惕,伏低身子,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在这里迈步。

祖地这里有一种宝药,名唤长生草,它记得族老曾提过一句,哪怕是修炼之士服食下去,亦能增百年阳寿,这东西肯定能帮到岁安。

它也不怕外人拿去,因为这长生草十分不起眼,族人不怎么看重,外人也无从知晓。

在找寻了半日后,凭着对祖地的熟悉,它看到了一株青翠草株,不由眼前一亮,欣喜窜行上前,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间,忽然眼前景物大变,它见自己陡然出现在了一座阴森洞府之内,它不由一惊,浑身毛发乍起,

周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好像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语,可又辨不清声音来处。

这时一个空洞声音传出,略带失望道:“我道是谁人入了迷阵,还以为今日能饱腹一顿,原来只是一只小狐狸?这个头也太小了。”

又有一个阴诡之声慢慢道:“罗兄看错了,这不是什么小狐狸,而是一头长生狐。”

“长生狐?”先前那声音之中露出些许惊异:“哦?现如今还有长生狐,稀奇。我以为早就在八部撤走的时候给捉干净了呢。”

这时第三个声音响起,透着一股尖锐刺耳之音,道:“虽是长生狐,可是也太小了,就算炼药也不过增寿百数十载而已,鸡肋罢了。”

那阴诡声音道:“那不见得,你们看它的爪上,那是溟沧派出入大阵的符印,应该是溟沧派某个道士豢养的灵兽。”

“这溟沧派的灵兽?”那语声之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丝惊恐,“溟沧派有修道人在附近?”

此语一出,周围一时噤声,那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声也是停了下来,仿佛被溟沧派之名给震慑住了。

雪脂心中又是害怕,又是茫然,它在山中多年,接触最多的只是岁安,而且一直住在山腰的道院,从没听过什么溟沧派之言。

它大胆看去,见看着隐现出几座雕像轮廓,有凶狞蝙蝠之像,有暴虐猿猴之像,还有残恶蟒蛇之像,那些声音都是自雕像之上传了出来,另有一些则是隐藏在阴暗中。

自那暴猿之像上传来的阴诡之声笑了一下,道:“诸位何必慌张,溟沧派那些上乘修士可看不上这头小狐,那些小道士却也不见得能认出,多半不受重视,只是当寻常灵宠豢养,要不然也不会孤零零跑到这里来了。”

那凶蝙之像出声道:“倒是有理。”又道:“慢来,若它是长生狐,跟着某个溟沧弟子,那让它潜伏下去,或许能探问到君上的消息。”

那蟒蛇之像道:“君上早是被……”

“住口!”

凶蝠之像厉声一喝,道:“君上何等神通,又是不死不灭之身,又岂会败亡?如今不过是受困而已,身为臣下,我等该当思谋将他救出。”

“靠一头长生狐么?燕兄有些异想天开了。”

凶蝠之像道:“那就要靠李兄了,我记得你们猿部有心猿之术,可代其神智而用,是否?”

猿猴之像悠悠道:“此术施展倒是不难,只我正身不在此处,那最少需用二十一日功夫,这时日太长了,即便到时候这小狐狸归山,溟沧派也必然起疑。不过两位若能帮忙……”

凶蝠之像毫不迟疑道:“李兄需要什么,我等尽可帮忙。”

猿猴之像道:“那就无有问题了。”

雪脂听着他们对话,心里畏怯,不停倒退,可是这时听得一种奇怪声响,身躯一僵,就慢慢倒在了地上,浑身变成了雪玉一般,片刻之后,一道火圈全它封闭了起来。它感觉自己的心不断下沉,自己也是在逐渐融化,意识更是逐渐远去。

正迷迷糊糊之间,耳畔听到了焦急呼喊,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雪脂!雪脂!”

它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少年道士的脸庞,它虚弱的道:“岁安,快跑,有妖怪。”随后再度昏阙。

恍惚之中,它感觉自己好像似在乘云飞渡,待下一次清醒过来后,它发现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庐舍之中,灿烂的阳光照进来,像是之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岁安正抚摸着它的背,眼里满是关切,惊喜道:“雪脂,你醒了?”

雪脂也是同样欣喜,可忽然间,它又莫名有些心慌,带着几分侥幸问道:“岁安,我昏过去过去几日了?”

岁安想了想,道:“有二十日了,你放心,那日我拜托陈师兄来寻你,妖怪都解决啦。”

“二十日?”雪脂心中一沉,过了一会儿,它低声道:“岁安,你不问我为什么偷跑下山么?

岁安笑道:“雪脂下山,就一定有下山的理由。可我知道,雪脂真要离开,一定会我告诉我的。”他看了看外面,道:“雪脂,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我在丹房那里我还有事,去去就回。”

雪脂乖巧点头,待岁安走之后,它有气无力的趴了下来。二十多天过去了,它记得那妖怪说过,似乎不要二十天就能在自己身上种下某种法术,它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控制,是不是要和岁安说。

可是如果说出去,岁安帮助了自己,那会不会妨碍到岁安在门里的修行?

或许……

它眼神产生了些许变化,似是做出了某些选择。

许久之后,它自软垫上支撑而起,跑了出去。

出了庐舍后,它似是漫无目的的在山林中窜行,最后来到了岁安经常去的高崖之上,并来到了那座石龛之前蹲下,并学着岁安拜了几下。

少时,陈师兄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道:“你在找我?”

雪脂转过身来,看见陈师兄静静站在那里。

这一位的气息如同幽深林海,高冷清寂,尽管它跟着岁安见过多次,可每次都不感到亲近,反而满是敬畏,而这一次,它却是鼓起勇气,道:“陈道长,我有事,是关于岁安的……”

陈师兄平静道:“你说,我在听。”

半天之后,岁安回到了庐舍中,见雪脂在那里呼呼大睡,脸上浮起笑容,也是去了蒲团上盘膝而坐,放心入了静定。

许久之后,雪脂睁开了眼眸,它望着正在修持的岁安,起身走到了他身前,朝着他的面孔吐出了一口氤氲白气,轻声道:“岁安,还记得我们初见那日,我说过一定会还你的,希望你能好好修持下去,不负长生。”

它倒退了几步,慢慢退出了庐舍外,门帘之上,它的影子从一头小狐变成了一个少女模样,似回首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岁安自定静之中醒来,他感觉心神身躯从未有过的清灵舒畅,久久未曾叩开的门关似乎一夕之间就近在眼前,不由疑惑不已。

他看向一边的蒲团,那里空空如也。

雪脂出去了么?

只是此时,他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朝着一边的时晷看去,心中一惊,他之定坐通常只是一个多时辰,然而时晷之期却表明他闭关至少已经三日了。

他起身掀帘出门,喊道:“雪脂?雪脂?”

可喊了两声,不得回应。

平日里只要他在庐舍这里,雪脂就从来不会离开,他陡然焦急了起来,疾步外出,四周找寻呼喊。

然而去了多处平日熟悉的地界,找寻了一圈下来,始终没有雪脂的身影,最后急急往高崖这里来,行到半途,却见山阶上站着一个挺拔人影,似正在等着他。

他怔了下,停步躬身一礼,道:“陈师兄。”

陈师兄点点头,道:“你跟我来。”

岁安虽然心下很焦急,可也没有违背陈师兄的意思,吸了口气,道:“是,师兄。”

陈师兄带着他来到一座位于半山腰的山亭之中,这里恰是直面外间大泽,更有山风徐徐吹来,拂动二人的衣衫袍角。陈师兄走到了栏杆之旁,道:“你是在找那头小白狐么?她已经下山了。”

“下山了?”

岁安一愣,不解道:“为什么?”

他心里既有些失落,又有些不解,忍不住道:“师兄,是不是山中容不下雪脂么?”

陈师兄摇摇头,道:“是她自己要求下山的,她中了猿妖的心猿之术,此术需要用那猿妖为种来解,可那头猿猴当日被我斩了,纵然无人施术之人,可不算根除,终究有隐患存在,心性有可能会出异变。她觉得自己继续在山上有可能会危害到你,所以将一口长生气渡给了你,自己下山去了。”

岁安怔道:“长生气?”

陈师兄道:“雪脂是一头长生狐,并非是妖,乃是世间精灵,常人服之能得长生,道人得之,最少能增寿百载,此精灵并无固定之形体,洲陆之上早年遍地妖魔,故是幻化成妖狐模样,我也未能认得出来,只是察觉到它身上清净之气,故当日才允许它留下。”

岁安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感觉,道:“师兄,雪脂它……”

陈师兄道:“长生狐为长生而生,若是给人了渡去了长生气,那么自身寿数便就不长。”

他看着岁安,“这是她的选择,她让我不要告诉你,不过你为当事之人,应当知晓此事。因果既得,也当由你自己去解决。”

岁安低下头想了想,又抬头道:“师兄,雪脂还有多少寿数?”

陈师兄道:“她虽将自身精气给了你大半,但她功行不深,给不了所有,剩下还有点寿元,以我观之,不会超过四十载。”

岁安吸了口气,道:“四十载么……”

陈师兄看着他道:“岁安,你天资本是不差,心性又符我玄门真意,然则却少一股奋争而上之意,处处谦逊礼让,可有些东西是让不得的,而如今,你不止自己,更有他人寄托予你的长生之愿,未来的路,你又当如何选择呢?”

岁安默默站着,没有说话。

陈师兄走了两步,身影转向亭外,道:“如今洲陆内外妖魔遍地,祖师尚在,可保道院无虞,可祖师又岂能护我等千秋万载?这条路终究还是要靠我等走下去的。”

岁安看向外间,神情之中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认真,慢慢说道:“师兄愿我长生,我便长生,雪脂托我长生,我自不负之。我之长生非为我己,而是一众愿为长生之人。”

陈师兄道:“当下之时,天地翻覆,劫数丛生,一人可以兴道,一人也可以亡道,此辈于己可得长生,于后人则可传万世之法,我期望岁安你也能做到。”

岁安望向他,道:“师兄,为什么是我?”

陈师兄没有回答这话,而看向大泽之外,道:“还记得那日那道撼动洲陆的光芒么?”

岁安想了想,记起八年前的那一幕,至今印象深刻,道:“记得。”

陈师兄道:“那只是一剑。”

岁安惊讶道:“一剑?”

陈师兄道:“那一剑斩出,将中柱和东离二洲就此斩断,我等所感,不过是剑下余威罢了,此便是修道人之能,足以翻天覆地,倒转阴阳,有朝一日,你也可以做到。”

岁安想起那一日的景象,又想到那只是一剑之威,心中不觉震撼,久久之后,他压下心绪,道:“师兄既然说我可以,那我一定是可以的。”

远空一声鹤唳传来,一只仙鹤掠过大泽而去,而茫茫大泽将穹宇云涌、巍峨山岳皆是倒映其中,波浪缓推之下,一时似是天地俱动。

山中无岁月,三十载一晃而过。

岁安自那里回山之后,每日用心修持,他的功行增进不疾不徐,看着缓慢,可是在不知不觉间逐渐超迈了一众同辈,并且似无止境一般坚定向上迈进着。

这些年来,他下山多次,也与诸多妖魔交手斗战,在诸派之间闯下了偌大名声,然而他四处寻觅,却始终再未见过雪脂的踪影。

这一日,他又一次往昔日所居的庐舍中来。

这些年来,他偶尔会回到这里,回忆少时与雪脂相处的那段时日,三十年过去,可这里依旧未变。

只是这一回,方才行到庐舍之前,却是见到一个女子的身影站在那里,他心头一震,脱口道:“雪脂?”

那女子身躯微颤,亦是轻声道:“岁安。”

岁安在见到她一瞬间,立时明白了所有,他叹道:“是了,原来你一直在山上,是陈师兄遮掩了你的形迹吧?我道怎么都找不到你,可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女子解下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一张清丽脸孔,只是三十年过去,如今她已是满头华发,而岁安还是一如三十年前。她道:“我老了,岁安,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岁安凝注着她,目光须臾不离。他能感觉到雪脂身上的元气已尽,可此刻的他,尽管修炼成了一身堪称了得的神通功法,可对此仍旧无能为力。

雪脂语声轻柔道:“岁安,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我想你也一样,当日我记得你和说过,你喜欢这山水,喜欢这草木,那么我就化成这山,化成这水,你有什么话就都能和我说了……”

她转过身去,在一块石上坐了下来,回首对他轻轻一笑,一缕烟色蔓延,再是退去,渐渐化变成了一石像。石像双眼之中有泊泊清泉流淌,一直流到了下方的大泽之中,那仿佛是泪水,然而那声音却是叮咚活泼,一如当初见时的那道清澈溪流。

岁安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出声。

陈师兄自竹林之中走了出来,他看了眼那座石像,道:“岁安师弟,你想救她?”

岁安坚定道:“我会找到办法的。”

陈师兄看着他道:“逆转生死,除非你能飞升了道,才能还了这份因果。”

岁安转身而行,一路来到了那座高崖之上,行至那座石龛之前,俯身三拜,并道:“弟子岁安,恳求恩师传下大道!”

半晌,一飘渺宏声自从九天之上传下,道:“弟子岁安,入我门下已有三十载,而今历练有成,当赐道号‘元中’,自今日启,可修行北冥真水。”

岁安再是一拜,而当他再度起身之时,顷刻之间,已然是从一个十五六的少年模样化作了一个二十余的年轻道人,他宏声道:“弟子元中子,拜谢恩师。”

他又对着跟上来陈师兄一礼,道:“稷梁师兄有礼。”

陈稷梁郑重还有一礼,道:“师弟有礼。”

而在这时,两人忽然听得阵阵龙吟之声传来,抬首看去,便见云穹背后,隐隐有一条忽隐忽现的魔龙之影在穿梭往来,并且传来了震动群山的宏声大音:“太冥掌教可在?贫道泰衡,前来访道!”

陈稷梁道:“元中师弟,且随我一同前去迎此来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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