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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虽然是个光杆掌柜的,但干起活了来手脚麻利,一个人能顶好几个人,不一会儿,桌上就陈列出好几道用料精美的佳肴,就菜肴的色香味来说相当不俗,可与琅琊、澧泉那等北境超级大城的酒肆饭馆抢生意。
君莫笑和齐潇阳二人旅途劳顿,自三天前从一个小镇离开后,便未在沿途上遇到过任何村庄,数千里地域寸草不生,作为修行者,虽然他们也可以通过辟谷吐纳,数月数年间不吃不喝,但这色香味俱齐的美食摆在面前,仍然会产生与常人无异的饥肠辘辘之感。
两人很快在餐桌上大快朵颐起来,正值他们吃的风卷残云之际,萧野拉开老倌的门,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来赴约了。
君莫笑正吃的开心,看到他来了略微收敛了一些,放下手中筷子,就招手让他过来:“你来了,快过来一起吃点啊?”
但齐潇阳毫不在意,只是匆匆瞥了他一眼,仍然手起筷落,将一大块红烧肉夹到自己碗中,仍然沉浸在酣畅淋漓地消灭眼前的种种美食的节奏中不能自拔,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你不抓紧吃,就都是我的了。”之类的话语。
萧野看到这一幕,神情略微尴尬,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君莫笑耸耸肩,露出无奈的笑容,挥挥手让他过来坐下。
不到一会儿,桌面上一大堆佳肴都几乎被齐潇阳一个人扫空了,她这才看到坐在对面满脸黑线的萧野,以及捂着脸在一旁低声偷笑的君莫笑。
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齐潇阳毫无愧色和动摇,只是朝着厨房的方向又喊了一声:“小二,牛肉火锅可以上了,要鸳鸯锅底,辣要变态辣!汤要老鸭汤!”
萧野看不下去了,对着君莫笑就是一顿数落道:“你们这是多少天没吃饭了?我说你小子太混蛋了啊,这么漂亮的姑娘跟着你,你不给人饭吃!”
君莫笑觉得很冤枉:“我们是从禁区穿过来的,那地方磁场怪异,负面气息深重,哪像你们军方能够配备特种载具,可以吃着火锅唱着歌来这里。”
小白手脚麻利,估摸着两人的食量,这个时候也差不多了,很合时宜地便端上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鸳鸯汤锅,又送来各种新鲜的牛肉、鱼丸、蔬菜等,还很有眼色地也给萧野摆上了碗盘筷子和酱料,面对着这热气腾腾的火锅,萧野也有些食欲泛滥。
北境这天寒地冻的鬼气候,但凡在外面站一两小时岗,就会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感觉似乎都麻痹了,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而这时候,能吃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享受大鱼大肉在口中冒出的热气和辛辣味道,那真的快活的跟神仙一样。
“开吃吧?”君莫笑作为名义上请客的东道主,豪气万分地就开始发号施令。
三人都没有迟疑,人手夹起一片切得肥厚相宜的牛肉片,就送到了锅中,其中,齐潇阳和萧野毫不犹豫地将筷子伸到红汤锅底中,而他们三个人中出现了一个“可耻”的叛徒,红汤锅中的异端——君莫笑,他则将筷子伸到了清汤锅里面涮了起来。
齐潇阳和萧野两人都是吃辣的各中能手,君莫笑认为这与他们的出生祖地有着密切的关系,齐潇阳出身南陆的神都‘凤凰’,那里是炎系修士的神圣殿堂,神都之中炎修流派多达上百脉,有许多当世闻名的炎修均为神都出身。
而那神都正坐落在一座绵延万里的大型火山之上,在那里世代生息的族群中人,天生在火炎的御用方面,有着非同寻常的天赋。
发挥联想思维,连凶猛的火焰他们都能轻易贯通驾驭,更何况小小的辣椒。
而萧野是个在边军中摸爬滚打的糙汉子,他抽烟喝酒烫头什么都玩的溜,小小辣椒自然小菜一碟,以前在破阵营的时候,他还有生嚼朝天椒当零食的恐怖习惯。
而三人中的君莫笑一直是在白玉京中长大的,那边吃的东西都要偏清淡一些,自然难以耐受住这般辣气。
而作为从小玩到大的齐潇阳,很了解君莫笑的习性,所以特意给他点了鸳鸯锅。
看到这一幕,君莫笑就知道萧野又又又开始了,他果不其然地砸起嘴来了,开口就笑道:“小子,你不行啊,这么多年了,还没学会吃辣……我记得当年在破阵营小队的时候,也就你一个不会吃辣,每次开小灶,就你蘸着水吃火锅,为这事好几次被老兵嘲笑。”
提及往事,君莫笑一时百感交集。
破阵营作为流火军的特殊建制,一贯担任着前沿侦查、敌后作战和战场尖锋等特种作战任务,是流火军得以实施侵略如火作战的一柄手术刀,一旦遇敌,便由这支特殊部队,迅动出击,以外科手术式的方法,切开敌军的肌肤,再由虎豹团等正面武装力量展开纵深穿插,将这柄手术刀由外至里,打入敌军的肺腑乃至心脏深处,彻底歼敌。
然而,作为手术刀的破阵营,同样也是最为脆弱的物件,在打造之初,就是为了能够轻易切开肌肤而创造的,一旦某一柄手术刀的锋刃变钝了,就会直接被舍弃,换上另一柄。
破阵营也是如此,每一位破阵营成员,都在加入之初被严正告知所要面临死亡威胁和要做好随时赴死的觉悟。
换句话来说,所谓破阵营,每一个人都是死士。需以性命为刃破开敌甲,自身恍若风中烛火,随时都会熄灭。
但即便如此,在流火建军的数百年间,破阵营的人数仍然率增不减。原因有二:其一,天价抚恤金,每一个于破阵营任务中战死的成员,家属都可得到惊人数额的赔偿,足以让其在最繁华辉煌的帝都安居乐业,平安喜乐一生。其二,晋升速度极快,破阵营中但凡完成经历一次前沿战不死者,便能晋升到军中精锐战团,同时军衔平升一级,跨度之大难以想象。
这给了很多没有势力背景的泥腿子莫大的上升希望。
但希望与绝望,总是相依相生,希望如同长夜余火,在黑暗中照亮一点光,而绝望却似无尽黑暗,在漫漫长夜中肆虐。
他记得自己小队中的每一个人的声形音貌,也记得开小灶时自己蘸水吃火锅被嘲笑的滑稽场面,更记得他们在小队中每一件点点滴滴的琐碎小事,还有那些远去的名字。
寒雾萤、子路、雷必成……徐徐和流樱!!
想到这里,君莫笑双眼掠出微寒的光,眸光中藏伏着冷冽的杀机,仿佛在积蓄一道杀气凌绝的匹练剑意,顷刻间就要夺人性命,让萧野都觉得心惊肉跳。
时隔六年未见,听闻他当初那一战受了极重的伤,境界倒坠而下,但如今自己根本看不清眼前这个人的真实境界,但值得肯定的是,绝对不弱于六年前,甚至更加强悍恐怖!
“莫笑……”察觉他此刻异样,齐潇阳低声轻柔地呼唤着他。
君莫笑这才察觉自己的异常,平息心中的杀意,便开口询问萧野:“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完全找不到一点昔日的痕迹,不仅仅是你的样貌,连气息性质都迥然不同了。”
“这事便说来话长了。”萧野长叹一声,放下手中碗筷,就道:“六年前那场大战中,我被主帅遣去琅琊求援,但不知为何,那片地域发生了诡异的天变地异,似有大神通者,在阳关为中心的万里之地布下天地巨势,我无论如何都离不开北境前沿,而后阳关被蛮军攻破,数千里大地毁于一旦,血流成河,一道恐怖的血气阵势蔓延数千里,在噬取那方土地的生命精华,我也被那阵势血气所染,近乎身死道消之刻,一名游走四方的道人路过,破开那天地阵势,将我救下,但经过那血气侵犯,我内息全摧,身心俱残,更是面目全毁,跟着那道人静养四年,才恢复了如今容貌和实力,但即便如此,我的奇经八脉已废,就算是那道人也没办法,我便重新择路,以科学侧作为重新修行的道路。”
闻言,君莫笑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天地阵势……哼,真是好笑啊,昔日名震天下的绝世人物,手段竟然如此龌龊,胆气竟然低微到犹如老鼠一般,真是国有硕鼠,后患无穷!等着吧,我会一个个找到你们的。”
萧野察觉了君莫笑话中有话,就问:“你知道些什么?伤复之后,我一直在查当年的事情,真的很奇怪,蛮族那道恐怖的血阵自阳关纵深蔓延数百万里,竟然到了北境边界处便停下了,更奇怪的是那血阵似乎有意无意地避开了琅琊澧泉等北荒大城,专挑一些荒原之域啃食侵犯,随后七天七夜间北境上空腾起滔天血云,那方地域的生灵全部被吞噬,化为血阵汲取的养分,随后血阵不知为何自然消散。”
“在此期间,北境琅琊、澧泉等大城的帝国军队以及帝都中枢方面竟然没有做出任何介入,明明帝国七御将个个都有着惊世骇俗的恐怖修为,但他们集体静默。还有,帝国的那位监国和元帅在那七昼夜期间一度离奇消失,不知所踪,消失前,元帅向各地军队颁下了严禁擅动,违者必诛的军令,我到现在都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一切都太扑朔迷离了……”
说到这里,萧野变得神经质了,双眼投射出一股诡异的目光,君莫笑很熟悉那种目光,在六年前,他也有过一段那样的时期,困在无法理解的迷雾之中,徘徊与彷徨,找不到离开的道路。
那种鬼魂一般缠绕在心头的迷雾,真的让人变得疯狂。
“交易,是一个可耻的交易!别的就不要问了,你承受不住,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做些什么,一切由我来……由我来点燃这长夜将尽的第一把火。”君莫笑对此感同身受,但他不能告诉萧野那个血淋淋,听完令人感到绝望、愤怒、恶心和无力的真相,他只有孤绝的一路向前,直到那些该死的人都死了,他才能倒下。
“交易?你是说……有人把北境数百万里地……交易给了蛮军?”萧野听到这两个刺耳的字符,他心里深处的某根弦忽然啪叽一下断了,犹如一柄夺命的利剑插在他的心口上,这些年他为之坚守的东西,为之相信并奋战了几乎半生的东西,似乎变得一文不值了。
他猛地站起,双眼投出如同恶虎般怨毒嗜血的目光。
忽然,他双臂一振,仰天咆哮开来,浑身瞬间进射出强度惊人的能量波动,整座酒肆乃至于整座关中小镇,都因为他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在剧烈地震颤,仿佛顷刻间就要崩毁不存。
关内的边军第一时刻朝着能量波动的释放中心探寻过去,天空中的武神很快锁定了能量源头,同一时刻超级计算机分析出了能量波动的性质,他们很快判断出这种能量性质属于斩鬼关记录在案的上尉萧野。
萧野的通讯耳机嘟嘟的在响动,里面是天空中武神传来的警告讯息,要求他立刻停止释放这种频次的能量波动,否则要给予禁闭处罚。
远处的边军士卒,在受到空中武神的讯息后,也在骂骂咧咧地吼道:“老萧,你他娘的疯了不成,乱震一通!搞得我们还以为是敌袭!”
这一切,萧野都不在意,他静静地盯着君莫笑,眼眸深处却有猛狮恶虎,在泄底肆理地咆哮着,仿佛顷刻间就能从眼眶中扑杀出来,将眼前的一切摧毁殆尽。
“这样级数的能量波动……你已经回复到了凡人八段左右了,按修真侧来说可以称之为准宗师,以科学侧的段位划分来评价你,应该在上尉级别。”君莫笑看着他,平静地说道。
凡人领域,以修真侧的角度来说,将其分为辟谷、春播、长生、夏收、好手、强手、一流、准宗师、宗师等九个段位,位居凡人八段,已算是江湖中横行一方的大高手了,有开宗立派的资格了。
极端的爆发后,又是极端的沉默。
萧野此刻的面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他迫切想要知道迷雾中的真相,想要一个可以杀死的具体的对象,他冷冷的问君莫笑道:“告诉我,是谁做的?”。
“一个准宗师能做什么?”君莫笑反问他。
“能去死。”萧野声色俱厉,浑身杀气逼人,用几乎咆哮般的声音低吼道。
君莫笑很能理解,有时候活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他与君莫笑一样在那支倾覆的军队中收获了太多太多,过命的兄弟,心系的恋人……现在,这一切都化作过眼云烟,有的只是一地残甲断剑。
他和君莫笑这六年里,每一夜都在噩梦中度过,这场永远都不会醒来的噩梦像是怨毒的恶咒,困缚着每一个活在过去的人。
“你这动静一响,大约今晚,那些人的先头部队就会来探一探,你大可以去逼问一番,看他们的嘴巴有没有那么紧。”君莫笑看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说道,但是他的语气是那样的淡然与冷静,冷静得仿佛是局外人一般。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萧野很疑惑,他的声音近乎颤抖地问。
他心里深处某些东西正在一点点碎裂,似乎那些人正在不断地消逝,残酷的现实正在一点点蚕食着六年里混沌的他,让他逐渐明白那些人,那些曾经意气风发的人,全部都死去了。
时隔多年,就算是他的那一腔赤诚如金铁般的热血也已经凉透了大半,昔日狂傲不羁的流火悍将,如今已是落魄如斯的边军小卒。
但即便如此他也坚信君莫笑,那个叱咤风云纵横不败的少年将星不会如同他一样,他始终坚守在这里,就是为了有一天,君莫笑能够再穿上那象征荣耀与血火的焰鳞蔷薇甲,扛起豹魂飞火的战旗,从天边驰骋而来,带领他们由破灭再度走向荣耀。
“愿以性命为刃破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君莫笑盯着他的眼睛,一如当年破阵营冲锋时许下的誓言,这句誓言象征着赴死的决心和决绝。
“原来是这样……你已经做好了这样的觉悟啊。”萧野被他震住了,而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很清楚这话语中蕴含的意思,这是破阵营士卒在赴死前常说的一句遗言,既是最后的遗言,也是象征觉悟的誓言。
这份誓言其中的分量对每一个流火军人来说都重于泰山,他也曾多次在阵前立下这句遗言,很多人没他幸运和命硬,便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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