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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安端坐在轿内,听着两侧之声,眉目愉悦舒展。待队伍行到了京城最繁华的街巷,周边声音也嘈杂起来,不再像宫城附近那般。
裴卿早早派人开道,是以百姓都挤挤攘攘地在道路两侧,伸着头看向鸾轿。宋清安心神一动,悄悄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看去。
街市为了上元节已经装点起来,各处都挂着精致的灯笼。只是当下还是白日,灯笼都未点起,少些氛围。
这还是她第一次出宫,宋清安心里觉得新鲜,借着那掀起的小角看了许久。
鸾轿经过之地,百姓皆叩首问安,直到快到山下了,喊声才小起来。
为显诚心,祈福队伍皆要步行上山。所幸镇国寺在的山并不高,哪怕宋清安穿着沉重繁琐,也勉强可以走一走。她接过裴卿的手下了轿,由他扶着,一步一步向山上走去。
叩拜、焚香、静坐……一系列仪式结束,已是三个时辰后了。宋清安在住持安排的厢房内住下。由于竹烟还病着,这次带来的侍女是裴卿安排的,叫翠珠。
翟冠卸下,宋清安觉得脖子一轻,整个人如释重负。她疲惫地喟叹一声,其余侍女也上前为她卸下钗环、脱去翟服。
简单梳洗一番后,宋清安便睡下了。虽然自早上只简单用了块糕点,饿得很,但现下还是困倦先战胜了她。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还是翠珠来唤她起身去用膳。晚膳后,就要去佛堂里彻夜诵经祈福。
宋清安已换了燕居服,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闭目念诵,满脸虔诚安和。
听着佛堂外声音渐歇,宋清安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拎着裙摆从蒲团上站起,一边轻轻捶打着发酸的腿,一边向翠珠问道:
“你可知裴掌印住在何处?”
翠珠微愣,答道:“婢子知道,公主是有什么事吗?婢子可以代您去通传。”
宋清安抬手,翠珠赶紧过去扶住她,只听昭定公主柔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不必,带吾去见他。”
翠珠低声应是,将斗篷取来给宋清安披上,不再言语。
城里的声响隐隐约约地传上山来,宋清安听着,越发向往。裴卿的厢房离佛堂不远,所以很快便到了。
翠珠自觉地守在了外头,宋清安推门而入。
房内未点灯,裴卿不知何时又换回了那身玄色衣衫,他静静站在窗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听到有人进来,他慢慢转头看来,窗外惨白的月光映在他脸上,令人生寒。
见是宋清安,裴卿懒懒抬眼,似笑非笑问道:“公主不应该在佛堂吗?”
宋清安走到裴卿身边,和他一起看向窗外。此处正对山下,京城景貌尽收眼底,只见城内街巷灯火辉煌,如星河倒注,浴浴熊熊;游人如织,手中彩灯如豆,缓慢地在街巷间移动。
“我只是,有些想裴掌印。”
她语气轻轻,说出的话很快逸散在黑暗中,却如羽毛般在裴卿心上拂过,留下一阵酥麻痒意。
“咱家倒觉得,为百姓祈福,该比见咱家重要吧?”裴卿一手按在窗槛上,“公主不怕被人发现吗?”
“那佛堂里就我与翠珠两人,不会有人发现的。”宋清安自后轻轻拥住裴卿,眼眸亮亮的。
“何况……只要有裴掌印在,我便什么都不怕。”
裴卿不置可否,却握住了环在他腰间的手。
“所以公主来寻咱家,想做什么?”
“我想……我想与裴掌印去灯市看看。”
见裴卿没有回答,宋清安试探着补充道:“若裴掌印不愿,倒也……”
“依公主的意思。”
宋清安还不曾说完,裴卿便突然答应了。
她原只是随口一问,裴卿答应是好,就是不答应,她也有其他法子让他俩接着独处。
不曾想他真的答应了……
宋清安心底划过一丝雀跃,不仅是为着裴卿的允诺,还有一些,是为着能去灯市瞧一瞧。
说到底也只是十七岁的女郎,又一直囿于深宫。民间的热闹,于宋清安而言,自是样样新奇。
宋清安的身量也算高挑,但在裴卿面前也不过刚好够着肩头。她侧了脸贴靠上去,似是依恋极了:“裴掌印待我真好。”
“只要公主一直乖乖的,纵是要那天上的月亮,也使得。”
裴卿拍了拍环在腰间的手,宋清安乖觉地松了手,退到窗侧瞧着他叫来刘泉吩咐了什么。
她整个人皆隐在黑暗中,阴影掩盖了她的面容。先前那些恋慕神情尽数褪去,宋清安的眼眸黑沉沉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将明月摘与我。
刘泉很快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银色面具。
月光之下,面具上的花纹透出凉意。裴卿将面具戴上,只露出了下半张脸。
一旁的宋清安失笑一瞬。
裴卿此人虽不在意世人眼光,却也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公主随咱家来。”
裴卿负手出了厢房,并让翠珠继续回佛堂呆着。
翠珠偷偷望向跟在掌印身后的昭定公主,压下心中疑惑,福个身退下。
此时大多僧人都在各自房内修行,或是早已歇下,又加上裴卿着人处理过。宋清安随其一路到寺门,竟是没有遇见一人。
刘泉已备好马匹,正在寺门等候。
裴卿先行上马,随后向宋清安伸手。
宋清安仰头看去,一轮明月高悬,周围散落着二三星子。月光倾泻下来,洒落在裴卿身上,黑暗勾勒出他的轮廓,那面具给他添了几分清冷疏淡。
好似神祇。
宋清安心中微动,一脚踩在马镫上,递出自己的手。裴卿随即握紧手中柔荑,将宋清安拉上马,也圈在了怀中。
熟悉的沉香袭来,宋清安没来由地感到安心。头顶传来一声低呵,胯下马匹“嘚嘚”向山下跑去。
迎面而来的寒风刀般割着面颊,宋清安的兜帽早已被吹落,发髻微松,香气随着风飘散,隐约回荡在裴卿鼻尖。他分神低头看了眼,只能见到怀中人的头顶。
宋清安被风吹得瑟缩了一下,往后蹭了蹭,彻底贴进裴卿怀中。察觉到身后人一僵,宋清安如得逞般笑了笑。
她真的不讨厌和他接触。
甚至…有些喜欢。
裴卿有意给宋清安挡了风,后者靠在其怀中,一时竟有些昏昏。
宋清安不自觉想到,其实她接近裴卿的过程虽危险……却也当真简单。毕竟裴卿,从未拒绝过她的亲密接触。
这并不太正常,她也曾听宫人们说小话时提到这位掌印,称有那胆大宫女妄图攀附裴卿,竟是被划破脸砍了手脚扔进了掖庭。
两人在城外下了马,宋清安站在一旁瞧着裴卿拴马时,一边思索着。
裴卿对她宽容……给予优待……其中到底要何隐情?
一个公主身份而已,只怕裴卿压根瞧不上吧。
宋清安理了理兜帽,将身上褶皱抚平。见裴卿向自己走过来,她又挂上了柔和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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