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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乐说做就做,那些旧的衣服被他挑拣着,取出针线缝上了一些破旧的洞,开了裆能穿的也被他缝好后全部整理在一起放进了筐里。

太阳西沉,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少年整理好东西进了厨房,他们的晚饭很简单,早就做好的玉米面饼加热,汤是早上的,菜是中午剩下的,虽然看起来不健康,但宗阙知道在这个只有少年忙前忙后的家里,能吃上饭已经很不容易,而解决三餐的事情当然是怎么省事怎么来。

饭后拌好的麦麸已经凉了下来,相乐端起狗碗,牵起小孩儿的手靠近了那疯狂摇着尾巴的大狗。

“来,你给他喂。”相乐将狗碗递给了宗阙。

宗阙双手捧过,看着那被锁链拽着,但疯狂跳动着他的大狗慢慢靠近。

“汪汪……”大狗叫了两声,尾巴疯狂摇动着。

“大黑,要乖一点。”相乐拽住了锁链,示意那在大狗面前十分娇小的孩子上前,“阙宝儿别怕。”

宗阙将狗碗放了下来后退,相乐小心的松开了锁链,大狗呼哧的冲到狗碗边上低头吃了起来。

它吃的很快,相乐摸了摸它的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小孩儿道:“阙宝儿想摸摸它吗”

宗阙摇了一下头,它现在还不太听话,在吃饭的时候靠近,如果被咬伤的话那是真正的求救无门。

“那我们慢慢来,走,我带你去洗手。”相乐也不勉强,拉上他的小手离开了那里。

一切收拾妥当后夜色黑了下来,宗阙坐在小板凳上,旁边的煤油灯晃着,少年认真的编着筐子,编好的放成了一摞,大的小的,他已经编了不少。

宗阙看的认真,相乐偶尔抬头看着安静坐着的小孩儿问道:“阙宝儿能看的懂吗”

宗阙思忖了一下,点了一下头。

“真的那以后等你长大了我教你。”相乐看着他点头时笑道。

他没把小孩儿的点头当真,只是觉得被人陪着的感觉真好。

少年的手脚很快,等到宗阙开始困倦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几个小的。

打水洗漱,两个人躺在了床上熄掉了煤油灯,屋里有片刻的漆黑,慢慢的外面的月色透过窗帘照亮了室内,宗阙刚洗过脸困意没有那么深,旁边的少年翻了翻身小声问道:“阙宝儿,你睡着了吗”

“没有。”宗阙说道。

少年似乎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道:“睡不着吗”

“嗯。”宗阙应了一声。

他知道对方可能想说说话。

“我也睡不着。”少年往枕头上顶了些道,“我们明天要去溪边洗衣服,那块儿的水很浅,可以摸小鱼,想去吗”

宗阙应了一声:“嗯。”

“那我带你去,但是不能下水知道吗。”少年叮嘱着,听到那一声乖巧的嗯后翻身看向了头顶道,“黑乎乎的睡觉,阙宝儿会害怕吗”

“不害怕。”宗阙侧头看着少年的轮廓道。

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就剩下自己一个人的,但最初失去一切的时候,他一个人躺在这样的夜色中应该是害怕的。

“阙宝儿真勇敢。”相乐笑道,“我见到镇子里有孩子读书,村里也有孩子去,等阙宝儿再大一点儿,我送你去读书好不好”

“花钱。”宗阙说道。

“听说好像不花钱就能上学,就是要自己买书。”相乐问道,“阙宝儿想不想去”

宗阙回答了他:“想。”

这个时代学问是很珍贵的,想要走出这里,有些路径必须要走,虽然他并不是孩子,但开蒙的过程必须要有。

“到时候我送你去。”少年畅想道,“说不定阙宝儿到时候能当大官呢,说不定还能登上报纸。”

那个夏夜里,这是少年最美的梦。

他小声的说着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声音消弭,只剩下了清浅的呼吸声。

宗阙在被子里轻轻动了动,翻过身看着他的轮廓。

原世界线发生在首都,其中甚至没有少年的记录,但他跟那里一定是息息相关的,他的死亡跟那里或许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因为没有丝毫的蛛丝马迹,也无法寻觅他在原世界线中去世的原因。

不过能够从小陪伴,也能够杜绝一些隐患。

……

天蒙蒙亮时两个人一起起了床,洗过脸的水浇到了菜地里,少年背上了装着衣服的背篓,带上肥皂,拉上宗阙的手出了门。

他们没有往河边去,而是顺着山路走了一段,找到了一条潺潺流着的小溪,有人在上游打着水,顺势打着招呼,还有的也在那里清洗着衣服。

相乐找了个位置,放下了宗阙的小板凳道:“阙宝儿别下水,别跑太远,玩累了就坐这里。”

“好。”宗阙坐在板凳上,揪了根旁边的草叶捻在手上。

相乐摸了摸他的头,蹲在溪流边洗着衣服。

“你家这孩子倒是不哭不闹的。”同样洗着衣服的人跟他聊着天道。

相乐喜欢他们家这三个字,一边揉搓着衣服一边笑道:“阙宝儿很乖。”

“我家的那个就不行了,天天吵嚷着,我都不敢带他到这里来。”那妇人说道。

“阙宝儿就是太安静了,我倒希望他也能闹一闹。”相乐觉得自己好像在炫耀,可是忍不住。

洗衣的地方绿树成荫,很是清凉,人来来往往,那洗着一大盆衣服的妇人离开,又传来了几个孩子的欢声笑语。

他们穿的很是简单,皮肤也不知是晒得黑,还是沾了土,一到溪边就往里面蹦:“我要摸鱼!”

“我妈说不能下水。”

“反正回去衣服就干了,又不会被发现。”

“摸到小鱼可以喝鱼汤。”

他们欢欢笑笑的,在看到溪边的一大一小时凑了过来,有人怯生生的叫:“丑娃哥,你干嘛呢”

“洗衣服呢。”相乐说道。

有小男孩儿从溪水里上来,凑到了宗阙旁边打量着道:“你想看我的宝贝吗”

宗阙看着满脸炫耀的小孩儿,他虽然身体小,但不是真的小孩儿:“不想。”

“不行,你得看,你肯定没见过。”小男孩儿伸出了手,手里是一个火柴盒,打开时里面有不少的小蚕正在里面啃食着桑叶,“怎么样,没见过吧。”

“小气鬼,只给人看,又不让人养。”一个小女孩儿说道。

“你家又没有桑树,给你养死了。”小男孩儿说道。

“阙宝儿,跟他们去玩吧。”相乐说道。

宗阙摇头。

“哼,不跟我们玩,我们还不跟你玩呢。”小男孩儿有些生气,捂紧了自己的火柴盒道,“走走走,去我家,我带你们去看养的蚕,可胖了。”

一群孩子呼呼喝喝的走了,溪边又恢复了安静。

相乐看着安静坐着的小孩儿问道:“你不喜欢跟小朋友一起玩吗”

这么不活泼,会不会闷坏了

宗阙摇头,他没办法跟孩子有作为同龄人的交流。

“唉……好吧。”相乐第一次有些发愁。

这么闷,万一以后被排挤了怎么办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太安静也有太安静的烦恼。

一篓衣服洗好,一大一小牵着手往家里走去,衣服重量变了,相乐即使拧的很干,一路上衣服还是往下滴着水,也让他们的返程稍微变慢了些。

日头已经高升,树荫下不觉得,但是在空旷的田野里明显会觉得晒,上午上地的人陆陆续续的往回赶,闲暇的时候也是村子里最热闹的时候。

“听说林子家的亲戚来了。”

“可不是,直接就奔屋里去了。”

“好像说是要办丧事呢。”

“人都没找回来,办什么丧事,不就是让人过去帮忙吗。”

相乐在听到那些言谈时握紧了小孩儿的手,看着仰起头的孩子,勉强压住紧张的呼吸道:“我们先回去吧。”

“嗯。”宗阙看出了他在紧张,握紧了他的手指。

相乐摸了摸他的头,带着人回了家。

衣服一一晾在了绳上,肥皂的味道充斥着这个小院,门外有人偶尔路过的喧闹声。

相乐做了午饭,可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出神,宗阙咬着自己的土豆,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可按照村人的那些话语,他所谓的舅舅十有是不会来的。

少年空空的筷子送到了唇边,宗阙沉吟了一下,伸出了手道:“哥。”

相乐察觉到了手上的触感,看着那小手一眼,转头看着那一脸认真的小孩儿时磕巴了一下道:“你,你叫我什么!”

“哥。”宗阙按住他的手,看着少年欣喜的面孔道,“吃饭。”

“好,吃饭。”相乐这次听清了,低头蹭了蹭小孩儿笑道,“阙宝儿真好。”

他的乐不可支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有人来敲门,相乐悬着心开门,却是来买笼屉的人。

对方挑选着大小付了钱,相乐收着钱小心问道:“今天不是都去到西街那边帮忙了吗”

“帮什么忙啊,菜都没煮,灵堂都没设,就是要钱来了。”那人说道,“棺材都没有,就直接把衣服埋地里算了了。”

“那他们没要地”相乐蹙眉问道。

“要了,跟村长那是吵的厉害。”那人看着正坐在院子里的宗阙,压低了声音道,“村长本来说要地就得把孩子带回去养,那家人不愿意,说什么孩子都给别人了,不算他们家的了。”

“那后来呢”相乐紧张问道。

“后来就给他们了呗,主要是那撒泼打滚的闹的太不成样子,不过他们离得远,也种不了,还是包给本村人了。”那人看了一眼宗阙叹道,“没跟着也好。”

那人叹着离开,相乐关上门后坐在了屋檐下,看着安安静静看着他的小孩儿,摸了摸他的头叹了一口气。

他既有点儿高兴小孩儿能够留在他家,又有点儿生气,明明是亲戚,却连过来看上小孩儿一眼都不愿意,只图那几亩地。

“哥。”宗阙看着他道。

“没事,他们不要你,我要你。”相乐抱住了他道。

从今天开始,这个小孩儿就真的是他的了。

“嗯。”宗阙应道。

原身已死,那些财产的继承人确实是那边的亲戚,他并不想跟着那些人离开,能够就此割裂是好事,但人如果太不讲仁义,一味只向钱看,总有多行不义之时。

夏日的太阳很烈,到了晚上时衣服都干透了,相乐收着衣服抱了几件,又让宗阙拿上了几件,两个人一起进了屋。

衣服一件件叠好放好,这一晚少年没有忙着编筐,而是从一个盒子里摸出了一本陈旧的小人书道:“阙宝儿,哥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嗯。”宗阙应声时,被他抱着坐在了怀里时沉默了一下道,“我自己坐。”

“你坐着看不到。”相乐抱着他的腰不让他跑,“坐在这里我们两个人都能看到。”

阙宝儿软乎乎的,身上还带着肥皂的味道,抱起来特别舒服。

宗阙挣扎不能,沉了一口气妥协了,少年看着他被说服的样子,欢欢喜喜的打开了小人书,在煤油灯下指着第一页的小人道:“这个人是村长,这是他的村民,他们在讨论很严肃的事情。”

“他们问马能不能吃庄稼,村长说不能,然后……他们就在商讨,一群人开始反对。”

宗阙看着小人书下面的文字,发现讲的完全是南辕北辙,少年明显只看图,并不认识字。

“能听懂吗”相乐问道。

宗阙应道:“嗯。”

“阙宝儿竟然能听懂,真厉害!”少年夸奖道,“然后他们说要赔他们的庄稼,村长就割下了一绺头发,在很早的时候,男人也是留长头发穿裙子的。”

宗阙:“……嗯。”

“然后所有人都很高兴。”少年在灯下讲着他自己理解的故事,“这告诉我们一定要跟人和谐相处。”

宗阙抬眸看着眸中全是笑意的少年轻声应道:“嗯。”

他虽然没读过书,但即使遭遇挫折,内心也是良善而柔软的。

“好了,我们再讲下一个。”相乐摸了摸他的头道,“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这是一盒点心,然后大家轮流吃,讲述自己吃到的味道……”

宗阙看着下面的字,这个人编故事的能力也是与生俱来的。

生活很平静,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来往小院的人不多,大部分时间少年都在编着筐子,偶尔人来,要么是来买东西,要么是来换鸡蛋,直到有一天少年换了一碗羊奶,奶制品也列为了宗阙的食物之一,而明明他每次都有好好清洗自己,身上还是莫名的带了一股奶香味。

筐子大大小小的累积了很多,那一天清晨天还有些黑的时候,宗阙被穿上衣服从床上抱了起来,然后被放进了那堆叠了好多层的竹筐里,探出头时已经被少年吃力的背了起来。

“哥。”宗阙看着紧紧压在少年肩膀上的绳子问道,“去哪儿”

“今天得去镇上,把这些东西送过去。”相乐看着其他两个竹筐,伸手提了起来道,“你坐在里面别乱动。”

他肩上负着,手里提着,宗阙蹙眉道:“我不去。”

“阙宝儿听话,到了镇上给你买糖糕吃。”相乐深吸了一口气道。

原本的负重没有这么重的,可是小孩儿才三岁,不可能丢在家里,他每隔几天就要去一次镇上,也不可能一直放在别人家里。

“我自己走。”宗阙不喜欢自己这种无力的状态。

“你走的太慢了,我们晚上恐怕都赶不回来。”少年说道,“阙宝儿乖,坐在筐里可舒服了。”

“我不去!”宗阙第一次使用了孩子的胡闹,“我要待在家里!”

有些事情无可避免,但现在他不想成为他的负累。

一个三岁的孩子真的闹腾起来还是很重的,相乐将背篓放了下来,看着第一次闹腾的这么厉害的小孩儿道:“去镇上可好玩了。”

宗阙摇头。

“别的孩子都哭着喊着要去,就你不一样。”相乐点了一下他的鼻尖道,“那我送你去张婶家吧,到时候给她们家送两个鸡蛋。”

“我待在家里。”宗阙说道。

“不行,你太小了。”相乐蹙眉道。

这么个小不点,干什么都容易出意外。

“可以。”宗阙知道他舍不得那两枚鸡蛋。

这个时代鸡蛋比肉贵,而少年攒起来的那些都是要拿去卖掉,然后用来生活的。

“那你怎么吃饭”相乐看着固执的孩子有点儿头疼。

宗阙看着竹筐,发现自己出不去后伸出了手臂。

相乐将他抱了出来,宗阙搬起了板凳走向了厨房,将板凳放在了灶旁,稳稳当当的站了上去,推开锅盖,从里面摸出了一枚土豆,再拉着绳子将锅盖盖上,调试后位置再下来。

相乐看着这一幕有些揪心,但当小孩儿顺利完成,拿着土豆站在他的面前时道:“阙宝儿,你有没有用这一招偷吃过”

宗阙:“……”

“可是……”相乐还是不敢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他觉得小孩儿是在跟他证明自己可以,以免他一直背着他,可是他抱回了这个孩子,本来就应该承担起养育他的事情。

“可以。”宗阙抬头看着他道。

“那自己在家里不要乱动东西。”相乐还是妥协了,他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烧了热水晾在了小桌上,用小竹筐扣住,土豆也放在了小桌上扣住,家里所有危险的东西全部收拢,反复叮嘱着,在小孩儿的目送下锁上了大门离开。

【还是年龄小。】说道。

这要不是宿主,而是其他三岁的孩子,祸患可多了。

【一个人带孩子都是一样的。】宗阙说道。

没有人帮忙又要忙,一不留神就有可能出差错,但有些事情确实无可奈何,少年已经尽力,而幸好他不是只有三岁的心智,让他可以勉强将他留下。

觉得不一样:【如果不是宿主,说不定醒来就在半路上了。】

宗阙:【……】

【也不对,没有宿主,他不会养别的孩子的。】力图严谨,毕竟它化身幼崽的宿主可能会有些情绪不佳,容易举报系统。

筐里少了一个孩子,手里的一些东西可以放进竹筐,两厢都轻了些。相乐走出了家门,一步三回头,终是坚定了一下走向了邻居家。

“我说你当初不要弄个孩子,这时时都要人看着的。”妇人听着他的请求道。

“您就隔一个小时过去看一眼就行。”相乐将两枚鸡蛋递了过去道。

“行吧。”妇人接过了鸡蛋道,“我有时候忙的也走不开。”

“嗯,没事。”相乐说道,“只要看看他没事就行。”

“行吧,你这真是……”妇人叹了一声道,“你放心,我那孩子每天放他自己玩也没事,啊。”

相乐应了一声顶着朝阳离开了村庄,脚步比以往要加快了很多。

宗阙待在家里吃过了早饭,坐在板凳上看着那晒着太阳的大狗,在其摇尾巴时拿起了一块小土豆捏下了一块道:“坐。”

虽然是极小的人,可那样锋锐起来的眼神还是让大狗坐了下来,然后得到了奖励。

太阳渐渐高升,大狗趴在地上,宗阙摸了摸它的头,起身洗过手吃了午饭,坐在树荫下看着门口。

少年已经走了一个早上,那一天初见时很可能就是他返程的时候。

门外传来了脚踩在碎石上的动静,原本趴着的大狗呼哧一下站了起来,开始吠叫。

宗阙看着门口,那里有一道人影停留,探看着里面问道:“阙宝,吃饭了吗”

“吃了。”宗阙迟疑了一下回应道。

“那我就回去了。”妇人说道。

她的身影消失,宗阙看向了一旁的大狗道:“坐。”

大黑呜咽了一声,坐了下来,宗阙过去摸了摸它的头道:“好狗。”

日头渐渐下落,那人又来了两三次,不过不像之前那样会问,而是看了两眼直接离开了。

宗阙等了很久,刚开始只是休息,后面实在有些无聊,索性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勾画着,直到旁边的大狗再次站起打量时,他听到了门外的声音:“阙宝儿!”

宗阙丢下树枝起身走向了门口,门被从外面打开,少年一如初见时那样戴着草帽,背着背篓进了家门,蹲身下来欣喜的摸了摸他的脸,松了口气:“我回来了。”

他在外面走了一天,想了家里各种各样的危险,回家时能看到他好好的待着,这颗心才算是真正放下来。

“我可以。”宗阙没有阻止他摸着脸颊的手。

少年气息很急,额头上全是汗水,明显一直在赶路。

“嗯,我知道,我听说了,阙宝儿今天一直都在乖乖坐着等我回来。”相乐卸下了肩膀上的背篓笑道,“我给你带了糖糕回来。”

日暮西沉,少年用晒好的水洗去了一身的汗水,宗阙的手里捧着一只重新加热的糖糕,吸着里面的糖汁。

“好吃吗”少年带着一身水气坐在桌前问道。

宗阙将糖糕递了过去,相乐笑道:“我都吃过了。”

宗阙的手没放下,少年凑过来咬了一口道:“好甜,阙宝儿吃吧。”

宗阙收回了手,他其实不是太喜欢这种甜腻又油腻的食物,可它被少年背了一路带回来,满怀着他的期待,很好吃。

生活如常,每天被一些细碎的小事拼凑起来,天气渐渐转凉,少年再回来时背的除了一些生活用品,还有不少的煤,被堆放在了门堂的空地上,整齐的堆砌在一起,而他们也挪到了另外一间小的房间,因为那里空间小,而且有炕。

冬日降临,大雪封山,村庄闲暇,却仍然很热闹,时不时就能够看到不少人在一起聊着天的模样,而很多人也渐渐的习惯了把宗阙当成相乐家的孩子。

“别看人小,养的确实是不错。”

“可不是,丑娃那孩子就是能干,就是带着个孩子,以后说亲难呢。”

“那是个男娃,也是能干活的,也不一定。”

“谁知道呢。”

冬日在家长里短间慢慢过去,在春水开始流淌时,宗阙终于除下了那一身能把他包成球的棉袄,换上了毛衣,一件少年亲自拆了旧的毛衣给他重新织的毛衣。

少年的手很巧,虽然织毛衣的原理看着很简单,但是正反针,勾花针还有拼接以及松紧程度只能看手感和经验了。

“真好看,我织的大了点儿,明年还能穿。”少年蹲在他的面前笑道。

大半年过去,宗阙窜了一截,少年也猛的窜了一截,因为几乎捂了一个冬天的缘故,他的皮肤变白了很多,眉眼略有长开,看起来愈发明秀。

“好看。”宗阙看着这件毛衣道。

“阙宝儿喜欢啊,那我们出去给别的小朋友看看好不好”相乐摸着小孩儿软乎乎的脸颊道。

一个冬日,阙宝儿比之前长胖了一些,看起来更好看了。

宗阙觉得他想炫耀,吐了一口气道:“好。”

那件毛衣果然引来了不少人的夸赞,只是也引来了一些小孩儿的眼馋。

“妈,我也要毛衣,你让他脱下来给我穿。”皮猴子一样的男孩子当场就开始耍赖。

“王康你给我站起来!”他的母亲呵斥道。

奈何孩子熊起来怎么都拽不起来,也导致相乐的炫耀提前终止,抱起自家乖的不行的小孩儿就跑,生怕被人欺负。

春来开地,村里人都忙碌了起来,相乐收了自己新一年几亩地的租金,虽然只有十二块,但也是一笔收入,只是剩下的半亩地还是需要他自己去耕种,种一些家里吃的蔬菜。

地里的活不忙,相乐编了一个冬日的筐也开始往镇上送,他几乎两日就要往返一趟,也给村里带回了不少新的东西。

三四月里竹笋冒尖,少年带着宗阙一起挖了不少回来,一部分切好腌制在了坛子里,还有一部分则端上了餐桌,春来雨水多,偶尔遇到的一些蘑菇同样成了餐桌上的美食。

“阙宝儿真棒,又发现了一个大蘑菇。”相乐摘下了那一捧放进了筐里,看着那继续在丛林中寻觅的孩子跟了上去。

山林的馈赠很多,只是有的人能找到,而有的人找不到,村里对这些野物兴趣不大,相乐主要是拿到镇上去卖,虽然是一些零碎的小钱,但积少成多,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时光匆匆,倏然转夏,最盛夏的时节很多人都喜欢在门口纳凉,村里的孩子三五成群,提着煤油灯漫山遍野的跑,在其中抓着知了猴和蝎子,而这些都是可以卖钱的。

孩子们呼呼喝喝的从门口路过,相乐觉得煤油灯太热,在院子里纳凉时问着坐在旁边的小孩儿道:“想去抓知了猴吗”

宗阙应道:“嗯。”

“那走吧,等到时候卖了钱就是阙宝儿的零花钱。”相乐提上了煤油灯,带上一个玻璃罐和竹篮以及竹镊拉上了他的手。

夏夜的丛林田地里有不少人,他们避开了人群,不跟他们争抢,只是宗阙牵着他的手,辨别着周围的环境,在月色之下寻觅着地面,或是挖或是捡,每每都有收获。

“阙宝儿真厉害,你怎么知道它们在那里的”相乐看着竹篮里的知了猴问道。

他以往也能找到不少,但小孩儿更厉害。

“看到的。”宗阙面无表情道。

觉得宿主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也不弱。

虽然一个蝉蛹就能占一个手,但是那可是辣手,宿主的经验一逮一个准。

一个夜晚,有的人找到了三五只,有的人找到了一小罐,相乐他们则捡了一竹篮,连放在玻璃罐里的蝎子都有几十只。

“丑娃哥,你们抓了多少”迎面而来的孩子举着自己满满当当的小手筐问道。

“就抓了两三只,主要是带阙宝儿去玩。”相乐牵着小孩儿的手说道。

“我们今天晚上找了好多。”那孩子给他们看了一眼,兴高采烈的走了。

煤油灯轻晃着,相乐牵着小孩儿的手道:“哥哥不是不告诉他们阙宝儿多厉害,只是有的东西不能显摆。”

家里有多少钱不能露出来,要不然容易招人惦记。

“嗯。”宗阙明白他的用意。

“阙宝儿真聪明,说不定是传说中的天才。”相乐握紧了他的小手道,“我明天去一趟镇上把这个卖掉,你在家里乖乖等我回来。”

“好。”宗阙应道。

相乐闻言停下了脚步,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阙宝儿怎么这么可爱。”

宗阙:“……”

这个习惯不好。

那一竹篮的知了猴和几乎大半罐的蝎子出乎相乐意料的值钱。

他的一个小手筐才能卖两分,一只小点儿的蝎子就能卖一分,大的甚至能卖到两分,所有的东西卖完,只一晚上的收获就卖了七元,结款的时候相乐那一瞬间甚至想转行。

“这么多,你这是收的”负责收这个的人问道。

“嗯,我们那里离这里远,就让我带过来了。”相乐说道。

“挺会做生意,下次再来啊。”那人说道。

“你们收这个干什么”相乐看着那一布袋布袋,一罐一罐的东西问道。

“有人爱吃这个,有人拿来治病,嗨,反正这东西挺畅销,你拿多少我收多少。”那人说道。

“好,我先走了。”相乐说道。

往店里送去了自己的竹筐,结了货款,相乐又买齐了村子里人要的东西后离开了小镇。

他们的村里跟这里隔一条大河,那条河的水路不好走,每次坐船都要一毛,往返就是两毛,这就顶上他十个小手筐了。

他不舍得,每次绕到坝上走,村里的人也不舍得,所以每次他带回去的东西都会加上一分卖出去,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相乐往返一趟,宗阙不仅收到了两颗糖,还收到了他来这个世界的第一次巨款。

“这是昨晚抓得知了猴和蝎子卖的钱。”相乐看着小孩儿笑道,“你要自己收好,不要告诉别人。”

“嗯。”宗阙看着手里的钱应道。

这个时代的钱是很值钱的,一分就可以买一个糖糕,一角就能买一斤肉回来,万元户就是真正的富户了。

“今晚还去抓吗”相乐问道。

这东西还是挺值钱的。

“嗯。”宗阙应道。

那一刻是为蝉蛹默哀的,因为它值钱,而且对四岁的宿主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而这一晚相乐觉得自己好像捅了蝉蛹和蝎子的窝一样,那不是用找的,而是用捡的,成堆的捡,而一向面无表情的小孩儿用竹镊夹蝎子一夹一个准。

小竹筐里满满当当,玻璃罐里也塞满了,相乐再次往返小镇,这次卖到了惊人的十二块。

相乐这一次将钱交到小孩儿手上时,觉得自己好像握住了财神爷的手,但这是个小财神:“阙宝儿,千万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

“哥,你拿着。”宗阙推拒了这一次的钱。

“也行,我先替你保管。”相乐笑道,“将来读书娶媳妇都能用得上。”

宗阙不置可否。

而那一个夏日相乐几乎两三日往返于小镇和山村之间,蝉蛹用盐水处理过,又用井水镇着,能多放几日,也就是那一个夏日,相乐手上的钱成倍增长,一直积累到了几百块时宗阙不去了。

“不想找了”相乐问道。

“嗯。”宗阙应道。

不是他不想找了,而是这块地的几乎快空了。

“不想找就不找了。”相乐坐在躺椅上看着星空道,“阙宝儿也辛苦了好久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太贪心也是容易招祸的。

夏日在蝉鸣声中过去,冬日快到时相乐再次背回了不少的煤,而他这次还带回了一样稀罕东西——蛇油膏。

花花绿绿的铁壳装着带着清香的膏体,有的只是用塑料裹着,成为了村里的畅销品。

冬日气候干冷,手指脸上容易皲裂,而一盒可以用很久,家长为了孩子也愿意买上一些。

宗阙再次被裹成了球,而每天早上用热水洗过脸后,少年就会在他的手上和脸上抹上那些,轻轻的揉着:“阙宝儿去年冬天脸都皲了,今年要好好抹油知道吗”

“嗯。”宗阙应道,“哥,你也抹。”

脸颊干裂确实不太舒服。

“好。”相乐抹完了他的,又往自己脸上抹了些,然后蹭了蹭香软的小孩儿,一起守在火炉边烤火。

往年只有土豆,今年相乐却带回了红薯,在冬日里红薯汤也成了最让人期待的食物。

“我在镇上小学问了,阙宝儿你明年夏天就能去读书了。”相乐笑道,“期不期待”

“嗯。”宗阙应道。

“阙宝儿你的话真的好少,多说几个字不要紧的。”相乐手上烤热,就摸着他的小脸,看着那板正的小脸变得红扑扑的笑道,“说话这么少,以后会不会就不会说话了”

“不会。”宗阙对于他摸脸摸头的行径已经视若无睹。

“阙宝儿一本正经的样子真可爱。”相乐思索道,“对了,我给你做个小书包吧,嗯……你想要买的还是做的”

“做的。”宗阙说道。

“好,那我给你做一个。”相乐说干就干,从橱柜里找出了给宗阙做棉衣剩下的布,靛蓝色的,很是耐脏。

他的手巧,缝衣服不在话下,做书包也很熟练,布片裁剪,然后一点儿一点儿的缝好,反复缝了好多次,又在里面做上了内包,测量着长度做出了背带。

一切都是极好的,只是他对绣字不太擅长,那个用线缝出的字歪歪扭扭的,跟宗阙曾经衣服上的字异曲同工。

“阙宝儿认识这个字吗”相乐看着认真瞅着字的小孩儿问道。

宗阙否认道:“不认识。”

“这个字念乐字,就是我的名字。”相乐说道。

“乐。”宗阙念道。

“嗯,绣我的名字,别人都知道你是咱们家的。”相乐说道。

他绣这个字绝对不是因为他不认识阙字。

小书包缝好,十分的结实和宽敞,也被挂在了门后,期盼着来年。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新的一年宗阙的衣服变小了很多,原本说是还能再穿一年的毛衣因为太小被相乐再次拆了。

“阙宝儿你长的好快。”相乐看着衣服,才发现小孩儿又窜了好一截。

跟墙上画出的线对比,宗阙的个头确实窜的很快。

“你再长下去我就要抱不动你了。”相乐掂了掂他,有一种孩子长的太快了的感觉,“不过也好,到时候去上学不容易被人欺负。”

“不会。”宗阙说道。

“谁说不会,你这么不爱说话,到时候万一被欺负了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相乐叮嘱道。

“嗯。”宗阙应道。

“乖。”相乐摸了摸他的脸笑道,“对了,今年镇上听说有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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