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十八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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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域则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状态，笑嘻嘻地便说道：“这半个月，我与我的两位门客幕僚都是在镇妖关第三层之中。连同这位马大哥所说的虚无幻境，我们也都是亲身经历了的。”

唐崖顿时整个人浑身一震，声音都有点不受控制地发飘：“此话当真？”

宋域点头，看向一旁委顿又委屈，整个人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大半的马广照，问道：“你所见的幻境，是不是没有任何可以碰触的实物，得需凭自己想象，才能立足的一大片空间？”

马广照愣愣点头。听他们的交谈，他已知道宋域的身份尊贵，但经历生死，他对为什么会有个少城主出现在平安司的卫所营帐，他则是一无所知。

宋域又问：“幻境中的景象是不是一直变化？你所见，都是你经历之过去？”

马广照又是点头：“不错，正是。”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宋域的问题让马广照一个粗犷汉子突然红了眼睛，一口气差点又没上来。宋域连卜医都不用就知道对方只是力竭虚弱，直截了当地给对方红蓝药各来一瓶给灌了下去。马广照只觉得自己好像服用了什么琼浆玉露，很快就缓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身体虽然暂时无恙，可心灵上的创伤却不是那么容易被药石平抚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就在我以为自己都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突然被送了出来。出来后，我就见到了那名平安司的弟兄，可当我说了我的情况，他却怎么也不信……”

唐崖的眉头皱得很深，亲自为马广照递上了一杯茶水：“不着急，从头开始说。你说你进入那里三个月，就从三个月前的事说起。”

马广照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又握着那温润的白瓷茶碗许久，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清楚。

原来，镇妖关二层的暗影其实已经存在了许久。当时还是卫所统领的武五将此事上报多次，但由于宋丞威伤重，林听也忙于安抚朝中（宋域觉得多半是林听想趁此机会夺权），是以对这首都之外的镇妖关，平安司不怎么上心，也没有抽出多余的力量来支援。只让武五自行决断。

武五和唐崖是挚友，两人也是性情相仿。得到上谕后，武五便点了一批身手出众的将士，亲率队伍屡次进出镇妖关。

和唐崖一样，他们起先也是针对暗影的出现范围、出现时间、扩张情况等等做下记录，并发现暗影是阻拦在进入三层的隘口之前，且有逐渐生长、吞噬的态势。武五害怕此事后来会不可收拾，又向首都平安司打了报告，却久久没有得到回信。

于是武五便又下一道命令，带着马广照等，连带自己共计六人，进入了那片暗影。

“那里头的情况就如少城主所说。”马广照说到虚无幻境中的景象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明明是个瘦下来也能称得上“粗实”的汉子，却给人一种形销骨立的感觉，“不论我们是何功法，有何特异，在那里却根本什么都施展不开。只能……等死。

武统领的修为比我们其他人都要高，其实本应是已进入辟谷，不会和我等一样饱受饥渴之煎熬的。但是……但是……”

说着说着，马广照又开始支支吾吾了起来。

宋域就当听戏，也不催促。唐崖倒是有心想要催促，却看着马广照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狠不下心，最后竟是又给他添了一碗茶水。

马广照这次倒是不喝了，就那么捧着茶碗，看着浅淡茶汤里因为他的抖动而泛起的涟漪，看着里头寥寥几片墨绿茶叶浮浮沉沉，终于鼓起勇气，一开口竟是哭腔：“起先大家还算同心协力，一心只求脱困之法。可大家什么招都用过了，便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离开那个鬼地方了。”

“后来吃的，就不够了。”

这几句话让马广照的脸上都平白多出了一股子寒气。他并没有马上接着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

有限的资源，无尽的等待，好在他们只有六人，否则动乱和毁灭只会来得更彻底。

马广照神色黯然。在那样的一段时光中，他虽然算是一个规矩的人，却也做过一些不规矩的事，为了活着，他曾经一度考虑抛弃自己的底线，将武器对准自己的战友。

这是何等的可耻。可他也是无可奈何。

直到别人大打出手，为了改变现状，武五果断出手雷霆镇压，却受了伤。那起先只是小伤，但由于在那虚无幻境之中，缺医少药，便是修行能得到的补充都很少。

武五的伤势很快就开始恶化。

马广照断断续续，隐去了很多。但关于六个人在那样的世界里如何为了存活下来而努力，众人内心都已经有了可怕的想象，便也没有追问。马广照到最后也是泣不成声，头颅再难抬起。

营帐里一时充满了沉默。

许久后，唐崖才轻轻拍了拍马广照，吩咐旁人带他去休息。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宋域到这时突然开口，问马广照：“你们在那虚无幻境之中，是不是曾经将自己所有会用的功法和招式都用过？”

虽然不知道宋域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但马广照还是点了点头。

“那，那片无边幻境中，你们可见过红月？”

“红月？”

看着马广照那副一无所知的模样，宋域就知道自己肯定问不出什么，干脆摆了摆手，让平安司的人继续把人带走了。

唐崖现在连对宋域所说的话提起兴趣的闲心都起不来，他沉吟片刻后对朱美人说道：“待此间事了，你先回首都。”

“那你呢？”朱美人问道。

“我要去镇妖关第三层。”唐崖的言语中显然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不论如何，我也要找回武五的尸骨。”

朱美人点了点头。

气氛如此凝重，以至于宋域对打破这一现状都觉得有点尴尬：“唐掌事，朱统领，我有一事想问。”

朱美人点头，示意他问。

或许是因为面对的人是宋域，唐崖和朱美人都莫名觉得身上一轻。这小少爷再不好应付，却也还是人间的东西。

宋域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当中的少许变化，不由地暗暗松了一口气。多惨的事他都从游戏动画小说等各种各样的渠道看到过，对于马广照等人的经历，他虽然同情但也不至于到那个份上。此时能轻松一点对他来说总是好的：“镇妖关第三层试炼极难，除了我们平安司的人，还有其他什么人进去过没有？”

理论上，总该是有人向平安司报备后进去过的才是。

唐崖顿了顿，眉头微蹙：“少城主的意思我明白，可这进入镇妖关一事……一向是由卫所统领亲批的事，也不会留下文牍档案。”

言外之意，便是只有武五以及在武五之前上任的那些长官才会知道这里头的事。唐崖虽然从前也是卫所的老人，却是跳过统领级直接升职去了首都平安司，对过往的名录还真是没个名册。

这些也算是在宋域的意料之中。他考虑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么十八年前，在卫所的统领是谁？”

在场人几乎是身体微微一震。朱美人盯着宋域：“少城主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们也不用这么大反应吧，难道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人？”解南石和杜安辰的震惊宋域还能想到理由，是因为他们亲历其中，知道“十八年”这个关键节点，但朱美人和唐崖……不夸张的说，他俩这表情让宋域都感觉他们对自己的好感度下降了。

唐崖和朱美人仍是凝重而谨慎地看着宋域。

“不会是我舅舅吧。”宋域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跳了跳。

唐崖和朱美人仍是沉默的。但从朱美人的表情上，宋域已经确认了自己的随口一说就是真相。

宋域顿了顿，决定先不说这个话题：“那片虚无幻境已经彻底消失，如果没什么意外，今后也不会再出现。我之所以问十八年前，就是因为我们在里头遇到了一个人……嗯，姑且算他是人。而那人，很可能是十八年前开始便被困在其中。”

朱美人：“那我即刻去信，问问司长是否对十八年前的事还有印象。”

“或许你们也可以回忆一下。十八年前，有没有什么名震天下的左手剑客突然销声匿迹？”宋域想起无名的修为，只要真是有这么个人，就不可能寂寂无名。

为了让唐崖和朱美人更容易找到这个失踪对象，宋域还要了纸笔，给两人秀了一手因为技能辅助而十分高水准的画工。看得唐崖和朱美人都是又惊又奇。

之后唐崖和朱美人又对宋域问了不少问题，和宋域彻底来了个立场上的反客为主，把宋域问得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到了自己的那间屋子里。

杜安辰看得幸灾乐祸，还不等贬损宋域几句，就猛然发现屋子里那个从头到脚一身白的大夫还在。

“陆大夫？”宋域也挺意外，紧接着就把仓库里的五菱草一股脑地塞给了陆椋之，“来得正好，我们找到五菱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