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雨与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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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
白僳收起了手,白色枝芽回到指腹中,姑且放过了地上的人类一命。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下来的,或许是在第一滴水珠从屋檐上坠落砸在石板上发出啪嗒的声响后,雨就从虚幻中照进了现实。
黑发青年离开了房间内两名人类旁,打开门,一股潮湿且清新的山雨气息扑面而来。
白僳很快就关上了门,还帮屋子里的人把窗户也掩上了,免得他们吹风着凉。
他可真是个为人类着想的怪物。
内心自夸了一句,白僳从屋檐下微微探出头,朝外伸出了手,感受了一下雨水降下落到掌心,再从指缝间滑落。
雨似乎就是普通的雨没什么特别的。
倒不如说,为什么这里会下雨才是一件奇怪的事。
下午还有网的时候大家也翻过天气预报,已经错过的就算了,但未来的大致看了下,一连三天应该都是没雨的。
更重要的是,天上没有云。
一轮惨白惨白的弯月高悬于漆黑的天幕之上,不知从何处诞生的雨就这么倾斜而下,将本就潮湿的地面浇得更加泥泞不堪。
黑发青年站在院子里仰望着天空,看了半天也没寻到云的影子。
白僳从他贫瘠的自然现象的知识中翻找了一通,就算是太阳雨也需要云的存在,月亮雨也应该要吧
在雨中站了会,黑发青年忽然竖耳倾听,然后脚步动了。
白僳走向了院墙的方向。
他在扒着墙和坐到院子内的柿子树上两者间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后者。
坐在树上的话,树还能提供一些遮挡。
于是黑发青年轻轻一跃跃到树上,他撑着树干朝外看,看到远处村落中的路上隐隐约约飘着灯光。
下着雨的村落还漫起了一股淡淡的雾,雾不浓却还是降低了几分能见度。
灯光飘飘忽忽越走越近,等离得近了白僳才发现,那是一名打着手电在路上游荡的村民,脸似乎在白天瞥过这么一眼,对方被温建元介绍过。
白天的村名还是一张憨厚老实的脸,等到了深夜雨夜下,那张脸就变了模样。
黑发青年双手举到了眼前状若作望远镜的模样,实则借着雨幕的遮掩,从树梢上弯弯扭扭地伸出了一道白色树枝。
树枝色泽白得明显,但在夜色和雨的掩映下又变得不是这么扎眼。
再凑得近了些,白僳就看到村民那张本应属于人的脸变了形,从脸的中线的位置开始向前凸起,特别是下巴、鼻尖、额头这几块,凸胀得变得有些丑陋。
其余部位也是如此,像是装上了鱼眼滤镜,两只眼睛不再平铺在面上,而是一左一右嵌在那,耳朵也生出了一些鱼鳍的形状。。
让白僳评价的话,他觉得人类这会儿还是有点像鱼的。
不过……人鱼是这个装扮的吗
白僳回顾了一番人类所撰写的幻想故事,认为村民所转变的形态比起人鱼更像是鱼人。
前者人身鱼尾,后者鱼头人腿。
前者可以是美……哦不对,也能是丑的。
白僳想起了一些人类的恐怖电影,下道美鱼什么的,丑得令人倒胃口。
那似乎也是为数不多被白僳判断,不能用来下饭的惊悚电影。
但鱼人无疑是丑的,不管怎么样把人的双腿和鱼头拼起来都是一副猎奇场景,院落外的村民好就好在异变还没这么离谱,还留着双手。
村民提着手电筒摇晃着越走越近,好似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巡逻。
行至小道尽头,也就是他们所住的这间屋子家门口时,村民脑袋咕噜噜地朝大门转了过来。
他在观察什么,一双凸起的眼睛上下打量,最后抬起没有握着手电筒的手,五指张开,如蛙一样,指缝间连接着几片薄薄的趾蹼连在那。
不知道他在门上触碰了什么又或者留下了什么,村民贴着门停留了好一会。
他留的时间久了,白僳不由地从空中弯下了眼睛。
只有一颗眼球孤零零地探在那,仗着孤身一人的村民看不到他,他大大方方地绕到村民背后去观察。
门上被留下了湿滑的粘液,就像是有水生生物爬过,落下了它到来过的痕迹。
——也像是标记。
专心致志在门上涂画的鱼眼村民正抹得开心,忽然他凸起的眼睛捕捉到了什么,人倏的一转头。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在鱼眼视角的盲区,一枚悬在空中的眼球跟着村民身后转来转去。
村民整个人原地转了一圈,或许是因为他始终没在自己一百六十度左右的视野中寻到在意之物,最终只能狐疑地转回脑袋,继续对着大门,重复自己的动作。
而眼球晃了晃,想起一件事。
手机是没信号了而不是失灵了,也就是说,他可以使用一些不联网的功能。
比如,摄像的功能。
眼球慢慢悠悠地收了回来,再出现时改变了形态,从两侧伸出了细长条的枝丫,末梢分叉出更细的五根,形似手指。
“手”捧着手机举在眼球跟前,并调整了一下角度。
提前关闭了提示音与闪光灯的摄像并未引起鱼眼村民的注意,白僳甚至拍了好几个视角,在村民的视野外把他的动作完完整整的记录下来。
回头可以给人类看,要是他们问起来的话……就说自己晚上失眠了吧。
眼球不在意地摆了摆,仍旧认真地举着手机。
村民涂抹完门板像是完成了一件任务,他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
这时白僳才注意到,村民的鞋子不合脚,准确地说,是脚掌上生出了什么,把鞋子顶起,还顶出了几条缝口。
看起来人的脚也发生了变化,是不是与手一致的趾蹼呢
鱼眼村民满意地看着大门,上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村民是打算原路返回的,就这么重新举起手电筒往来时的路去,可走了没几步,在白僳准备回收眼球与手机之际,路边的树林中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白僳听见了,而鱼眼村民慢了几拍也听见了。
接着,村民猛然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整个人背脊弓起像是受惊的野兽,同时从喉咙里挤出咕噜咕噜的嘶吼声。
手电筒的光一起朝树林转过去,没多久,在光线的照射下,树林中骤然窜出一道黑影。
熟悉的黑影,熟悉的袭击,但目的似乎略有不同。
白僳第一时间把眼球抬高,举着的手机也一同悬在高空。
随着风向而改变落点的雨水在镜头前溅下几道水痕,白枝探出细长的枝芽抹了抹,抹了半天仍就是湿哒哒的,干脆将自身拉长,凝聚出可供遮风避雨的伞状,最后是把手机焦距拉近。
他操作完这几步,下面的一人一黑影已经打了起来。
非要说打可能也不合适,因为二者的战斗力在白僳看来有些堪忧,更像是回合制的你来我往。
鱼眼村民朝前一扑,手电筒摔了下去,人在地上留下一滩粘液,而黑影也同时窜出,划过村民裸露在外的脖子,割出了一道伤口。
暗红色的血即刻淌了下来,村民痛嚎一声,继而转身用力一抓,与之前晃晃悠悠呈截然不同的速度,手向下挥动,趾蹼刮到些许黑色淤泥,把黑色淤泥锤到了地上。
——他们是敌对的。
不难看出这一点,手机镜头持续拉近。
白僳觉得这鱼眼村民的分类大概已经不能完全算作是人,被黑色淤泥划出几道伤口也没出现普通人类会发生的昏迷现象,只是动作迟缓了一些。
战斗的结果最终以鱼眼村民胜出,他抄起路边的断枝如同投掷鱼叉般扔了出去,沾着粘液的断裂树枝就这么贯穿了黑色淤泥,将之钉在了地上。
鱼眼村民缓慢走过去,整个人匍匐在地。
镜头捕捉不到他具体做了什么,等白僳操控着眼球放下手机时,村民已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泥地上的黑色淤泥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截插入泥里的断枝。
之后鱼眼村民也未管显得突兀的树枝,摇摆着走回去捡起灯罩摔裂的手电筒,依然是往回走,仿佛刚刚的战斗插曲没有发生过。
目睹了这一切的白僳觉得稀奇。
他收回了手机,按了结束拍摄的红圈后,反复拖拉已记录的视频的进度条。
黑发青年扭头看了看屋内,又思索地望了望院外的泥泞小道。
他撩着被打湿饿额发在指尖绕了两圈,最后从心地下了树。
……
冷,很冷。
冰冷刺骨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压迫着他向下坠落。
由于控制不了自己,高天逸只能仍由意识随着“温桃”的身体起起落落。
沉是没有沉入湖底,但不断起伏与重新憋气,偶尔还会因为换气不及时而呛水。
呛水的感觉不大好,不是疼痛,而是被剥夺了呼吸的权利,口鼻之间不断涌入的全是液体,挤占了氧气的空间,逼得人在挣扎间握住了自己的脖子。
呼……呼……呼。
粗重的呼吸声不似孩童,再一次获得脱出水面机会的“温桃”一只手按着脖子,另一只手抓住了胸口的衣物。
水在眼前如雨帘般洒下,那是额前刘海滴落的水,“女孩”的衣发全部被打湿黏在身上,比先前下潜时湿得还要难受。
他们在被惩罚。
因为不听大人的话,跑到了不该来的地方。
刚刚那个男人把小孩子们全拉上岸训了一顿,高天逸原以为那就是结束了,谁料男人之后阴簌簌地一笑,向他们问道:“都有谁下了水”
孩童们本来没几个应答,但在大人的再三逼问下,有自己举手的,也有被旁人所指的,几次指证之下,所有下过水的孩子都被领了出来。
“既然喜欢玩水的话……那就玩个够吧。”
大人们说着,把孩子们赶入了湖里,按着头让脑袋一次又一次浸入水中,有反抗的就会被镇压,比起成年人的手劲,小孩子的力量不值一提。
“温桃”当然也是被压入水中的一员,并且她的情况好像还复杂一些。
大人们看着她发出了窃窃私语,可高天逸一句都听不到。
他只能听到不断被消音的语句,大人们的话语中提到了“温桃”的父母,还提到了“温桃”的父母交出了什么。
是什么呢意识下一秒被沉入了水中,打断了高天逸的思绪。
等他重新能够呼吸时,他发现岸上的人少了,被推入水中的孩子也少了。
但是朝岸上走的路没有小脚印,高天逸不由自主地转过了头,看向湖中央的方向。
什么都没看到,湖面还是他来时看到的那样波光粼粼,只有云遮蔽的区域发生了转变,离岸近的地方现在看起来阴沉沉的。
“还不走吗”身旁的大人似乎离开了,看不清脸的成年人快要走到岸上。
走他们没发现人少了吗
高天逸张了张嘴,这时对身体的控制力似乎又回归了,少年人听到女孩用她的声音问道:“其他人呢温【——】呢”
前半句是高天逸自己说的,后半句就是“温桃”的意识了。
岸上的成年人似乎是感到奇怪,回了高天逸一句:“温【——】那小子不是早就和他爹走了吗,刚刚他爹教训的时候,有什么把他的脚给割了,现在应该在去村卫生所了吧。”
高天逸困惑地眨眨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
梦是不需要讲逻辑的。
在看不清脸的成年人的催促下高天逸爬上了岸,湖水依旧沉,但他就像是习惯了,拖着腿朝前挪。
成年人就在那等着,等高天逸上了岸,给他披了件外衣,领着他从大路往村子里走。
高天逸开始默默记路,以期望梦醒后还能来湖这边看看。
走了会,看不清脸的成年人转过头,跟“温桃”说起了话,话里话外都是说“温桃”这次跟人调皮偷跑到湖那边是不对的。
“这是村里禁止的事,你现在犯了忌,估计还在村子里一些管事的人那挂上了名……你也得替你父母想想吧,你的父母本来就【——】……到时候万一……”
看不清脸的成年人话并没有说完,他只是摇了摇头,一切仅在不言之中。
高天逸好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这熟悉的口吻、熟稔的态度——应该是温建元。
温建元一路将“温桃”送了回去,路过他家是,把“温桃”罩着的外衣换成了一块毛巾,并说不用还了。
最后,宛如一只落汤鸡的高天逸站在院门口,与门内他的“父母”面面相觑。
“你……”唐诺推了推眼镜,“你去入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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