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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总要强去做出头的事?前些日子还畏缩得连真名都不敢对人如实相告,怎么在晋州又做了这么多出风头的事?”宋彦超与伍和镖局几人一身白衣缟素,在镖局大院甬道相送背着包袱一身即将远行打扮的魏长磐。
将那口纯粹武夫气机度入魏长磐丹田处,老人浑身为之一轻后又回光返照了半晌,又竭尽所能与魏长磐多言语了些时候,说是他四层楼破境时任由气机于体内横行了相当时候,未能及时引导气机运转小周天,眼下看来并无大碍,可待到日后与人对敌时气机流转失控,那时便无异于引颈待戮。
“这口气机原本说不定能让你武道境界再生生拔高一层楼,但你初入四层楼根基未稳,此时助你再度破境登楼无异于揠苗助长。”用手抚着魏长磐的脑袋,老人笑着说出了对他的最后一句言语,“生死这种事,见多了,其实也便不似起初那般怕了。”
而后老人便让张八顺来到塌边交代些与晋州张家有关的事,魏长磐不便去听,因而走到祠堂外,望着鹅毛似的落雪目不转睛。
并圆城下攻守一役已过去了一旬多日子,城内百姓一开始还不信蛮人竟被城内守军一次击溃,可待到偷偷摸摸出城的人回来一惊一乍地说北城墙外遍地都是蛮人人马尸首时,城内百姓已经将信将疑。最后还是等到城守衙门布告出来,说是蛮人大军经此一役后北撤百里扎营,再无意南下时,并圆城百姓又信了几分,唯独待到南面城门每日开两个时辰供持城守衙门行牗人等与行商大车出入时,并圆城百姓才彻底信了城守衙门的布告。
城内官宦富户许多都不惜花大代价去城守衙门内换一份能够出城的行牗,打算携家带口先南下避过这阵风头再说。未曾想到衙门内那些平日里见钱眼开手松惯了的大小官吏竟是滴水不漏,似是瞧不见他们掏出的白花花银子。
正当城内这些有门路的人家都心里打鼓是不是城守衙门为安抚民心特意放出的消息时,第一批进城的行商已然将城内最紧俏的货物运了进来,听那些赶大车的说主家雇了大批的护路在旁押着趟价值不菲的货,可到头来竟没派上一次用场,他们一路上连一根蛮毛都没见着就平平安安到了并圆城,雇主还跳脚埋怨自个儿怎么就大手大脚雇了那许多护路。
这些赶大车汉子的话传到这些个朱门绣户钟鼎之家中,让这些富户官宦人家都松了口气,只是仍有些不忿于城守衙门的大小官吏怎么陡然不近人情起来,心想何时去上头疏通关节换批人来在这并圆城内做事。
也怨不得这些大小官吏放着银钱不去挣,委实是宋之问宋将军赢了守城这场仗以后于并圆城官场威望实在是如日中天,老晋州将军虽说是个极好打交道且不怎么理会衙门事物又银子照收不误的角色,可十日中有八九日都在病榻上缠绵的人,如何能打得胜仗?
故而宋之问让他们紧着出城的行牗,如有敢私放的不要怪他不顾同在晋州为官的情面。这不是宋之问随口说说而已,南城门开不过两日便有衙门内一个堪堪入流品的小官收受了五百两银子放了一份行牗,查出入名册的时候给上官发觉,此事一时遮盖不下来,结果那小官官帽子没了不说没准还要蹲一段日子大牢。
宋之问来晋州还不满整年,平日里素来以和待人,此番如此行事所为在晋州官吏看来为的便是在晋州至少是并圆城官场上先立威。
一位手握兵权的晋州将军在晋州大小官员眼中太好打交道也未必是好事,等此役胜后朝廷封赏下来,难免有些心术不正之徒意欲用他这棵风头正盛大树顺势攀爬的念头,趁早绝了其中大半的心,以宋之问把惫懒性子,归根结底还是怕日后麻烦,这能让他省出好些莳花弄草的时候。
不过再如何伍和镖局出入并圆城的行牗也不会短了去,一来镖局营生在并圆城一城之内做不开去,二来晋州将军本人和伍和镖局总镖头这层关系摆在这儿,哪个不开眼的敢去刁难?
“这些事那时候没人去做,那只得我去。”魏长磐不假思索,而后一咧嘴道,”更何况这些出风头的事,不也都是好事?”
“对晋州百姓而言自然是好事,对你来说可未必。”宋彦超沉吟片刻后道,“有些事到如今也不瞒你,徽州割鹿台的杀手刺客多半已经获悉了你还活着并获得挺好的消息,以那帮人的手段要找来伍和镖局轻而易举。再待在镖局,不说你己身如何,对镖局而言也是件难事。”
宋彦超身为伍和镖局总镖头,自然得事事先为镖局考量,魏长磐滞留在此不论是于镖局还是他自己都不是好事,割鹿台行事不择手段宋彦超岂能不知?伍和镖局上下男女老幼除去镖师外还有千口人,他不能因为要护着魏长磐而令这些并无武道境界傍身的人都置身险地。
“有支镖局队伍在外头等着你,是趟去大尧最南方云州运药草的油水镖,人手也都精干,你在大车队伍中平日里不要露面,待到宿州以后再寻处隐秘地方给你放下....”
“总镖头好意,长磐心领了。”他抱拳对宋彦超行礼道,他从伍和镖局内承受的恩情已然太重,重到他偿还不起,“可倘若真被割鹿台杀手发觉我在镖局大车队伍内,难免对镖局有所牵连,到时连师公娘和师姐要是也被扯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斩草除根,确是割鹿台常见手段,到时不说你师姐和李氏那妇人这等血脉至亲要被连根拔起,似我这般知情者大概也会被割鹿台掂量掂量是否也一并杀之,不过要杀我,割鹿台大概得好好思忖要用多少杀手的性命来填。”
这便是宋彦超自信更兼自负所在,只要己身武道境界足矣,何须提心吊胆应对不知是何手段的袭杀。
“所以我还是一个人走吧。”魏长磐紧了紧背身上包袱,确认不会影响自己拔刀时才满意地点点头,“不过走之前,我得先去张镖头家看看师姐和师公娘日子过得如何。”
“一个整日以泪洗面,一个像是骤然换了个人,不是当年来信时那个顽劣丫头了。”宋彦超道,“不过去看看也好,这几天就得安排这娘俩改换住处,就这么两个生人在张八顺家住着,虽说偏僻,可到底在割鹿台那些人看来也一目了然。”
于是宋彦超领着魏长磐出了伍和镖局大院。二人翻墙越栋于于城内飞檐走壁,好些次险些被人撞见,绕了不知几多路程后方才到一处窄巷口停住,宋彦超指着巷头那院门道,“便是这座院了,老张头家里俩儿子一个大的去给之问当了参谋,另一个还在家中预备来年考举人,那对母女就住在里头,来都来了,不进去瞧瞧?”
“瞧了又如何,我又能做些什么,看一眼就走罢。”
送邹永安骨灰木盒回邹家小院时他什么都没能做,什么照料什么亏欠哪里抵得过人家儿子一条性命来得重。再多乏善可陈的言语劝慰碰上一句“我什么都不要,你能让他回来吗?”的时候是那般无力。
院墙和邹家小院一样不高,他扒住一块土砖便能看见院内貌,不是多金贵宽敞的院子,但胜在干干净净,积雪都被扫得一干二净,院内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屋内隐隐传出有吟哦圣贤道理的声音。
这是晋州最冷的时节,百姓中鲜少有出来做活的,若是不为柴米油盐发愁谁家都乐得在暖炕上裹着厚被猫冬。
“进去看一眼罢。”宋彦超又劝道,“在异乡的母女俩,见到故人是件好事,张八顺小儿子每日都起大早来温书,再过几时那两人也便起了。”
魏长磐像是想起什么,从院墙上轻轻跳下来,搓着手与宋彦超说道,“我与师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不如何快活,师姐被我累得挨了师爷好一顿家法,打那以后便是去县里师爷宅院练拳脚时碰上也没个好脸色....”
第一次与张笑川见面不慎打落她一包酥糖,而后一言不合便要试手,试手时见久攻不下便出了杀招,结果被张五用枪杆子抽肿了屁股。魏长磐至今还记得那次以后再去张家张笑川见着他第一眼便面色剧变而后一只手不自觉往屁股那儿伸去,此后不论他怎样赔礼道歉哪怕是花大代价买了栖山县城内最好点心铺子里的一小包点心去,收了点心也没见她面色如何转好,长此以往魏长磐也便不再去触她霉头。
至于李氏,自己宝贝闺女因魏长磐被揍得几天下不来地,对魏长磐这外姓的徒孙就算脾气再好又如何?
没想到想在能与这两人相关能追忆的就剩下这些鸡零狗碎的破烂事。
他更没想到栖山县张家只余下这两人。
“不用再看了。”他说道,“下次再来探看的时候,师姐他们应该就不用这么躲藏着过活。”
或者他再也来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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