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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长磐才确认走出屋内两名割鹿台杀手视线,便一头栽倒在道旁残雪上大口喘息,适才这几十步路程对受了不轻内伤的他而言是莫大的煎熬,将近是榨干了体内的精气神,才走完这平日里微不足道的一点路程。
苏祁连是最后一个走出屋的人,自始至终这位前任晋州州军北大营的牙将都心弦紧绷,直至在魏长磐身边停步时还压低了嗓子低吼道,“再往出走五十步,这儿还在那阵的边缘,算不上安全!”
在旁的章谷又半抬半扶着魏长磐又往远处走了五六十步路程,苏祁连这才点头示意可以停步。
章谷与苏祁连等人都是行伍出身,随身应急用的药物自然是少不了,只是魏长磐受的是拳脚所致的内伤,章谷翻寻遍了身上里外都只不过寻见了几份外伤用的金疮药和解毒的药粉而已,抬眼看苏祁连时后者已经摸出枚固本培元的丹丸给魏长磐送服入口中。
“没成想苏老哥当初得来那些珍奇药材配成的丸药竟还有些。”章谷见魏长磐伤势稳定后便朝苏祁连调笑道,“怎么着,苏老哥也给咱两颗尝个鲜?”
“救命用的东西,给你拿来尝鲜?”苏祁连低头瞅了眼倒出丸药的小玉葫芦内后赶忙将其重新藏起,一翻白眼道,“有这闲工夫,不如帮小魏缓缓内伤,那婆娘拳脚也当真是了得,这三拳两脚下去就算老头子我这会儿也免不了要吃瘪,小魏败成这样倒也不算冤枉。不过要是老子再年轻个二十岁,保准给这婆娘教训得服服帖帖”
章谷在按揉魏长磐后心几处窍穴后见他一口黑红淤血喷出,便宽了心说道:“这口血吐出来,说明伤势还不算太重,养将个二三旬日子也便好了。”
这不大的一座村子闹出这般不小的动静,那些原本去寻人家打尖的晋州武官们也都陆续赶来,见了此情此景当即便要冲进那老人屋舍替魏长磐找回场子,却被苏祁连吼叫着喝住了:
“屋里屋外不知被布设了多少机括,就这么冲进去送命么?”
苏祁连与章谷方才袖手旁观魏长磐被那割鹿台杀手一顿胖揍,不是没有上前助阵的胆魄,而是在旁看似不动声色的另一名割鹿台女子杀手,不知何时便布设好了让他和章谷都无比忌惮的阵术,纤细到近乎透明的丝线从屋内的各个角落汇聚到她手中,那些阴暗角落的所在都泛着铁光。
那些丝线许多一直延伸到屋外,这也便是苏祁连先前让魏长磐再走出几十步的缘由。此刻借着屋外光亮定睛细细看去,才能勉强借反光望见那成百根的丝线错综复杂纵横往来,稍有一步不慎便要触及这些不知连往何处的丝线。
这些晋州武官多是膂力过人之辈,有不信邪的当即丢出一块小石砸在其中一根丝线上,始终定睛不放的魏长磐见丝线断裂的同时,院墙角落便有暗器激射而出,打在土砖垒砌的矮墙上激起两团小小的烟尘来。
“这间屋也该修修,白日里就往下掉灰土”佝偻着身形的老人手里拿了包不知什么物事迈出院门,口中喃喃自语道。
魏长磐瞳孔微缩,那些丝线距离老人都不过咫尺之遥,随意走动便会装上其中数根,依照方才激射而出暗器的力道,就算他应付起来都颇为吃力更别说这步履蹒跚的老人又能如何?
几名晋州武官也留意到了走出屋的老人,大声呼喝让他止步,可耳不聪目不明的老人在将近百步之外哪里听得到人叫嚷?
出乎预料的是魏长磐等人未曾望见老人血溅当场,那些轻若无物的丝线在触及老人的一瞬间就崩断了,毫无觉察的老人只道是有些灰土扬尘,并未知晓方才自个儿刚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佝偻着腰蹒跚着步子就这么走到魏长磐跟前,将那一包物事重重拍在魏长磐手心。
“年纪轻轻的出门在外就不把银子当回事,家里又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这样挥霍!”老人语重心长教训魏长磐道,“当年留在俺两个玉米面馍怎么着也就能值一个铜板,你倒好,大把的银子就这么丢了出来,有这些闲银子在外头挥霍随手丢给旁人,还不如攒下钱来回家好好孝敬爹娘”
魏长磐怔住了。
他已经多久没见着爹娘?
很久很久了。
“早几年前就看你小伙在外头漂泊,口音也不是俺们晋州这旮瘩的,在外头浪荡了这几年,想想也没着家?”老人又叹了口气道,“趁着年轻在外头闯荡几年,再长几岁还是多回家看看的好,年轻人以后日子还长,可你爹娘还不是过一天少一天。”
“屋里头那两位姑娘也是漂泊在外的人,俺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是怎么想的,在外头碰得鼻青脸肿才想起回家,难不成外头就这比咱们这一亩三分地要来得舒坦自在?俺自己想不通,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摇头叹气的老人转身回屋,本想再道声谢的魏长磐等到回过神来时,却也只能望着那扇已经虚掩起来的破旧木板门发愣。
不久前还对魏长磐笑容慈祥的老人此时已然改换了一副面孔,额上青筋根根绽出,鼻翼不时抽动,像是饿极了的人闻到了肉香,又像是行将要溺死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把这两碗面吃了,待到那些晋州的武官走后就上路罢。”
佝偻的老人艰难弯腰从缺了条腿的木桌桌板下取出了个油纸包,颤颤巍巍解开包裹在外的油纸后便露出了其中半青透明如黑玉一般的膏子,正要拿膏子在火上灼烧,妖冶美妇便冷声道,“要吸这毒物就到别处去,要真让小玖沾染让了这东西,你们这些早该死的老东西也便没必要再活了。”
老人促狭地干笑两声,拿那油纸包凑近嗅闻之后面露陶醉之色,而后才恋恋不舍将油纸包搁在桌上,哑着嗓子开口道,“小玖儿没用过这野靡香我不奇怪,可你沈玉青没用过这膏子倒是件稀奇事,难不成你有戒断这玩意儿的法子?不妨说来听听。”
“你这老不死的要是再聒噪,那便休怪奴家亲手把你这根风中残烛掐灭。”沈玉青笑容妩媚,“就算有戒断野靡香的法子又如何?你们这些用药几十年的老人都已毒入骨髓,停了你们一日的野靡香浑身就跟有无数小虫噬咬一般,届时还能忍住这般的折磨?”
割鹿台杀手假若到了四十岁后还侥幸未死,常年压榨元气得来的身手也注定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若不是留在割鹿台内调教新鲜血液,那也能领到一笔数目惊人的银钱后寻处山清水秀的所在颐养天年。然而这些杀手们前半生几乎都靠野靡香度日,长久以来养成的药瘾使得这些人根本一日都脱不开此物,割鹿台也乐得靠野靡香来继续控制这些好手,毕竟他们知晓太多割鹿台内的秘辛,随意传出一桩去对这个沈村在阴影下的杀手门派而言都极有可能是灭顶之灾,更何况这些养老的杀手们出走时都带走了数目不小的银钱,靠着野靡香来陆续收回这些银子,对割鹿台而言又是门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沈玉青眼前这身形佝偻的老人也曾是割鹿台前十人,甚至当年担任过领路人的职责。至于落得这么一副落魄荒唐的模样全然是咎由自取,先是在晋州大小的赌坊内输光了从割鹿台带出的所有金银,又典当干净了家宅内的所有值钱物事,最后堂堂割鹿台曾经的前十人,竟被两个赌坊内的混混打折了腰杆,不知为何又流落到晋州这处小村内苟延残喘。
“你之前千般诱使他回乡去,难不成是又本台的长老又对这小子有了什么设计?“沈玉青皱眉道,”对他的追杀令已经逾了限期,本台的长老都未曾有新令发出,你这在晋州荒村野店苟活的老东西又在自作什么主张?”
“当初要是知道是喜子追杀此人,那老夫怎么着在那棒子面馍中加些佐料都能结果了此人。”老人面露诡异之色,“分明是个待人都没什么防备之心的雏儿,师门被灭后独力在江湖上厮混了这么久,竟然没死,咄咄怪事。”
清晰感到沈玉青身上杀机涌动的老人心中暗暗腹诽,分明在割鹿台时差不多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人,暗地里竟是对姘头,喜子那厮也真是点背,都要得手时备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丫头片子给宰了,他老头子不过是在旁边看个热闹而已,都是从割鹿台里退下的老人了,再亲身陷阵去和那两名年轻气壮的武人厮杀?这辈子他还没尝够那野靡香滋味呐。
“毕竟是当初本台长老征召老夫回去做的最后一桩手艺。”老人傑桀笑道,“他回去以后若真见到那座镇子的模样,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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