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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尘知道随珠又要读不下去了,不待她迟疑,已写下“扐”字。
李药师道:“此字读作『勒』。”
随珠仍应一声“是”,继续读道:“『归奇于扐以象闰。』”
李药师道:“『奇』者,余也。”
他将所余的三支蓍策夹在无名指与中指之间,说道:“这便是『扐』。”
随珠同样应了,继续读道:“『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
李药师笑道:“这里断句,是『五岁再闰,故再扐。』”他取右手蓍策,再度每四支一数,取出放到案上,最后手中仅余一支。
他将这一支夹在中指与食指之间,说道:“这是『再扐』。『五岁再闰』意谓每五年中有二闰年。”
此时李药师左手中,前后所夹总共五支。
他将这五支蓍策放回椟中,说道:“这是『而后挂』。”
随珠正要往下读,李药师将她止住,说道:“至此为『一变』。一变中有『四营』,是为『两仪』、『三才』、『四时』、『五岁再闰』。这二、三、四、五之数,只为容易摘记讽诵。实则十九年七闰,未必『五岁再闰』。”
至此案上仅余四十四支蓍策,李药师以这些蓍策重演“四营”,即为“二变”。
其后案上仅余三十二策,他再以此重演“四营”,即为“三变”。
最后案上仅余二十八策,他再将之“揲之以四”,得到七组,说道:“七数为奇为阳,此乃『少阳』。”
他另取纸笔,在纸笺中央靠下记上一横,说道:“『四营』、『三变』而成一爻,这第一爻,『初爻』,因是阳爻,称为『初九』。”
出尘在她那张纸上写下“爻”字。
他重将五十支蓍策全部取出,再演“四营”、“三变”。
这次最后余下三十二策,“揲之以四”得到八组。
他一边说道:“八数为偶为阴,此乃『少阴』。”
一边在初九上方记下中断的一横:“这是第二爻,因是阴爻,称为『六二』。”
《易》以九称奇数、阳数,以六称偶数、阴数。
随后三度“四营”、“三变”,将所余“揲之以四”,又得七组,“少阳”。
他在六二之上又记下不断的一横,说道:“这是第三爻,因是阳爻,称为『九三』。”
李药师道:“爻数由下而上,象征万物由地向天生长,人事由低向高擢升。”
他看看自己所写的纸笺,颇为满意:“如此已成三爻。一阴居两阳之中,是为火。”
他边写下“火”字,边继续说道:“此三爻或阴或阳,共有八种排列,即为『八卦』。八卦上下相迭,共有六十四种排列,即为『易卦』。”
“八卦一卦三爻,易卦一卦六爻。每爻四营、三变,六爻共十有八变。”
他指着《易传.系辞》上的文字说道:“这里所说,『是故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就是这演卦的仪式。”
他边将蓍策收回帛囊中,置入木椟内,边说道:“这演卦仪式称为『筮仪』。
《礼记.曲礼》有言:『龟为卜,策为筮。』『卜』是以龟甲占凶吉,『筮』是以蓍策占亨否。”
出尘则在她那张纸上写下“卜”、“筮”等字。
李药师先将自己所写的纸笺、出尘所写的笔记、以及《易传.系辞》交给随珠。
转头又对一直随侍在侧,未曾发言的和璧笑道:“和璧,你先给随珠备上蓍策,让她试演吧。”
和璧、随珠双双以师礼拜谢李药师与出尘,正要离去时,却被出尘叫住。
只见她从书架上取下三部《周易》,拿给李药师。
李药师失笑道:“瞧瞧,我竟忘了。”
他从三部书中选了一部交给和璧:“既知演卦之法,其余不须我教,你二人自行读书便可。”
他二人再度拜谢,欢欢喜喜地转身出去。
和璧、随珠十分解事,心知主公、主母有事相商,将侍从、侍女全数带离。
此时书斋里只他夫妻二人,出尘笑道:“师父,这『大衍之数』,何以竟是五十?”
李药师深深看了爱妻一眼,笑道:“你这娃儿,真想问这?”
李药师演易之初,出尘已知他是试图经由占卦的过程沉淀心神。
此时见他三爻即止,不往下占,便知他已臻于定静,于是笑道:“那么??这『娃儿』??却该问些甚么?”
她移坐至李药师身后,边为夫婿推拿,边问道:“所谓『卜以决疑』,无疑,何须占卜?”
李药师长长吁了一口气:“是啊,无疑??”他遥望玄远:“既将此身许国,确实再没有一步,可以由我作主。”
他轻声叹道:“疑,又有何用?只是??”他转过身来,与爱妻相对:“如今德謇、德奖入宫,将来,他们还能是咱家的孩儿吗?”
出尘握住夫婿双手:“何以有此一叹?连那『虬须龙子』都是咱家孩儿,何况德謇、德奖?”
李药师明知爱妻是在安慰自己,摇头苦笑道:“『虬须龙子』!赵郡之事,莫说虬须龙子,如今只怕连德謇、德奖,都不好说了。”
“赵郡之事”乃指赵郡有李渊祖坟之事。
出尘哂然一笑:“虬须龙子与他那家爹爹??呵呵??咱家德謇、德奖可不一样。”
李药师闻言开怀:“极是!”
然他神色又转凝重:“可如今,你家夫婿却夹在虬须龙子与他那家爹爹之间哪。”
一听此言,出尘瞬时也凝重了,说道:“当初不接两个孩儿前去山南,为的是让人家放心。如今德謇、德奖虽说『入宫』,实际却在天策府中啊。”
李药师点头苦笑:“是啊,我不入天策府,就让德謇、德奖入天策府吧。”
出尘轻叹一声,问道:“那么??”
李药师仍是苦笑,摇头慨叹:“放心吧,陛下是不会让我留在京里的。如今秦王殿下又是天策府、又是馆,陛下哪能放心?已将几位秦府掾属外放。原本克明也要外迁陕州,是玄龄力谏,才将他留住。”
“克明”是杜如晦的字。
李药师再叹一声:“这般情况之下,陛下却怎会让我留在京里?”
出尘听夫婿此话,也只有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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