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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先生却瞪大眼睛,他前几日一场大醉酒,之后不知道为何,就总也觉得最近几日,不适合出门,在家中憋了好几日功夫,终于是觉得憋不住了,于是提了一壶酒,准备在外面转悠转悠,且看看这红尘之中,有甚好玩耍事物,才听闻一句【出家之人,目无王法】,道一声好。
正欲看个热闹。
却见了是熟人。
不知为何,自身性灵都已经提醒得浑身汗毛炸开,又看了看那一只刚出来的孔雀鸟,肉眼看着是孔雀,但是性灵却仿佛见到了太乙救苦天尊麾下那一只什么都能吃的九头狮子,模样不同,可是那般似乎要把什么都囫囵吞下的气韵却已有了一丝丝相似。
于是性灵几乎要炸开来。
算命先生一口酒呛着了自己,下意识脱口而出一个小牛鼻子。
却本能捂住了嘴。
性灵提醒。
沉思三秒。
于是转过头来,拔腿就跑。
齐无惑:“???”
少年道人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已经见过好几次,也帮过自己的算命先生就这么转身就跑,心中疑惑,可性灵流转的本能提醒之下,少年道人还是下意识脚步一踏,元炁引动流风,袖袍翻飞,一下追了过去。
一抬手按住了此刻不施展神通的算命先生。
道:“先生,你为何见了我就跑?”
算命先生:“………………”
旋即面不改色道:
“我跑了吗?”
“哈,笑话!”
“你却是哪只眼睛见到我要跑了?!”
“先生我只是今日吃得有些多了,腹中胀得很,故而才走。”
说着这话的时候,齐无惑听到了一阵奇怪声音,像是腹中空空时因为极为饥饿才会有的声音,一时稍有些尴尬,饶是那算命先生的面皮够厚实,这个时候,却也是有些顶不住了,面色泛红,却是没有那老黄牛的手段面皮。
少年道人松开手,语气温和道:“正巧,我也才刚刚从药棚里面回来。”
“前面有素面店,里面的焖烧豆腐很好吃。”
“先生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如一起?”
………………
面馆里面,少年道人坐下来,把药篓子放在了旁边,有劳店家上两碗素面,一叠焖烧豆腐,有以醋腌好的蒜,而今已经过了腊八,腊八蒜早已是常备的东西,且极开胃下饭,算命先生筷子轻轻抵着桌子,看着眼前少年道人,道:“杀气已动,小牛鼻……”
算命先生的话都说出口,却硬生生被一种,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本能憋了回去。
“小牛,牛逼吧啦的小家伙。”
“你是想要杀谁?”
少年道人回答:“不是杀。”
“只是讨个公道。”
“什么公道。”
“三百四十万锦州百姓性命这个公道。”
算命先生额头抽了抽,呢喃道:
“那这个公道,死一次还不够了。”
“哪怕是我认识的脾气最好从不生气的‘那家伙’,可能都会动了无明业火。”
算命先生摇了摇头,道:“在佛,或者说仙这个层次的眼中,人杀兽吃肉,兽成妖后,为生而食人,并非是【恶】,但是有经文说,群妖食人,佛问是否为求活命,妖答取乐耳,于是佛陀垂泪,持金刚杵,以作忿怒状,动无明业火。”
“为了生死而杀戮不是罪恶,只是悲哀。”
“但是为了私欲而杀戮。”
“就是佛陀都会忍不住动忿怒姿态,化身为忿怒大明王,行杀伐降魔之举的。”
算命先生吃了块腊八蒜,脸上皱起来,这玩意儿以前他不能吃,现在不放过。
但是却还是觉得自己不习惯吃这个东西,于是又道:
“但是小家伙,伱杀念动了的时候,可要学会遮掩,否则的话,却容易被人察觉。”
“修道之人,本身三才全的时候还好些,踏入你这样【逆三归二】的层次,元炁元神都有自己的特性,极容易被察觉出来。”
他举了个例子,道:
“就如同墨汁滴落于水池之中,元炁之气机,但凡修推占术数的,都不会忽略掉。”
“所以,才更要学些推占卜算之手段,不求得什么机缘,至少足堪自保。”
少年道人疑惑自语:“推占?”
正用筷子夹着花生米往嘴里面扔的算命先生脸上一呆,眨了眨眼,看着眼前少年道人,道:“你……已经修到了先天一炁,都可以算是道长,去任何一座城,只要你能证明身份没有问题,当地官府都会帮助你修道观的层次了。”
“你不会推占?”
少年道人摇了摇头。
“不知天命?”
少年道人又摇了摇头。
“紫微斗数,大六壬,小六壬,奇门八卦?”
“不是……”
“面相呢?”
“麻衣一脉的江湖手段总会吧?”
“总该会点儿的吧?哪怕一点?”
少年道人还是摇了摇头。
澹台煊只是提过,但是并不擅长此道。
老师自然也不曾告诉他。
于是算命先生呆滞,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大怒道:“这什么老师?!有这样放养的吗?老牛鼻子,老子都已经……咳咳咳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算命先生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就如同本能的性灵在行动,夹了一颗花生米扔到嘴巴里面了,于是差点把自己给呛死,剧烈咳嗽了好一阵子。
才勉强把那一颗花生米给咽下肚子里去,道:“算,算了,不提他。”
“不提他。”
“这都是修行者的基础,所谓趋吉避凶的法门,避灾躲难的手段,也算是道门修行的一脉传承,就如同【斩外魔】,【降心魔】,【炼外丹】,【修内景】,【法坛仪轨】一样,都算是道门的一个学科,大多只是选择一处方向专精,但是其余也都有涉猎,哎,你真是,不合格的修士。”
“可恶,为何要我给你打这个基础?”
他喝了口茶,店家上了碗面之后,周围的气机封锁,便如脱离红尘现世,进入其余世界。
算命先生沉吟了下,道:“汝可知【道】?”
齐无惑点了点头,算命先生抬手做抚须状,抚了抚并不存在的胡须,自语解释道:“也是,你总该知道的,这句话本不需要问。”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心底就笃定了眼前少年对于【道】这个存在的追逐会比起寻常的道人高至少一个层次,但是他还是这样默认了。
而后讲述道:“从道门的理念来看,世间万物都是从那一点【道】演化出来的。”
“道生一乃至于万物。”
“事实上还有一种更极端的观点是,从最初,到最后,其实一切事物的发展,都已经完成。”
“从道初,到最终的陨灭,这唤做是一道劫,是最大的时间单位。”
“之下还有元,会、运、世、年、月、日。”
“在那种最为极端且狂热的理念里,那些信奉者认为,从道初到劫灭,这一路上无数众生无数经过,都已经是谱写好的,所以只要以自身之性灵尝试去一窥那最源初的大道,那么从古至今乃至于未来的所有事情都能够了然,天地间的一切秘密都直观无比。”
“因为到了道那个层次上,是没有时间的概念的。”
“是所谓【无上无下,无始无终】,也是佛门描述的佛祖【无所从来,无所从去】。”
“过去,现在,未来,你的一生将会是一幅画卷,自可以遍览之。”
“能掐会算,可看过去未来。”
“这便是【推占】一脉所说的最高境界。”
算命先生搅拌着素面,将这推占卜算一脉的至高造化说出,而后淡淡道:
“若要我说。”
“统统放屁!”
“哼,不知大道,便在此放言。他们是将【道】看到了最高极重,却忽略了【万物】的分量啊,若是真如他们所说的话,那大道何须衍化呢?他们说得倒是极高极妙,可不过是刻舟求剑,希望世界不变,能有一个公理和定式,便算尽一切的偷懒汉罢了。”
“若要我说,这大道天机,并不是画卷,而是流水。”
“可变,可改。”
算命先生手中筷子指着门外。
那里是流经了整个中州府城的大河,算命先生脸上的神色平和,道:“虽然开始和结局也已注定,终究有劫灭之时,但是亿万无量量水波涛汹涌,仍旧不曾停息,有诸暗流,旋涡,也有春水入江,其中蕴含有无量量之变化,又怎么会死板呢?”
“故而才称呼为【易】经。”
“盖【变化】之意。”
“而推占卜算,分已发生不变化之物,和未发生无量变化之物。”
“其中前者最好算。”
“便如我可知某人今日吃了什么,某人昨日做了什么。”
“知道某些已决定的事情,也不难。”
“但是要算一人明日会做什么,他日会做什么,就是极难的事情。”
算命先生吃了口面,慢悠悠地道:“所谓的推占,无论其外在表现是什么,其核心都就是尝试通过如星辰,龟甲之类的东西,以自我之元神和性灵,去短暂靠拢大道的天机长河,而后得到反馈,尝试在其中找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再对其进行解析,是所谓【解卦】”
“所以呢,你往后做某些事的时候,把自己的性灵藏好了些。”
“如同一尾鱼儿,游入深海,不起涟漪。”
“涉水者如何寻得到你?”
“这是【藏】。”
算命先生虽然没有讲述真正操作的法门,但是却也将大概的核心理念说了些,又道:“也因而,强而无上者,可以一念头之间,遮蔽整条【天机长河】,任何人都不得窥探,是所谓蒙蔽天机,不过,能有这样手段的,也不过是那寥寥几人而已。”
“天机难测,而吾以一念屏蔽之,何其可怖,是不可想象之境界。”
“而其下者,则是【定气数】之物。”
“可以短暂地镇压气数,如同让这河流的一部分区域水流不发生变化,不会被人影响干涉。”
“若有机会,定要寻一个才是。”
而后提醒齐无惑道:“而就算是没有,你也最好时时刻刻将自己的性灵掩藏起来。”
“要忌惮那些修天机卜算的修者啊。”
“【以我心靠拢天心】,尝试以自我性灵在汪洋磅礴的天机河流之中寻找到一丝渴求之物,是极为难的事情,所做的事情,无异于大海捞针,哪怕是天资纵横之辈,也是极耗时间。”
“他们本身也极弱,若是被你发现了,以你的手段,不过数招可以取他们性命,但是若你未能发现他们,而被他们察觉到,他们便可以对你性灵出手,遮蔽你的性灵,让你的灵思浑浊而不自知,最后坠入劫难之中身陨。”
“一直到陨落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只会觉得,是自己不小心。”
“是所谓天机杀法。”
一顿饭的功夫,也算是聊尽了这推占卜算的基础,算命先生吃完了面,而后将筷子架在了碗上,看向齐无惑,语气和缓道:“最后给你提个醒,小家伙。”
“知天命,不尽信命。”
“推占命数,卜算诸事的修者,往往自以为【超脱】在红尘之外。”
“天下万事万物无不可算。”
“但是,算命,却不要信。”
“当你相信你算出的一切的时候,那么你就已经被自己所算的东西捆缚起来了,这是推占一脉的难,可谓之【一叶障目】,徒然相信自己算到的东西。”
“反而失去了变易的精髓,成一提线皮影而已。”
“行了,你不必谢我,这些只不过是卜算推占的基础,至于手法,先生我也不会教你,你也不要问,就这一番闲聊,也对得起你我相识一场了。”灰衣先生摇了摇头,便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少年道人自己一人坐在这面馆里面。
灰衣先生却施展神通离开,行不过片刻,仰脖饮酒,越想越是不对。
奇怪,奇怪。
我怎么会突然教导那小子推占的手段的?
就算是他很对我的脾气。
可是平白结缘却不是我的行事风格……
似是在【弥补】什么?
嗯?难道有谁对本先生下手了?!
于是这灰衣先生抬手卜算片刻,旋即大怒冷笑起来:“哈哈哈,好手段,好手段!”
“竟然有谁敢封印老子的记忆,还在我的灵性里面留下了【离那小子远一些,如果没法离开的话就结个善缘,权当弥补口业】的暗示,哼,倒是谁,如此手段,竟然敢在老子脑子里面动手脚,看老子要不要收拾收拾你!”
“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老子脑子里面做手脚!”
片刻后……
大和尚背着背篓,来素来常去的地方吃面的时候,却看到了熟悉的一幕。
看到灰衣先生朝着东方跪香。
面如死灰,如同木炭燃烧之后留下的白灰,嘴巴里面呢喃着诸如是我,是我啊之类让人不懂的话,大和尚扬眉,道一声佛号。
灰衣先生双目无神抬起头,看到了大和尚,呆滞了下,而后就大怒道:
“今日又和姑娘们戏耍愉快,筋骨不舒服,恰好舒展一番!你又待怎得?”
灰衣僧人沉默,而后悠然道:
“贫僧也没有发问。”
“你又何必着急?”
……………………
齐无惑起身,正在心中默默领会算命先生随意指点的【藏匿】之法,忽而有所感觉。
手腕一翻,镜子落入手中。
这镜子许久之后,终于有所变化了。
是云琴的消息。
【无惑无惑,可准备了芝麻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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