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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上这些不知内情者中,薛家这位老祖宗是最早意识到不对劲的。
阿杜跳出来时,他还暗自高兴,一心看薛形的笑话。年轻掌门越是丢脸,他那个位子便越是不牢。等这里成了一团乱麻,闹得不可开交时,再让他最中意的长孙出来整顿局面。有他那一系的心腹助阵,几个米粒般的小门派,几句话便能压得它们扁扁地服!
老头子唯一的心病,只是薛之骏不知为什么心不在焉。几次遥遥示意,他都全无觉察。
修士的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之后,随着神识渐渐增强,身体知觉也远远超过普通人。不仅是视听触觉,还包括看不见摸不着的意识、意念。像这样的人,有谁盯他一眼,他都有所感应。
可薛之骏不知出了什么古怪,薛老头子那般瞪着他看,他竟然无知无觉。
前面说过,这一片会场并非俗世里常见的那种,只是一大片缓坡草地。众修士也绝没有挤在一起,齐头并肩而坐。这些人都是多年修炼,习惯了独处,虽然在这里聚集,也是各自起坐,和别人分开。薛中行和薛之骏也是这样,关系再亲密,也并未站在一处。
这样一来,薛之骏接不到薛家族长的眼色,薛老头子想伸手拉他又够不着。过去找他或者派个人过去,以修士们知觉之敏锐,这就像一路大喇叭喊着一样惹人注目。
薛中行急得目光乱转,无意间瞥见了掌门人薛形的姐姐薛心,吃了一惊。
阿杜和格桑已经开打,各派修士们或好奇,或紧张,或关切,或幸灾乐祸。不管什么心理,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两人身上。薛心却不是这样。倒不是说她行动举止有什么奇怪之处,别人看这里,她偏偏扭头看那里。但薛老头子活了一百岁,虽然没能修炼成仙,却着实炼成了人精。薛形虽然表面看去没什么异样,薛中行却感到这女人的心思根本没放在阿杜和格桑的斗法上。
这不是神识感知,而是百年人生、数十年玩弄权术形成的直觉。
薛心天赋甚佳,修为也不错,年纪不大就已是炼气六级。放在其他地方,这是了不得的成就,但以薛家的标准,只是个“挺好”,远远比不上她那个炼气十级的弟弟。但在这姐弟二人中,族长薛中行更忌惮的却是姐姐薛心。老头子知道,这个女人虽然修为低得多,若论起玩心眼做规划,耍手腕使计策,当掌门的弟弟远远不及姐姐。
两姐弟中,弟弟是门面,是发声、出手的人;操纵全局的,是姐姐薛心。
现在场面如此混乱,凸显出掌门能力低下,无法控场。这个女人却似乎并不在意,反倒好像在急切地期待着什么。
她在等什么?
薛老头子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待到又一个修士大呼“掌门如此吝啬不公……”他话还没说完,薛中行已经明白了。
这是薛心布下的局。门派兼并之局。
老头子不愧多年人精,脑子里打闪一般,已将薛心薛形姐弟接下来的几步棋过了一遍。看清棋路的同时,他已胸有成竹,知道如何落子应对。
只恨那个老族长精心栽培、本该出面对局的棋手还在梦里!
关键时刻,薛之骏这般恍惚,恨得薛老头子咬牙切齿。使眼色他没知觉,又不好拉他、喊他、派人过去找他。就是私下传讯也不方便。这么多修士在场,神识交错,无法确保机密不说,真要被人察觉的话,如此鬼鬼祟祟,反而会引得别人格外注意。
说不得,只好老头子亲自出马。
一声“我不同意”,惊动全场。外姓修士是单纯吃惊,薛姓修士中间,却颇有不少人既惊且喜,充满期待。
这便是薛中行算准的局面从长远看,薛形此举是为了壮大薛家,但长远之事远在将来,眼前立即便能感受到的,是薛姓修士们能得到的资源显著减少。未来的事情,不见得人人都看得到,就算看到,许多人也并不在意。眼前的东西少了,却是人人明白、个个肉痛。
薛中行连个弯都不绕,一句话直入核心。“这是将我薛姓的资源,用在外姓身上。把薛家人的饭,端到外人桌上。”
为什么如此直接?任何绕弯子兜圈子,任何婉转,都是给薛姓修士们降温——才不要。与薛老头子的目的不符。薛中行要的是火上浇油,让姓薛的一家伙群情激昂,爆炸!
并没有。
没有爆炸,甚至没有群情激昂。薛老头子想的是“轰”,至少是“砰”,得到的却是“哔哔”。
有默不作声的,有交头接耳的,有叹气的,有点头的。真正跳起来响应、大喊大叫的,只有薛中行自己这一支他的两个亲生儿子和他们的子孙。其他支系,虽然对他的声讨有些共鸣,却并不强烈。不是“轰”“砰”,只是个“哔”。
薛中行这一惊非同小可。紧接着便想通了其中的道理薛心既已决定用薛家的资源收买外姓,她当然知道会引起薛姓修士的不满,以她做事之缜密,当然会预先准备,背地里悄悄拉拢。
看看这些姓薛的!被人割了肉,却不肯响应自己的大声疾呼——薛中行敢用性命打赌,这定是受了那女人的蛊惑。
薛氏族长猜得不错。但他只顾怪罪薛心,却不肯深想一步薛姓修士们并非愚蠢,怎么对自己的损失如此漠然?
这是因为薛中行处事远非公正。他当掌门时,极其偏袒他自己那一支血脉。家族有什么好东西,他那两个儿子及其子孙可以随意挑选,其他支系虽然同样顶着这个薛字,待遇比外姓也好不到哪里去。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薛心才有机会游说诸薛说什么把自己的东西送给外人——那东西真是你自己的么?既然不是,给谁不是给呢。
当然,薛心并未将今日的安排到处透露,只是日常交谈,随口闲聊,有意无意挑起这个话头。大家族里,这一房那一房的矛盾纠纷永远是热门话题。只要提起这个,人人都有话说,个个皆有怨言。薛心这些天就像一只勤劳的蝴蝶,看似在花丛中翩翩飞行,其实是将怨愤的花粉四下传播。到了今日,终于结出了分裂的果实。
虽然受世家传统影响,这些人仍旧不情愿和外姓分享资源,感情上也更偏向薛家族长,但强度远远不够,只是一声“哔”。
挑动情绪不成功,落了个冷场,响应得七零八落。就连薛中行自己的儿孙们也越来越心虚,叫喊几声之后,声音渐渐低落。薛中行看得心急,高声呼唤他那个最得力的长孙
“骏儿,骏儿过来,你来给大伙儿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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