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宝器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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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是个凡人在这里看到这样可怖的场景,估计都会高呼来到了地府,投身来了十八层烈焰地狱!
但这里能站起来的,都不是凡人。
姜钰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东陵和尚似乎在与形似恶鬼一般的阿碧说着话,小燕儿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朝着阿碧磕了几个头,抽噎着哭泣。
她瞧着漫天大火有些困惑。
在衔云山十几年,她所接触的外界实在是太少了,阿碧的事情很是触动她,但东陵和尚若是那背离了约定的云琅,阿碧理应恨他才对。
可二人似乎都已经释然。
村里面的人欺她,辱她,她却还是上了山。
被她视为亲人的村民对待她如此,为何还在这里?
人世间的情感,如此不可捉摸。
“你受到的屈辱,我都已经知道了。”
隔着结界,东陵忍住了想要再触碰她一下的冲动,他人老了,阿碧一直被封印着,脸还是曾经的模样。
“我,不怪你……”
她嗫嚅着嘴唇,似乎因为太久没说话了,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她望着东陵和尚,眼中泛起波澜:“阿琅……哥,这,这是命。”
是命如此,让有情人分离,让纯良的人心变得污秽不堪,让仰天窝迎来了终结。
生在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小燕儿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她猛地抱住东陵和尚的腿,大声哭喊道:“求求你,救救她!”
“你们修行人不都是最喜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吗?不是说路见不平事,要拔刀相助的吗?娘亲是无辜的!求求你,求求你们了,救救她吧!”
“这个大阵!会烧死她的!”
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小燕儿的话。
“救不了的。”李寒光紧紧捏着手中的剑,他凝望着站在火焰中的女人,开口道,“这是师祖的覆逆乾坤阵,一旦开启,便无法停止。除非阵中目标消亡,或是主阵人动手剔除目标……”
大阵不会针对他们这些人,但现在目标已经是强弩之末,其他人也会被牵连进去,结界是万万不能解除的,否则他们也会被覆逆乾坤阵认定为目标。
找不到主阵人的情况,除非她死,大阵才会停止。
小燕儿张着嘴,眼泪从边上滑落,漂亮的红色大尾巴也垂了下去。
李寒光看向她,心情复杂道:“先不说主阵人是谁,这大妖,难道是真的无辜吗?”
无辜?
她并不无辜。
阿碧是有委屈,有冤情,但她杀了人,屠戮了一个村子,除了坏人,还有一些比她更无辜的老弱幼小。
这不是单纯用失去理智来找借口就可以的。
而覆逆乾坤阵,在姜钰等人闯进来,被阿碧盯上之后,就已经启动了。
她四十五年来第一次遵从自己的内心而活动,燃烧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性命。
阿碧是在求死。
“我像一个活死人一般在这里活了六十多年了。”
阿碧笑着冲李寒光点点头,她蹲下身子看向小燕儿,一头长发在火焰中飞舞着。
“小燕儿,他们是救不了我的。我杀了人,自该受到惩罚。”
小燕儿情绪有些激动:“可他们呢!明明是他们做了那么多坏事!为什么要惩罚你!”
“他们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呀。”
阿碧歪着脑袋想了想,她太久没有说过话了,现在只想好好说说话,语速越来越快:“四十五年里,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把这些人的灵魂折磨一番,再烧一遍。这是我与村子的恩怨,那个封印我的人告诉我可以这么做,这些事情,下面管不着。”
姜钰恍然,为何她当时看左棣祭司几人头上怨气浓稠如墨宛如实质。
这是被阿碧都收拾了一番。
“我早就该死了。“
她很平静的说着话,像是在说自己刚才出门摘了朵花。
“我维持不了多久神志,吃下狸哥儿后,那股力量就一直在和我争夺身体的控制,按你们的说法,这股力量,应该叫做心魔,我现在还能压制住它,但也快撑不住了。如果我消亡了,它还没死,麻烦就大了。”
阿碧抬起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抚上结界,荡出一层水波状的纹路。
小燕儿想起幻境中的场景:“那,那些人……”
“这不重要了。”
她望着东陵和尚苍老的脸,试图记住他的模样。每一条沟壑,都是她无法探究的故事。
而今,就快要与他再说分别了。
“阿琅哥……我不怪你。阿碧只有最后一个要求,你能超度我吗?”
没有人忍心打扰烈焰之中这片刻的宁静,姜钰紧握着登仙,她在听见阿碧说自己该死的时候,就止住了冒着被李寒光发现的风险也要唤出游仙录的想法。
能在自己爱的人面前死去,这才是她想要的结局。
“好。”
东陵笑了起来,他一笑,显得慈眉善目,大胡子抖了抖。
他拾起被他放在一旁的禅杖,盘腿坐在了阿碧旁边,将禅杖放在了腿上,双手合十,轻声念了一句佛号。
阿碧也坐了下来,轻轻往他那边偏过去。
两人隔着结界,看上去就像依偎在一起一样。
漫天火海不断的往她涌来,阿碧神色平静,目光温柔的看着他,又看了一眼山下被淹没的村庄,最后看了一眼小燕儿。
安静的闭上眼,等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阿碧用最后的力量压制住体内挣扎的心魔,将其束缚起来。
那道黑影瑟瑟发抖的劝慰道:“你不要想不开,你这不是都遇到了自己的情郎么?你出去了,不就可以和他白头偕老了?”
阿碧闭着眼回应着它,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
“我不需要白头偕老,黄泉路上,有你与我同在,我也就瞑目了。”
她这一生,在无人欢愉的时候到来,是宓岙族的人收留了她,也是宓岙族的人加害了她。
她见过春日里山坡上盛开的小白花,微风一吹,飘散到空中,像下雪一般迷人。
也同姐妹们一起在山间小溪里踩水捉鱼,去抓盛夏的萤火。
她在这里遇到了爱人,也和爱人分道扬镳。
在这里遇见了美好,也在这里见识到了残酷。
苟延残喘四十五年,也是和阿琅哥错过的四十五年。
姜钰看见阿碧身上弥散出点点柔和的光芒,随着东陵和尚的诵经声缓缓飘散,跳跃的火焰也逐渐变缓慢了起来。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轻叹,姜钰愣了愣,看见阿碧睁开了眼看向她,她的身躯已经消散大半,头颅只剩下半边,眼中还有点点泪光。
“谢谢你……谢谢你师父。”
她怀中揣着的玉牌忽然跳了出来,向着阿碧冲去,冲破了衔云飞刃的结界,漫天大火仿佛找到了追寻的源头,向着玉牌和阿碧涌去,二者仿佛变成了一个容纳的器皿,将这烈火地狱装了进去。
东陵和尚念完最后一句,伸手抓住了那枚即将掉落的玉牌。
玉牌中发出声清脆的鸟啼,灵炁流转在其中,整个流光溢彩,仔细看其中,有一抹鲜红在雕刻的鸟上。
活灵活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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