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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两阵相碰,喊杀声震天,丁丑谈笑风生间,心中棋盘不断落子。多年心结一朝解开,棋力更胜以往。哪怕以五万对二十五万,依旧从容不迫。
从未出过手的己丑柔媚一笑,身上突生熊熊烈火,一只火凤自身后飞出,随着一声清亮凤鸣响起,火凤羽翼一振,星火燎原。
突起大火,灼烧千军,大阵再次混乱。
己亥在张子默的授意下,引九天罡风落下,风助火势,将二十五大军彻底困在火海中。
蚩魍眼见情势不对,手轻轻一挥,十多位天仙直接朝着己丑杀来。
那十九位银面天仙立刻冲出,替己丑拦住种种神通。凭兵力暗影不如九黎侗,可若是要论顶尖高手,暗影可不会逊色任何一方势力。
而戊子与北冥墨霜一战后,刀道似乎又有精进,锋锐更胜以往,刀下亡魂越来越多。
战事如火如荼,张子默始终在防备可能出现的刺杀,不敢放松警惕。
蚩魍眼见战局焦灼,双手掐诀念念有词,漫天虚影降临,瞬间凝实。
三十六堂神和七十二堂鬼几乎是被同时召出,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蚩魍,能同时将所有鬼神全部召出的人整个苗疆也寥寥无几,不愧是苗疆的巫王。
然而作为巫王,这样显然不是蚩魍的极限。
蚩魍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如一个虔诚的信徒,“巫王蚩魍,以苗疆鬼神祭祀,请九黎之主!”
天色瞬间变阴,飞沙走石不断,一个撑天虚影穿破云雾出现在大阵上方,将所有鬼神吸入口中。头生双角,鬓如剑戟,身上亡魂缠绕,身子微微一动便是尸山血海。哪怕这只是一个虚影,依旧压得众人无法喘息。
虚影出现的瞬间,所有苗人都目露狂热,哪怕盘瓠苗的修士也是如此。因为这个虚影,是苗疆绝对的信仰。
兵主神,蚩尤!
蚩尤虚影入阵,九黎侗修士气势不断攀升,瞬间便盖过了盘瓠苗的军队。
蚩尤虚影眼中不带任何感情,一根手指压下,直接碾碎了丁丑的阵法。
这可是兵主神,九败轩辕黄帝的人,兵家从古至今能与这位相提并论的就少之又少,即便丁丑的阵法修为放眼天下也是顶尖,可也只是那群星之一,怎可与日月争辉?
丁丑面具不断渗血,却还在抚须大笑,“妙哉,能与曾经的兵主神过招,人生何憾?”
蚩尤虚影缓缓散去,蚩魍的气息也急剧衰弱起来,他用尽全力也只能让蚩尤虚影出一次手,可这样已经足够。
“给我杀!”
丁丑阵法被破的瞬间,蚩魍再次变换阵法狠狠压了上来,不给丁丑再次结阵的机会。
与此同时,千里外,蚩离手上刺青亮起,看着那与象征死亡的陨生蛊,眼神狂热且痴迷,“陨生蛊,死亡之花,饮万人血方才盛开,真美啊。我的好侄女,用一万人的命换你一命,你可以安息了。”
陨生蛊炼制之难,并非万人性命就可以成功,否则苗疆史上也不可能只出现过三次。实际上,此次因陨生蛊而死之人,已近十万。
蚩离转着手,任由陨生蛊在手上爬来爬去,痴痴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直到蚩魍的催促声在耳边响起,这才隔空点向千里之外的战场,“去!”
千里外,张子默心中突然悸动不已,那被死亡笼罩的阴影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陨生蛊一闪而过,只有速度最快的己亥反应了过来,连忙拦在张子默身前,狂风卷起,将张子默牢牢护住。
然而陨生蛊直接无视己亥的术法,穿过狂风直接钻入张子默眉心。
张子默眉心一痒,随后便浑身颤抖,身体仿佛要融化一般,体内精血不断蒸发,就连元神也被死气缠绕萎靡不振。
戊子一刀扬起,身前修士如麦子一般倒下,这才退到张子默身边,“怎么样?”
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张子默的气息就已经奄奄一息,用不了多久便会殒命。
张子默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果然是必死的杀招,对付九黎侗,暗影应该还有后手吧?”
戊子神色莫名,“用鬼神面具感受,他们已经到了。”
张子默微微闭目,灵识透过鬼神面具散开,然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感受到了,百里外还有三十位银面天仙在朝这里赶,身后还跟着一万金面人,皆是仙境强者。
张子默轻轻拍了拍戊子的肩膀,“不用管我,一战而决。”
戊子重重点头,转身抽刀直指蚩魍,“暗影何在?”
没有激情澎湃的回答,有的只是如鬼魅般的身影投入战场,在丁丑的带领下冲入敌阵。
一名黑面人突然出现在张子默面前,手中大把银针撒下,封住张子默的经脉,直接将一颗碧绿的丹药塞入张子默口中,“尽力运转灵炁和气血,一定不能让心脉停止。”
张子看着黑面人左额的那两个字,笑道:“癸巳,我知道你,听说你是六十甲子中少有的只救人不杀人的人。”
癸巳伸手为张子默搭脉,沉吟道:“苗疆蛊术繁杂,你体内那条蛊虫我认不出来,也无法驱除,只能以针封穴再用丹药吊住你的性命。等战事结束,我再好好看看。”
“有劳。”张子默点头致意,全力运转灵炁,可体内那条蛊虫犹如跗骨之蛆一般,不断吞噬他的生命。任凭张子默如何努力,体内灵炁和气血都越来越少。
眼见张子默受伤,暗影众人目露凶光,渐渐杀红了眼。
天边剑光亮起,齐宁与付如松也带着蜀山弟子支援过来。
丁丑看着蚩魍大笑一声,破阵反攻,杀机重重,“除非你能召唤一次兵主神,否则今日你必败无疑。”
闻人羽飞到张子默身边,看着奄奄一息的张子默,眉头紧皱,“如何?”
张子默额头冷汗密布,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死不了。”
癸巳再次施针,“我虽不通蛊术,但一般下蛊者身死蛊术便可解除,苗疆能下此蛊者最多一两人,巫王既然现身,那么这蛊应该是那位蛊王的手笔。”
戊子闻言,看了己丑一眼,“将他找出来。”
己丑双手轻轻舞动,眸生紫火,施展望气之法,所有人的气息在她眼中都化为颜色各异的火焰,气息有强有弱,洞若观火。此地苗人气息最强者,自然是蚩魍,而千里之外,还有一道气息与蚩魍相差无几。
天降流火,落在正在狂笑的蚩离周围,此火并无伤害,只会将蚩离的气息点燃,哪怕远隔千里也能发现。
“找到你了!”戊子拔出短刀,一刀破空,瞬息便至。
蚩离心中一惊,连忙后退,戊子眼中充满愤怒,显然动了真火。
戊子扔出短刀,将蚩离影子定住,蚩离顿时动弹不得,连元神也无法出窍。
定影,定身,定魂。
戊子长刀一振,划破苍穹,一刀落下,将蚩离头颅斩下。
蚩离身躯化为黑水散去,被己丑锁定的气息也消失不见。
戊子眼睛一眯,长刀颤鸣不断,仔细感受着周围的气息波动。
蚩离的狂笑从四面八方响起,“你的刀很厉害,可是没用,你杀的只是一副我炼制的身躯而已。你想救那个黄毛丫头?就算杀了我,那蛊也会留在她体内直到她死去。你知道那是什么蛊吗?那是苗疆第二的陨生蛊,中者必死!”
戊子冷哼一声,持刀离去。
战阵中,蚩魍眼见情势不对,连忙下令撤退,反正目的已经达到,只要蚩瑶死了,蜀山就不得不和他们谈。只是这一撤,注定有许多人回不去了。
另一处战场,丙子将满是细小伤痕的手指包好,抱起那把琴弦已经全部崩断的古琴,对着那面前那五万具尸体诵经超度后独自离去。他一向注重仪表,不愿让别人看见他这副狼狈模样。
战阵依旧在继续绞杀,丁丑看着阵中那被抛下的近八万修士,长叹一声,突然转身面向张子默抱拳,“我想放了他们。”
既知人心,当收人心。
张子默在己亥的搀扶下挣扎起身,走入阵中,随着丁丑的一声令下,所有人全部停手。
以蚩瑶模样示人的张子默,对着那些弃卒躬身行了一礼,“你们都曾是我爹爹的部下,我知道你们对我出手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都回去吧,回去和你们的家人团聚,别再上战场了。”
张子默说完,对着丁丑比了个手势,丁丑连忙撤去阵法为这些人让开一条路。
那八万弃卒失魂落魄的离去,突然转身齐齐跪下,“多谢圣女不杀之恩!”
张子默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去吧。”
这场大战终于落幕,此战重挫三苗锐气,保住了蚩瑶的命,还替蚩瑶赢得了民心。
已臻圆满。
只是这圆满,是苗疆的圆满,不是张子默的。自己的身体自然是比谁都清楚,张子默知道,他活不了了。
他知道会有刺杀,也做好了一切准备,可终究还是没有防住。
回去的路上,张子默拉住闻人羽的手,“我有事要交代你。”
闻人羽直接拒绝,“自己的事自己去做,你不会死。”
张子默苦涩一笑,不再多言。
石头寨,鼓楼内。
蚩瑶在房间里正生着闷气,看守她的银面人突然为她解开封印,什么也没说便消失了。
蚩瑶连忙走出去,见寨中气氛凝重,心一下子揪了起来,难道战事不顺?
没走多久,蚩瑶便看到张子默所在的那座吊脚楼外围满了人,等她挤到楼外看见许多背着药箱的苗医后,心中越发慌张。
蚩瑶连忙拉过叶素,“怎么回事?”
叶素犹豫许久,还是将真相低声告诉了蚩瑶。
蚩瑶面色瞬间煞白,轻轻推开房门,房间里面站满了人,没有人在意她的到来,只是紧紧地盯着那个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白发少年。
蚩瑶眼泪夺眶而出,死死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弄出一点动静来。
盘瓠苗战事结束的同时,进攻枫树苗的二十万大军也撤退了,龙泽盛还未回到龙苗,就被速度最快的己亥请过来了。
龙泽盛搭脉许久这才收手,摇了摇头,那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没救。
众人面色越发难看,连苗疆第一医者都这么说,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张子默抬手撑着床想要起身,手上却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往上靠了靠让身子不是完全平躺,看着床边的癸巳和龙泽盛笑了笑,“你们二位精通医术,麻烦告诉我,我还有多少时间?”
龙泽盛长叹一声,“以灵丹妙药滋补气血和元神,最多一个月。”
闻人羽眉头紧锁,“三生蛊虽然在我体内化开,但药力仍在,可否以我血肉制药?”
龙泽盛摇头道:“不可能,除非把你整个人都炼成丹药。而且陨生蛊之所以能成为苗疆第二蛊,就是因为它无解。三生蛊在陨生蛊面前,也未必就有功效。”
闻人羽沉声道:“无论如何,都请试一试。”
张子默突然来了力气,抬手锤了闻人羽一下,“一命换一命这种事情我可做不出来,而且万一没有功效,咱们两个只能一起死了。你说你这个脑子,傻不傻?”
闻人羽看着一言不发的癸巳,“先生可有办法?”
癸巳同样摇头,“龙先生精通蛊术都束手无策,我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多准备一些丹药争取一些时间,让我们再想想。”
张子默费力地抬起手抱拳行礼,“有劳各位,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让我静静吧。”
众人黯然离去,张子默拉住闻人羽,“我刚刚跟你说的事,现在你该好好听我说说了。”
闻人羽直接甩开张子默的手,“还有时间,所有人都在想办法救你,不可心存死念。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如果我找到小雪,她问我你去哪里了,你让我怎么说?活下去,我陪你去找她。”
张子默无奈一笑,“我会让暗影的人听你命令,这些日子,你多费心。虽没有一战定乾坤,但经此一役,九黎侗蹦跶不了多久了。”
这一次,闻人羽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后,默默离去。
张子默转头看着站在墙角泪流满面的蚩瑶,竭力让脸上摆满笑容,“你来了。”
蚩瑶坐到床边,突然死死地抱住张子默,“臭石头,你怎么这么傻!”
张子默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蚩瑶的后背,“我其实也挺讨厌那些家伙的,你要是死了,我就只能和他们合作了。”
蚩瑶颤声道:“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死!”
蚩瑶突然起身将眼泪擦干,“我要打进九黎侗,杀了他们!”
张子默连忙拉住蚩瑶的手,“不可,若是要将他们全歼,我早就动手了。可这是苗疆,这是你的家。我们打完可以一走了之,你又该如何面对那些妻离子散的人?我拖这么久,就是为了让安抚民心。以后投奔你的人会越来越多,用不了多久,九黎侗就会不战自溃。少打一些仗,就可以少死一些人。你是苗疆的圣女,做什么事都要替苗疆的子民着想。”
蚩瑶连连摇头,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不要,我一直在为苗疆考虑,从没替你想过。明明这是苗疆的事,却让你替我承担了这么多。你这个家伙,明明不喜欢我还要让我欠你这么多,你让我怎么还得完?”
张子默笑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前人路走错了,我已经改回来了。只要蜀山能和苗疆永结盟好,这份努力就没有白费。好了,我累了,要休息了。记住,别做傻事。”
蚩瑶站在门边看了许久,这才轻轻将门关上,失魂落魄的离去。
蚩瑶走后,张子默挣扎起身靠在床榻上,取出一份已经看过好几遍的卷宗再次仔细查看了起来。
可看了没多久,张子默便放下卷宗盯着窗子发呆,眼神渐渐黯淡。面对死亡,他也并不像在别人面前表现的那样平静。
临死前,突然觉得有许多遗憾,爹娘的没有找到,小雪也没有找到,也没办法娶南宫雨。
张子默想着想着,突然笑了起来。
人生岂能无憾?
可若是能够找到小雪,应该没有那么遗憾吧。
想到此处,张子默再次拿起卷宗。
这是他死前唯一能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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