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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现在的景象再荒凉,再没有人气,一些送行老人的程序还按部就班的执行着。
几个忙人用老太太身下的被单子往上一提,便把老太太的遗体裹住,抬着放在了一口棺材内。
棺材是原木的,没有上漆,还能看到几处发黑的虫眼。
应该是老太太生前预备好的,风吹雨淋下,几乎和这个破土屋有得一拼了,很陈旧。
棺材是不上档次,但说不定,这是老太太把后半生所有的积蓄拿出来,才置办了这么一个原木棺材。
老人都是这样,早早的准备,等到死的那一天,也好走的体面一些。
随着棺盖轻轻盖上,穿着满身白孝的背影,忽然冲着棺木趴了下去,哭的声嘶力竭,一如大姐杨玉兰早上的哭喊。
大姐啊,就当你那些痛哭是给老太太送行了。
从背影上看肯定是姐夫王永贵无疑了,旁边还有一个男人,和姐夫一样,趴在地上痛哭着。
张国全听白鸽提起过,姐夫上面还有一个大哥,正是把姐夫送走做了倒插门,他那个哥哥才有钱娶媳妇。
那姐夫旁边的男人,肯定就是他那个大哥了。
哭的差不多了,几个忙人把兄弟俩搀起来后,让兄弟俩分别跪在两侧,等有来吊唁老太太的,要磕头行礼。
可是哪有什么人来吊唁啊,三三两两的,能看出姐夫家的人丁并不兴旺。
老太太怕两个儿子都打光棍,那本来人丁就不兴旺的家将会断了后,所以把二儿子王永贵给卖了,这总好过两个儿子都打光棍。
这么悲凉惨淡的场景,哪像是家里死了老人,和当初杨雷爹死去的隆重场景一比,怎一个“惨”字了得。
差不多了,原本三三两两的吊唁也没了人再来,杨老怪走了进去。
进了一个简易的布帘子下,杨老怪佝偻着身体,冲着棺材鞠躬行礼。
姐夫的大哥忙去还礼,姐夫王永贵也去还礼,却被杨老怪一把拦住。
等姐夫抬头去看的时候,他才发现前来吊唁死去娘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老丈人。
起初是惊讶的,又快速转为慌张,他张嘴刚想开口说话。
杨老怪按着他的胳膊:“死者为大,眼下老太太的后事才是最重要的,你就安心的在这给老太太守灵,其他事等你回去再说。”
杨老怪是这样说,可王永贵知道等回去以后将面对什么样的后果,老丈人的脾气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直到他看到张国全给老太太行礼鞠躬,他没想到张国全也跟来了,这让他一颗忐忑的心,才稍微安心了点。
张国全走过去安慰了姐夫几句,让他不要担心家里的情况,好好的送老太太最后一程。
王永贵为什么突然离去,又为什么不和这边说一声,从目前来看,太好理解了。
他是担心说了也无用,老丈人估计是不同意的,上次张国全老爹的腿受伤的事,就没让他回去,这足够证明说了也是白说。
所以,他决定不说,直接回家,先把老太太最后一程给送走,至于后面的事,他现在不准备去想。
王永贵决定采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恰恰反映出他的胆怯懦弱。
他不敢像张国全那样,一步一步的去和老丈人谈,和老丈人争取,他也恨自己做不到。
要不是在张国全的影响下,他甚至没有勇气回来给死去的娘送行,他羡慕张国全,他更佩服张国全。
从姐夫家离开的时候,杨老怪给姐夫扔了些钱,让他把老太太风风光光的送走。
姐夫拿着那些钱,竟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他还不适应。
想拒绝,说自己将来还不上,老太太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不用再去花钱了。
杨老怪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站在那里茫然的王永贵。
回去的路上,仍是一路无话。
快到村口的时候,有两条小岔路,一条向着那两棵大杨树的方向,还有一条向着村东头的方向。
杨老怪站在岔路口停下,也没转身,沧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国全娃子,你要是回来的话,可以给你分些庄稼地种,有了收成,也算你和二丫头俩人的。”
张国全站在后面,盯着他的背影说:“不用,我和白鸽会好起来的,一天比一天好。”
说完,张国全走向了那条通向村东头的岔路。
杨老怪还站在岔路口,盯着通往截然不同的两条岔路,眼睛是混浊的,他多么希望张国全能选择另一条岔路呢。
回到村东头的院子,张国全把姐夫的事告诉了白鸽。
白鸽稍作惊讶后,说:“不管是不是误会,希望咱爹经过这件事后,以后会对姐夫好一些。”
姐夫那样的人虽老实巴交,但谁要给他一点好处,他就会毫无保留的回报对方。
秋还是那个秋,无非它变得更浓了。
杨树林梢上挂着的叶子变得零零散散,再也不是夏天那般遮天蔽日的,看不到天空。
现在好了,除了一些还舍不得离开母体的树叶,绝大部分都随着秋风落在地上,晒干,变脆,被大人的脚踏过,被小孩的手蹂躏过,变碎了,软了,一场雨下来,混合着污泥,融合在一起,也变为泥土,继续给母体提供营养。
抬头望的时候,透过稀疏的树梢,你会发现天空多了起来,变高了,有一种悲壮的苍凉感。
比这更悲壮的是开采河沙的机器,也不知道是技术员的缘故,还是因为什么。
从之前两天一次或者一天一次的出现机器故障,到之后一天两次,三次,四次的开始出现机器故障,直到今天,这机器一天里总共坏了十几次。
这出故障的频率太高了,根本没办法正常干活。
技术员绕着机器左看看又看看,一会趴上去,一会钻到机器下面,急得满头大汗,也仅仅是让机器运行了几分钟而已,之后重新陷入给机器找毛病,解决毛病的循环中。
张国全也跟着着急啊,问技术员怎么样了,今天还能不能干成活?
技术员哪有心思聊天,只回答,说不好,我再看看。
从夏天到深秋,这片河滩上的沙子也才开采了不到二十分之一,这速度简直是龟速。
河沙开采的不多,大金牙拿走的补贴钱倒是不少。
杨雷大概算了一下,这前前后后大金牙拿走的补贴钱,差不多都可以给村子通上电用的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上面拨款把这些钱给村子通电呢,省的这么折腾了。
可上面不这么想,能给他补贴是有原因的,那是上面借着整治河沙的名义,往更上面争取来的。
河沙整治好了,把露出来的荒地给老百姓开垦了,同时执行了荒地政策,在这个基础上,美化了自然环境,带来的效益能给村子通电。
这岂是直接掠过这些过程,直接给村子通电那么简单的,这整个过程下来,那就是实实在在的政绩,每一个环节都不能掠过。
所以大金牙问杨雷要补贴,杨雷问上面要补贴,上面就会尽量给。
这么多次下来确实不少了,也不知道这么些河沙能不能卖出补贴的钱。
反正大金牙承诺过了,拿了补贴,卖河沙的钱他是一分不要,全部注入村集体,就当是为人民服务了。
大金牙能有这种觉悟,张国全并没有觉得欣喜,而是更加担忧起来。
大金牙是商人,商人那是什么?无利不起早。
他这样和杨雷说的时候,杨雷也觉得哪里不对,可大金牙说,补贴钱很多了,就当是把这些河沙卖掉之后产生效益的分成,所以也算是他提前拿到钱,提前享用了,那之后河沙的效益理应归村集体了。
大金牙说的大义凛然,一副我为人民做好事的形象。
随着机器故障的次数越来越多,张国全也随着更加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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