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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烜脸上露出喜色,抬头顺黄大牙手指方向望去,果然看见几十艘船只,正陆续向保厘炮台靠泊。

黄大牙全程参与黑旗军购买洋炮之事,对杨烜佩服得五体投地。几经斟酌,他决定成为“从龙之臣”,在陈家堡正式加入黑旗军。

在此之前,黄大牙在沥滘村开设了一家客栈,为海盗、天地会、走私犯提供中介服务。

沥滘村位于沥滘水道旁。沥滘水道水文复杂,被珠江冲刷出一道深漕,深槽两岸则是宽阔的浅滩。自古以来,沥滘水道旁就居住了许多胥民。

所谓胥民,是世代居住在船上的百姓。胥民形同贱民,不得参加科举,受到社会歧视。他们以船为家,很少上岸生活,也不与岸上的百姓通婚。

第一次鸦片战争时,英国人冒险进入沥滘水道,包抄至清军背后,从北面陆上进攻广州,取得大胜。

战后,广州当局下令堵塞沥滘水道,使之不能通行洋人的大型军舰。

这个不经意的举动也影响了胥民们的生计。他们居住在沥滘水道的船上,靠帮忙分运货物维持生计。

官府阻塞了沥滘水道,航道受阻,大型海船无法进入沥滘水道,胥民们自然也就不能帮忙分运货物了。

胥民想转移至别处,也没那么容易。满清人口过剩,陆上的农民无地可种,水上的胥民也各有各的地盘。

经过列强经济危机、中英在广州城外对峙,广州城外的商业越发萧条。作为广东船运业经济链的最底层群体,胥民们深受商业萧条的影响。

广州当局在城外设置有胥户司,专门负责管理珠江口的胥民。商业萧条,胥民生计无着,胥户司同样无计可施,任由胥民自生自灭。

沥滘水道被官府堵塞,商船改走其他水道。水道旁的胥民,处境更加悲惨。

真是印证了那句老句: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大山。

黑旗军水营运力不够,扩建水营势所必然。碰巧黄大牙要潜回沥滘村变卖客栈,杨烜让他顺便串联胥民加入水营。

黄大牙玉成此事,不免有些得意,对杨烜说道:“大帅,您不知道,您的威名已经传到了胥民那里。我去沥滘村游说胥民,他们一听说您是主帅,都说您是哪吒三太子转世。

“有些胥民船上,还供了您的画像。他们说,哪吒闹海,搅得龙王无计可施。有您保佑胥民,定可使龙王遁形、妖魔让道。跟着您干,保管可以飞黄腾达,尽享荣华富贵。

“我回到沥滘村,打出您的旗号,没费什么工夫,就在沥滘水道附近招募到三百多个胥民、五十三条大小船只。大帅,由此可知,满清气数已尽。能够代替爱新觉罗氏的,除了大帅还能是谁呢?”

黄大牙长期作中介,游走于海盗、走私犯、会党、胥民等三教九流之间,口才极好。他伶牙俐齿,说得杨烜也乐了。

杨烜笑道:“大牙,你变卖客栈,全家加入黑旗军,又招募了三百胥民加入水营。我没什么赏你的,就请你做个水营头领吧。这三百胥民编为水营三支队,从此之后,你就是水营三支队的支队长。”

黄大牙喜出望外,赶忙道谢。

黄大牙的牙齿并不大,却一直被人称为大牙。杨烜深感好奇,转而问起黄大牙的原名。

原来,黄大牙从小父母双亡,在沥滘村吃百家饭长大,小时侯时常扒在私塾窗户外,因此识得几个字。他历尽艰难,长大后颇具胆识,加入了天地会,在沥滘村开了家黑客栈。

由于父母早亡,黄大牙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村里人都喊他“黄伢子”,意思是姓黄的小孩。

在南方,伢子可以代指中介。黄大牙长大后,凭借着能说会道,真的成了牙行的中介。他加入天地会,生意逐渐做大,成了牙行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人们都喊他“大牙”,以示尊敬。

听过黄大牙的介绍,杨烜感慨不已。都说江湖中卧虎藏龙,这黄大牙出身赤贫,却在牙行里混得风生水起,办起了客栈,绝对是个人才。

黄大牙变卖客栈,诚心追随自己,又招募到一营胥户,无异于雪中送炭。欲成大事,必须笼络黄大牙这样的豪杰。

想到这儿,杨烜问道:“大牙,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黄大牙十分乖觉,说道:“大帅,我是你的部下,你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只管吩咐我便是。”

杨烜笑笑,说道:“从前你是客栈老板,别人喊你大牙,倒也无伤大雅。如今你做了水营三支队的长官,凡事都要严谨起来。大牙的名字总归不太雅致,若是可以,请你改名为黄涛,如何?”

黄大牙大喜,说道:“我从小没了父母,没人给我起过名字。小时候,人家喊我黄伢子。长大后,人家喊我黄大牙。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给我取过名字。我的朋友、客户遍及三教九流,却鲜有人问过我的名字。

“大帅关心属下,为我赐名黄涛。从此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黄大牙了。取而代之的,是黑旗军的黄涛。”

这黄大牙能言善辩,说话不卑不亢,甚有分寸,令杨烜刮目相看。

杨烜说道:“本师不揣冒昧,贸然为你改名黄涛。你能欣然接受,本帅不胜欣喜。不过,眼下有件要紧的事,需要你带着三支队的兄弟们加紧办理。”

原来,黑旗军轻取保厘炮台,缴获了大量弹药、粮食。。黄涛招募来三百胥民,正可帮忙运输缴获的物资,输往三水方向。

黄涛刚做上水营三支队长官,立功心切,兴冲冲地指挥胥民搬运物资。他调度有方,哪些船装弹药,哪些船装粮食,每艘船装多少物资,哪些人配给哪些船,都分派得清清楚楚。

胥民们生活困苦,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顿干饭,看到整袋整袋的大米,眼睛都瞪直了,干起活来十分积极。

除此之外,黑旗军还动员了一部分岛上的村民。黑旗军纪律严明,严禁扰民,吃饭住宿都不干扰村民,也不向村民摊派粮食银钱。

当黑旗军雇佣村民搬运粮草弹药时,便有七八十个大胆的村民响应号召。事后,每个干活的村民可得十斤大米。

十斤大米,放在现在约合二三十块钱,根本不值一提。但在晚清,对于升斗小民来说,十斤大米已是一笔巨款了。

有清一代,米价一直呈现增长趋势。康熙朝和雍正朝米价最低,分别是每石059两和087两。(每石合120斤)

清末宣统年间米价最高,平均合每石404两,其次就是同治年间的227两。

从1641年到1910年,满清平均米价为每石162两银子。

史载,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河南唐河县的吕魁元给当地郑天禄家做长工,工钱为一年2500文。若按一两银子兑换1000文铜钱计算,吕魁元一年工钱约为25两银子。

若以米价每石162两计算,吕魁元一年工钱可买185斤大米。185斤大米养活一家人,哪够呢?

实际上,乾隆二十年,华夏爆发了一次大洪水。洪水过后,发生了一场蝗灾。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乾隆二十一年,又爆发了大规模的鼠疫,当年米价涨到每石5两银子。

也就是说,吕魁元辛辛苦苦一年,只能买60斤粮食。

到了道光年间,鸦片贸易加剧,白银外流,银价飞涨。当时的银子兑换铜钱,已经达到了一两银子兑换2000文铜钱了!

当时社会底层群众,不管是胥民还是农民,大多用铜钱交易。米价高涨,银价飞涨,对社会底层群众的打击是灾难性的。

黑旗军使用10斤大米招募民工,已经是相当慷慨了。

胥民有了白米饭吃,民工得了报酬,各自喜笑颜开。杨烜看着他们,心中不禁想起了一个著名的诊断:

“战争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

黑旗军要想发展壮大,就得得到民众的拥护。为此,必须尽快赶到广西,建立根据地,实施均田免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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