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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结、痛苦,极度的纠结痛苦!
这就是张辽此时的感受。
伤病好了许多,可是,自己欠人家的恩情也越来越深。
按说,自己一个官府小吏,早早的就应该远离这伙匪人的,可是,他心中总有一丝执念。
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在不违背道义和律法的情况下,还人家一点恩情。这样,即使以后刀兵相向,自己心中的愧疚也会少一点。
可惜,这样的机会一直没有出现,徒之奈何?只能继续跟下去,反正自己要回雁门郡,而这伙贼人要去井陉,也算顺路。自己到井陉,穿太行,过太原郡正好回雁门郡。而且,张辽还有一点心思,顺路走这一趟,万一这伙贼人一路上打家劫舍,自己也好出手阻拦一二,还好,多日下来,尚没有发生让自己不忍之事。
杀了这个贼厮,然后自杀以报救命之恩?不知什么时候,这个想法反而淡去许多,甚至张辽都有点不愿去想了。
一路行来,不知是由于自己的跟随还是其他缘故,这伙贼人秋毫无犯,自己又怎么下得去手呢?
现在看来,是自己错了!
匪性难改!
自己还是小看了此贼,人家这是不出手则罢,出手就要做一票大买卖啊。
眼瞅着,一场劫杀就要在自己的眼前发生,舍生取义拦住这伙贼人?还是闭眼远离放任自流?
这些日子的接触下来,张辽清楚,凭借着自己此时的状态,单人独己,是万万挡不住这伙贼人的,不拦?他的心中更痛苦。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必须阻拦,哪怕拼上性命呢?
看着姜丑远去的背影,张辽咬牙下定决心,追了上去。
“姜丑!”
一声虎吼出口,前行的姜丑一愣,转过身来。
大小眼中冒着汹汹火光。
“想行贼事,先问某手中的刀答不答应。”张辽已经丢开拄着的竹棍,手握短刃。
“阿吉哥。”
“阿吉。”
“屯长。”
跟在姜丑身后的疙瘩和几个士卒,吓了一跳,姜疙瘩拎着他的顶门杠拦在了张辽面前,双眼紧盯大小眼,其他几个护卫也纷纷举起手中枪矛,把张辽围在了中间。
大小眼视死如归,凛然不惧,紧盯姜丑。
“放下武器。”姜丑拦住疙瘩,按下他的顶门杠,呵斥一句众人。
“阿吉哥。”
“没事,疙瘩,退下吧。”姜丑安抚一句姜疙瘩,抬头看着张辽。
几个士卒戒备着站到姜丑身前。
“张文远,想必你已经见过了沟中的那些婴孩的尸骨了,现在,你把手放在胸口,摸着自己的良心,认真的想想,就该清楚我为什么要抢这个坞堡。我姜某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别说你一个张文远,就是刘宏现在站在我的面前,那个坞堡我也抢定了。”姜丑对着冒火的大小眼,忍着怒气,一字一句,把话讲的清楚明白。
宁负两千石,不负豪大家!
这就是姜丑发狠要打破这个坞堡的原因。
汉末的政治,是宦官政治、士家政治、外戚政治,更是士豪大户的政治。宦官、外戚、士家、豪族把持了从中央到地方的一切权利。
一路行来,姜丑所见弃婴不少,但唯有此处最是让人愤恨,见到那几十个弃婴之时,姜丑便心中清楚,此处的土豪大户对黎民百姓的盘剥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东汉的税赋,针对黎民百姓的有三种。田租(土地税)、刍稾税,算赋和口赋(人头税)、徭役(力税)。
田税、刍稾税是土地税,有田地则交,无田地则免,约三十税一,也就是田地里产出的三分要交税。这个税赋对黎民百姓尚且好说,交不起怎么办?把自己的土地投献给土豪大族,自己没有了田地,总不用交这个赋税了。
徭役,这个很好理解,每个黎民百姓每年定期为国家出一定时日的劳力,如果今年没有征发徭役,那就以钱财顶替。这个也好办,黎民百姓唯有一条贱命,反正在哪里都是操劳,区别不大。
算赋和口赋是人头税,算赋是针对十五岁以上的成年人,口赋就是针对一岁到十四的孩童,反正不管大人小孩,统统交税,只是孩童和成人做了一下区分,数量多少而已。恰恰是这个人头税,才是重头,本来东汉的人头税就是比较重的,尤其是到了政治黑暗的东汉末年,更是雪上加霜。
当然,除了朝廷法定的正税,地方滩派又怎么会少?士家大族、土豪大户把持着地方,他们每年层层上贡、拉拢交际的费用必须要有出处,献费就应用而生,它是各种名目杂税的总称,也是一种人头税,只要把持地方的土豪大户们高兴,想一个名目就可以收一次税。
在这个太阳下山就无事可做的时代,从天黑到天亮,一个个的小生命被孕育而出。添丁进口,本应该是值得庆祝的大事,可是,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对徘徊在鬼门关口的黎民百姓而言,却变成了催命的阎罗,兴许,就因为他的到来,招来如狼似虎的税吏,让一家人家破人亡。为奴?为仆?对不起,你一家人变成奴仆,也是有赋税的,土豪大家要为自己的奴仆交税。本来,想法是好的,可是,吃尽肚子里的肥肉,哪里有吐出来的道理。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会变着法子,从你身上把这部分压榨出来的。
添丁进口了怎么办?唯有弃之,这就是那干涸的沟底为什么有那么多弃婴的缘由。
更加可恶的是,就是这个人头税,姜丑原来灵魂的记忆里,每年收个十次八次太平常不过了。
硬要问为什么?其实道理很简单,士家大族和土豪大户把他们的那部分滩派到黎民百姓的头上。比如,一个中丘县,朝廷在册户籍人口一万人,可是,有五千百姓,由于交不起税赋,他们投献了土地,做了士族隐户。朝廷来收税,这五千丁口的差额怎么办?好办,向那没有投献土地的百姓再收一遍就是。以此类推,如果有九千户丁口做了土地投献的隐户,那这一万户的税额,只能分滩到一千丁口的头上。徭役亦然,从为朝廷出力一个月,变成二个月三个月等等。
如此的恶性循环,贫者愈贫,富者愈富,又哪里会有黎民百姓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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