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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然搬了条木凳扒着罗伯家院子土砖垒的墙往外望,整个村子被一圈通天彻地的巨大土墙封闭起来,如古老传说里的息壤一般无穷无尽,遮天蔽日,密不透风,一丝一毫缝隙没有,更是向内倾斜,将仅剩一圈的血色天空再次压缩,阳光也仅能照到村中心的小广场上,人住的房子都围绕着广场层层铺开,共享着为数不多的阳光,再往巨大土墙脚下走,长着村民种植的一种叫血草的红叶小苗和一种像青苔似的作物,万幸这两种作物喜阴,如若不是,可能村里的人们就要让出宝贵的阳光活在古墓一般的土墙里侧了。

这样的一圈堪称建筑奇迹的土墙,仅仅只是围住了这一个小小村庄而已,郝然观察半天也并未发现这里还有什么奇异的地方,只是除了罗伯家这里,其他房子都死气沉沉罢了。

罗伯的房子位置不好,离血草田仅有一步之遥。

“要是离这血草田不近,”郝然面带一丝愁容,“没准我成肥料了现在。”

他抬头又看了一眼那遮天蔽日的土墙。

“根本没有出去的路。”

这里就是一处绝地,出不去的绝地。

那日天雷过后,郝然只记得自己昏死过去,手背仍有同红爪十指相扣留下的爪印,好在那鬼东西不常杀人还算卫生,罗伯又照顾的勤,仅仅是疤痕没有溃烂,要是溃烂当下的卫生环境可能能直接要了郝然的命。

“啧,还没跟许倾这样呢怎么这鬼东西先整上了,”郝然有些不忿,这回头见到许倾了咋解释,怎么看这种伤都不是干正经事整上的。

再次醒来,就是五脏六腑移位的疼痛冲进脑海的剧痛唤醒了他,郝然不知道从什么高度直挺挺的摔进血草田,刚醒又被剧痛疼痛击晕,迷迷糊糊看见田边有道棕色身影扔下镐把奔了过来,再再醒来,看见的就是罗伯家的天花板了。

“哎,没罗伯真烂地里了,”郝然扶着砖墙叹了口气,那之后足足4天他都半昏半醒,如果不是罗伯把血草汁挤进他嘴里帮他恢复,身上疼都能把他疼休克了。

不过,郝然回头看向后院的血草田,这玩意挺神奇啊…

小叶三片在顶端向上张扬,整体成一种淡红色,叶端隐隐还有光华流转,很是不凡,这东西就是罗伯这四天给郝然喂的血草,讲道理,地球上再狠的药也不能把雷电加上高空坠落这种必死伤势在不动手术不住院的情况下救活吧?何况这种直接榨汁连提纯蒸煮都没有的服药方式,居然能让他4天就活蹦乱跳,这简直不可思议。

郝然摸了摸脸,又握了握拳,掐了掐腰间,嘶,疼,应该不是做梦或者上天堂了。

“这东西要是能整回去,发家致富不是梦啊……”他怔怔出神,好像看见金山一样。

但他也能感觉到一股子奇异的燥热感在体表游走,不像辣椒之流于体内燥热,而是流于体表,更确切而言是血管之中,他稍一用力,血脉喷张之感便浮现出来,恍惚间有种力大无穷的错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郝然停下了对这诡异燥热的猜测,实在不行一会罗伯下地回来了问问不就得了?瞎猜没用。

后院的小柴门吱呀一声,罗伯从地里回来了,罗伯身形瘦小,背微驼,不常晒到阳光,罗伯的脸上常带着一股青灰的暗沉,常年吃不饱饭也使得罗伯双腮消瘦至极,但是眼神依旧清亮,身上衣服补丁不少,但还是整齐干净,哪怕刚刚务农回来也是如此。就算能吃的不多,自打他来到这个世界,罗伯就没有让他饿上一分一毫,仅有的食物也是想着法的让他多吃。

“诶呦娃娃,可别爬那么高,刚好不多啊,再摔着你,下来下来,”看到趴在墙头的郝然,罗伯赶忙招手让他下来,“那院墙不结实哒。”

“没事罗伯”,郝然从板凳上跳下拍了拍手,“我好差不多了,这点高度摔不着我,有啥用我帮忙干的活您说!”

“不用不用,擦擦手吃饭吧娃”,罗伯摆了摆手,“想吃点啥罗伯给你做。”

“咱也没啥吃的啊罗伯,能吃就行。”郝然苦笑了两下,土墙里除了血草就是长得跟青苔类似但是上面结有小白粒的植物,把小白粒摘下来,蒸熟能跟米饭口感类似但是黏黏糊糊,吃多了胃多少有些不舒服。

“哎,也是”,罗伯点点头,“先喝点水垫垫吧娃,”他指了指屋檐下的水缸,那水郝然喝过,土腥味加苦味交杂着,如果不是太渴没有人能把这种液体咽的下去,而这还是这土墙村里相对较好的水了。“饭马上就好,”罗伯走向院里的灶台。

“不是人活的地方啊,这里。”郝然看着罗伯佝偻背影,心里默道。

“以前还有些肉干啥的,”罗伯的声音从灶台那边传来,打断了郝然的思绪,“只是上仙不常来啊……”

“上仙?!”

罗伯被郝然突然一嗓子下了一跳,“自然是上仙啊。”罗伯话漏不解。

“这里有仙人?”郝然心中闪过红爪狰狞模样,心中不免一寒。

“嘘嘘嘘嘘嘘,”罗伯示意郝然小点声音,“莫要枉议仙威,要没命的!”

“这种地方,仙人怎么会来?”郝然压低声音问道,“难道说这土墙是仙人造的?”

罗伯点了点头,“自是仙人造的,凡人咋可能造的出来。”

郝然抬头看了一眼这堪称巍峨的巨大土墙,这等放在地球都不一定能造的出来的工程,居然是由人力,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仙力创造出来,何等伟力,郝然心中未免泛起些许炙热,“那为什么,要关住咱们村子啊?”郝然问出心中疑惑。

“不是关住,村子,”罗伯说罢顿了一下,似是有些难以诉说,“是关住我们。”

“我们有罪,我们是罪民。”

“罪民?”

“我们有罪,我们是罪,”罗伯好似没有听见郝然的疑问,嘴里重复念叨着,缓缓走到小院灶台,升起火来。

郝然望着罗伯蹒跚的背影,又望了一眼院墙外死死沉沉的村子,一丝凉意攀上心头。

好在墙稻熟的很快,罗伯掀开锅盖的动作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特有的青草味道四散开来,闻着竟没有看着那么难以下咽,不过这熟了的墙稻,郝然看了一眼锅里绿色的糊糊,还是不看为妙。

不看还是能吃。

不过罗伯好像刚才那事完全没发生一样,招呼着郝然赶紧过来吃饭,把碗筷往他怀里一塞,爷俩就蹲灶台旁吃了起来。

饭毕,罗伯总说自己不饿让郝然多吃,自己扒了几口就回屋拿东西了,郝然不想浪费,吃的都快弯不下腰来,墙稻这玩意看着不怎么样但是吃起来还行,有点大米粥的口感,郝然撑的不行,坐在灶台旁直不起身。此时,一轮庞然血日正经过土墙村的天空,阳光穿过土墙的包围,射在村中央的广场上。

郝然抬头,瞳孔一缩。

那轮巨大血日之中,竟有些隐约有一只手爪虚影。手爪掌心,还能看到眼睛轮廓。

同那天他踩过的那鬼东西,几乎一样。

“我他妈到底进了什么世界里啊……”

郝然捂了捂额头,从灶台上一跃而下,冲进屋里,隐隐约约的手掌虚影让他很没安全感,万幸那把杀猪刀也跟他一块掉田里被罗伯捡回来放他床边了。

“但愿能一物降一物吧,”郝然跨入屋门,罗伯却正巧往外走,手里拖着从他房间拿出来的一个长条,不对,与其说是长条,不如说是一整个人。

“我擦,”郝然向后一蹦,蹦到院里,吓得不轻,再一细看罗伯手里的人,发现那不是人,而是一套带着面具的衣服,,只是因为长久不洗硬结成了壳。成壳的衣服上遍布长长的红色布条,或深红或淡红,层层叠叠缝合在衣服上,普通大号的流苏,或者说是一整个衣服都是大号的流苏。布条上能看到绘制着些许诡异夸张的符号,笔锋都隐约类似刀划,和构成红爪掌心的眼睛些许雷同。

而面具上就相对简单,仅仅是红红的一个圆点。

罗伯绕过郝然道,“一会别人经过,千万别让人看见你。”郝然第一次在罗伯脸上见到了郑重的神情,随即点了点头。

“一定不能让人看见你,在家里好好休息,”罗伯又交代了一次,这才将壳衣套上,此时红日正直射到广场中央,一阵青铜铃声响起,罗伯身着流苏红衣,踩着铃声的音点,一步一摇的走出门去,红衣布条随着走步摇动,一时看去居然有些头晕目眩之感,在这死寂的村庄里,红衣舞动,铃声轻响,一切都充满了奇异之感。

其他本来死气沉沉的房屋突然都打开了大门,一道道青灰人影从中挪步而出,像极了丧尸出笼,这些身影大多都是年老之人,为数不多的中年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疾在身,且大多消瘦不已,衣不遮体也是常态,就算如此,这些人听到铃声仍然驱使身体前往村中心广场,像是受到什么蛊惑一样。

郝然想起罗伯的交代,连忙退回屋内,仅从窗户下偷偷外望,暂时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

罗伯也说,除了他以外,很多年没有外人来这里了。

不一会村里人都聚集在广场上盘腿坐好,郝然见四下无人,再次来到院墙下,向广场看去。

罗伯就在人群中央,人们默契的将中央留出一个空地,像是留出一个舞台一样等待着罗伯的动作。

罗伯抬首,面具直面阳光,四肢开始随铃声怪异扭动,双臂如木偶般扭至身后又上下挥动,进而又折曲身后,似是有什么看不见的细丝在控制着壳衣扭曲着罗伯的身体,混乱中透着些许有序。郝然擦了擦眼,不是眼花,淡淡的血气从罗伯身上浮现出来,周围盘腿坐好的村民转为跪姿俯首贴地,嘴里念念有词,随着阳光直射,罗伯的舞动更加疯狂,血气也汇聚更多,村民的身上居然也浮现出丝丝血气。

突然,铃声停止。罗伯顿时盘坐于地,身上众多血气四散开来,同村民身上血气渐渐融合,形成了一片淡淡的血雾,渐渐血雾被村民和罗伯吸收进体内,竟让这些形容枯槁之人面上出现了一丝血色。

可下一秒,跪坐地上的众村民,竟然用小刀划开掌心,任由鲜血在手心涌出,鲜血竟也不流淌,在村民的念诵声中,逐渐形成一颗坑坑洼洼的血珠。

壳衣罗伯跌坐在众人中央,不声不响,似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无悲无喜,面具中心的红点随着光线的消失,越发黑的狰狞。

众村民将血珠收入胸口最内,起身向罗伯鞠躬,罗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于是众人便四散开来,如幽灵般荡回了死气沉沉的房里,或者说他们的坟墓。

良久。罗伯起身,摘下面具,向屋里走回,郝然远远看见他面上浊泪两行,缓缓流淌。恐怖血衣同老泪纵横的罗伯于昏暗之中,竟有些说不出的悲切。

“罗伯,”郝然叫住了正要进院的罗伯,“这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还跟你没有关系,”罗伯叹了口气道,“一定不要让人发现你,起码现在不能。”

郝然点了点头,他不信这样的罗伯会加害自己,倘若想要加害于他,他早在摔进血草田那天就已经没命了。

一时无言,过了晚饭,郝然和罗伯坐在院里休息,月亮从土墙那边升起,路过土墙上空狭小的天空,月亮这次并未给郝然惊吓了,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依旧圆圆满满。

“罗伯。”

“咋了娃娃?”

“世上有仙人,那你们为啥不修仙呢?”郝然问出了陈了一天的疑问。

“我们,”罗伯看向天空,“谁能不想修仙呢?”

“可是凡人是没资格沾染仙缘的。”

“那凭啥啊?”郝然疑问。

“生为凡人,想要修仙,只有下辈子咯。”罗伯起身,拍了拍身后的尘土。

“仙生的孩子是仙,凡人生的孩子是凡人,咱们想要当仙人,只能是等死后轮回了。”

“看你样子不咋信,”罗伯看出了郝然脸上的不可置信,现代教育下的孩子怎么可能接受的了这种天堑一般的阶级,“你吃了这么多血草,也感受到了那股气息了吧?”罗伯说起这些时,身形变的有些高深莫测起来。

郝然当然知道罗伯说的是什么气息,血草服用后的气息还在体表乱窜,皮肤也时不时燥热难耐。罗伯见郝然点头,继续道:“倘若你能修仙,从出生到你这个岁数,哪怕不通功法,也早就该是能收放自如血气的仙人了,灵根会自己帮你吸收血气,不可能同现在一样流于体表燥热不堪了。”

“你可以试试能不能吸收进身体。盘腿坐好试一试。”

郝然再度点头,盘腿坐下,学着小时候看的仙侠剧里的方式尝试丹田用点劲啥的,结果反倒让燥热更甚,甚至有些破体而出的架势,连忙起身,不敢再动。

“所以啊,”罗伯又叹了口气,“凡人是没法修仙的,早点休息吧,娃娃你刚好没多久。”转身回屋,又好似想起什么,突然又道:“凡人,不一定不好……真要修仙,就没有退路了……”留下郝然一人楞在原地。

“啊……”郝然捂嘴撑脸,抬首看天,天上月刚过一半土墙村顶空,还留下一半照耀着土墙村,整个村庄被月光一照,似拢了一层寒霜,正如他此时的心情一样,凉到了极致。

“来到他妈的修仙世界,不能修仙。”郝然捂头下蹲,“许倾他们还找不着,这他妈什么事啊都……”

他不死心,又试了几种姿势,甚至模仿正午罗伯的舞步,再次尝试运转身上的血气,可是都没有效果,丹田就是丹田,除了能吃点饭没有其他别的动静,最后一直试到月亮离开土墙村上空,整个村子回归黑暗,他才摸这墙壁回到自己屋里,郝然的屋子在罗伯对面,中间有个小厅,小厅不大,几米见方的小厅末端,有个蓝布盖着的木桌,上面供着罗伯故去的亡妻灵牌。

郝然翻身上床,这床不大,被子也不算大,像是给青少年用的,不过郝然中等身材也算刚好,他身上的衣服也显然是新的,现代的衣服早被天雷劈个干净了,但是这衣服罗伯肯定是穿不了,“也许是罗伯年轻的衣服呢,”郝然摸着这粗布短衫喃喃道。

“许倾……你到底在哪里啊……我又该怎么找到你……”

夜更深了,罗伯淡淡的鼾声从隔壁传来,郝然摸着杀猪刀也就此沉沉睡去。

不过在他没有进屋的时候,他没有看到罗伯一人对着亡妻灵牌凝视许久,似是下了什么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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