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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被厚云遮蔽的黯淡秋阳之中,李徽负手站在屋后的树林之中。
秋风飒飒,每一阵风吹来,枝头的黄叶都纷纷而落。它们在空中飞舞着,落在地上,落在李徽的头上和肩膀上。
透过已经稀疏的林木,北边秦淮河面上,船只川流不息。对岸的沿河街道上,车马川流,熙攘的声音甚至隔着河面都能听得见。
冬天就要到了,但是这对京城的百姓而言似乎没有任何的影响。
李徽用了午饭之后便来到屋后林间散步思索即将要面对的难题。上午和谢安的谈话,其实没有给李徽带来任何的轻松,反而让李徽感到了更大的压力。
谢安说的话其实是洞悉了李徽的内心的。他仿佛知道李徽一定会站在周澈一边,仿佛知道李徽必然会包庇周澈一般。所以他给出的建议是针对性的,也是明智的。
在目前这种情形下,和周澈划清界限,以实际的行动去割席,其实是摆脱被牵连的最好的办法。如果自己能这么做的话,加上谢安的帮助,应该会很快撇清关系,摆脱此事带来的影响。
无论从哪方面来考虑,快速割席撇清干系,似乎都是最佳的选择,也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可是,李徽怎么能这么做自己当真可以做到不顾良心的谴责而抛弃周澈么虽然古往今来,这么做的人多如牛毛。为了利益最大化,往往不得不舍弃一些道义和良心上的东西,甚至是自己的兄弟亲人。
但李徽扪心自问,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如果自己一旦这么做了,那么李徽便不是李徽了。踏出这一步之后,将来的自己将会丧失一切底线,将会变得功利而无情,将会丧失良知。所有内心里美好的东西,都会消失,都会变得无足轻重。
李徽希望自己变得强大,希望自己能够趋吉避凶,能够逢凶化吉。但这一切倘若是以良知和底线作为交换,以自己珍视的美德作为代价的话,则自己所得的将无法弥补自己失去的一切。
有的人或许不在乎,但李徽在乎。
其实,在面对谢安的时候,李徽心中便有了答案。此事此刻,李徽考虑的是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局面,以及对周澈生死未下的担忧。
李徽原本的想法是,派出人手去城外搜寻,或者去寻访周澈的踪迹。但是很快李徽便否决了这种做法。这么做是不明智且没有任何效果的。
如此大张旗鼓的行动,必会带来极大的麻烦。桓氏势力渗透京城,眼线必是有的。也许已经有人在暗中盯上了自己。更重要的是,这么做是不可能找到周澈的。
周澈现在的行踪必是极为隐秘而谨慎的,派人出去打听无异于大海捞针。思来想去,也许现在自己应该做的便是保持冷静,什么也不必做。周澈如果来到了京城,他必会找机会主动来找自己。
但一想到周澈现在的处境,李徽心中自然极为担心。天将入冬,天气很快便会冷下来,周澈现在面临着官府的搜捕,处境必然极为糟糕难熬。若是被发现了踪迹,怕是难逃追捕。而自己现在却对此无能为力,着实让李徽心中焦躁难安。
为了平复心境,李徽吹起了笛子。笛声悠扬响起,看似平静安宁,婉转动听。但是内行听门道,有人还是从笛声里听出了焦灼之意。
树林外围墙下,张彤云站在那里皱着眉头道:“怎地两日不见,反而退步了气息紊乱,节奏不稳,一曲《清风》吹得乱七八糟阿珠妹子,发生什么事了”
阿珠站在一旁,轻声道:“彤云小姐,公子这两天遇到了些事情,心情可能不太好。学笛子的事情,还是过几日再说吧。”
……
十月初一傍晚时分,一场入冬的冷雨飘落下来,越下越大。伴随着北方南下的寒风,仿佛一夜入冬一般,空气中温暖的气息被尽数抽干,整个京城变得阴冷无比。
李徽睡不着觉,坐在书房里看书看到半夜时分,听的外边风雨大作,落叶沙沙撞击着窗棱。不用说,到天明时,枝头将全部变得光秃秃。
一扇长窗哐当作响,被风吹开,冷风灌了进来,案上的烛火瞬间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几乎熄灭。
李徽忙起身去关窗户,就在他关闭长窗转身的时候,猛然间,他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站在桌子旁。那人背对着自己,用黑布裹着头脸,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满是泥士和落叶粘在身上。像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幽灵。
李徽头皮发麻,下意识的伸手抓起靠在门边的一根窗栓,横在胸前,低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掀起脸上的黑布,露出惨白的一张脸来。
“李徽兄弟,是我。”
李徽惊的目瞪口呆,下一刻丢掉木栓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叫道:“兄长,真的是你么这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这可太好了。”
周澈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一锅热面,又将汤水喝的干干净净,将面前的菜碟里的菜也全部吃的干干净净,这才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抹了抹嘴巴。
李徽坐在一旁笑着看着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周澈将满满一锅牛肉热汤面吃个底朝天,知道周澈这一路定然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
阿珠在旁问道:“周大哥饱了么我再给你弄些点心来”
周澈忙笑道:“饱了饱了,阿珠姑娘煮的面还是这么好吃。不过我不能吃了,再吃肚子要撑裂了。”
阿珠笑道:“那好,我去煮些热茶来。你们说话。”
周澈起身拱手道:“大半夜的,折腾阿珠姑娘忙前忙后的,着实过意不去。”
阿珠笑道:“周大哥说这话便见外了。你是公子的兄长,便是一家人。若不是周大哥说半夜不好惊动太多的人,也不能喝酒的话。阿珠怎也要弄些酒菜才是。怎好让周大哥只是吃碗面”
李徽也笑道:“是啊。兄长不必客气,那便太见外了。珠儿,沏壶茶之后,你便歇息去吧,剩下的事我来安排便是。”
阿珠点头应了,收拾碗筷离去。
屋子里,周澈坐了下来,长长的吁了口气,看着李徽笑道:“兄弟,我可太高兴了,终于能活着看到你们了。我还担心自己这辈子见不到你们了。”
李徽笑道:“兄长说的什么话这不是见着了么对了,兄长的伤口如何了我瞧瞧。”
周澈抬起腿来,撸起裤腿。只见小腿肚子上裹着破布。周澈解开布条,一个贯穿小腿肚的伤口出现在眼前。伤口还有切开的痕迹,血肉翻卷,还流着血水。
之前李徽要去弄酒菜,周澈说身上有伤不能喝酒,所以李徽便叫了阿珠煮了一锅牛肉面。周澈说的伤势便是这个伤。
“这是何物所伤”李徽皱眉看着伤口道。
周澈冷笑道:“箭伤。被那帮狗崽子用箭射了小腿。幸亏是在水里,否则我便要被他们乱箭射死在水里了。呵呵呵,箭支在水里没力道。”
李徽点点头,起身找到了放在书房里的一罐酒,又取了布条。将酒水倾倒在周澈的伤口消毒之后,用布条包扎好。
“兄长受苦了。这伤势不算太严重,没有伤及骨头。明日去买些跌打损伤的药,上药之后再好好的包扎了,当可无碍。”李徽道。
“多谢兄弟。兄弟请坐。我这伤势无碍。我在这里待不了太久。我来京城找你,便是要告知你一些事情的。”周澈沉声道。
李徽忙坐下,皱眉道:“兄长说待不了太久是什么意思”
周澈微笑道:“你听我说。兄弟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了吧画影图形的缉捕告示一路贴到了京城周边了。呵呵,是的,我杀了桓序。我称他不备,冲上前去一剑便将他的气管给切开了。呵呵呵。狗娘养的,该死的东西。”
李徽静静的看着周澈,并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满是疑问。
“兄弟莫要这么看着我,我知道此举鲁莽,但是我不得不如此。兄弟说的话我都记得,要我遇事冷静,尽量不惹出麻烦来。我也尽量做到。可是这一次,我却有我杀他的理由和原因。”周澈沉声道。
李徽摇头道:“兄长,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这么做,必是有你的理由。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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