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三章 星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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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胆敢带着礼物去朝歌见纣王，只为换回父亲姬昌，伯邑考堪称忠孝勇义；面对九尾妖狐的魅惑，伯邑考坐怀不乱，面无异色，实乃正人君子，守礼德才；遭到纣王和九尾妖狐的折磨，伯邑考挺直腰板，不屈服，不求饶，反而破口大骂九尾妖狐，其精神之坚韧、之刚正，震撼人心——如此一个堪称完美的人，怎么可能是个胆小鬼，怎么会怯懦。

然而事实却是自从封神劫后，紫薇大帝当真以软弱闻名三界，受无数人轻视，而原因嘛，倒也能理解。一时一刻的勇武很难维持，当年姬考的一腔热血也许炙热，可随着他复活、随着他回忆过去的遭遇，那些惨痛的、残忍的、惨绝人寰的画面再次涌上心头，曾经的热血很快便凉了、冷了、停滞了，剩下的只有万分的后怕，万分的恐惧，万分的心惊。而当记忆化为魔障，无时无刻磨砺姬考的心肝，过去的勇气迅速萎靡、消散，谨慎和怯懦逐渐侵占了身心，最勇敢的姬考因此成了最胆小的大帝，成了三界的笑柄。

但！姬考真的不是胆小鬼！

今日，伯邑考厉声呵斥太阴星君，不只是玉阴和嫦娥惊诧，完全没有料到他有此胆量，同时也叫凤昌又惊又喜：凤凰近侍喜的是自己的主人、伙伴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气魄，惊的则是太阴星君会不会恼羞成怒，当场戮杀自家主人。虽说中天紫薇大帝是三界最顶级的身份，虽说姬考是东华帝君放入凡间的化身，但这两样东西在太阴星君，或者说是在拥有圆满大罗金仙修为的太阴圣灵眼中根本不值钱，哪怕玉阴杀了伯邑考，天庭也不敢为难这位距离无上金仙只差一步的强者，东华帝君也同样不敢责备他——哪怕不考虑明月女神的关系。

实力就是一切，圆满级别的上品大罗金仙是可以完全无视天条规矩的存在！

不过凤昌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太阴星君乃是明月圣灵，智慧之形，沉着之态，岂会因为一声呵斥便恼怒——正相反，玉阴不但不怒，而是哈哈大笑。“哈哈哈……好好好，姬考啊姬考，直到今天，你才是真正的紫薇大帝，哈哈哈哈……”星君点点头，扭头示意嫦娥进广寒宫通报，“去请云蓓姑娘出来吧。”

“是。”

嫦娥欠身应答，转身进入广寒宫。不多时，嫦娥仙子出来，一块跟着的还有云蓓，这会儿的云蓓脸上没有任何障眼法，乃是她原本的俊美模样，曾经名扬三界的“苏妲己”重现世间！伯邑考看着云蓓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里说不出的心酸。这张脸在三界范围很有名，但却是骂名，是本不该属于它的骂名，云蓓因此很少显现真容。一个没做错任何事的人却要承担数不清骂名，无法用真正的容貌活在这个世上，这是何等的悲哀和荒唐。

“妲己，你怎么样？我……”

“大帝，还请自重。”姬考迫不及待就要上前问候云蓓，但云蓓却退步避开，躲在嫦娥仙子身后，以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回应紫微大帝的热情，“大帝当该清楚，世人口中的‘妲己’是那个祸乱天下、危害生灵的恶障，她已经死了，尸体陈于天喜星宫。我不是妲己，我叫云蓓，是云花蓓蕾，是最自由、最纯洁的云彩诞生的花骨朵——这是我最好的朋友给我取的名字，我很喜欢。”

“……”望着冷漠的云蓓，姬考心情很复杂，“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云蓓，你怎么样？她们可有为难你，我……”

云蓓看了眼姬考，娥眉微皱，打断他的话，说道：“大帝不该来这里。我是无天派的魔头，你是天界的帝君，你我是敌人，你因何来见我？”

“不！你我不是敌人，是友人！”姬考用正式的语气说道，“云蓓，别人加入无天派是罪，但你不是。这天，这地，这三界神仙妖佛，这芸芸无知众生，所有人都对不起你。你莫说加入无天派，你哪怕有心报复三界六道，也合情合理。”这也是之前秋千非要救出云蓓的理由，“云蓓，你讲话不用有所顾忌，我不怕他们，不怕任何人。”讲这句时，他特意看了一眼太阴星君。

“……”云蓓的眉头又皱了皱，大概也没料到今日的姬考与传闻中的怯懦形象完全不同，倒是和小时候那个发誓要保护自己的“哥哥”形象重叠，“但无论如何，你我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大帝不该见我。如今不是大帝是否把我当做敌人，是我认定大帝你是……是敌人。”这最后两个字俊美姑娘说得很轻，可即便如此，她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讲出来，“我是无天派，你是三界大帝，你是我的敌人。”

曾经何时，姬考常常思考如果有一天自己和“妲己”见面会是什么场景，他预想了很多情景，却唯独没想过昔日的童年挚友会是这种态度——很叫人心伤。当然，这并不重要，姬考是君子之辈，清流仙神，从不觉得云蓓必须要对自己怀有感情，他来这里只是想探望妲己，“不对，不是妲己，是云蓓，是自由纯洁的姑娘。”紫薇大帝对云蓓说，“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来！我保证！”

云蓓摇摇头，“多谢大帝好意，但云蓓不需要你救。大帝，你已然君临三界多年，想来对这六道的明暗规则有所了解，此间之事非是太阳下的天条之争，乃是月光里的权谋之斗，你纵是三界大帝也无能为力。不过大帝，相比救我，还望您在明处仔细为三界六道的生灵考量，以三界帝君的身份造福众生，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发生在我身上的不幸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人间。”

友人的话说得很“对”，很“正确”，很“有格局”，但绝非此刻姬考愿意听到的，不过他也看得出来，云蓓是真不愿意自己掺乎进此次事件。紫薇大帝的眼睛凝视云蓓，神色变了又变，复杂而难以确定，直到许久以后，他才说道：“也罢，也罢，你说得没错，弱小的我似乎真的救不了你，不过想来玉先生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玉先生和玉小姐是你的朋友，正如我也是你的朋友，我们的心情一定是相同的。唉~也罢，也罢……”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紫薇大帝整理妆容，尽量保持风度和威严，说道：“云蓓姑娘放心，从今以后，我会尽量以三界大帝的身份为三界六道的众生谋福祉，会尽量避免任何人再遭遇姑娘你的不幸——我发誓！”这句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既是对云蓓的承诺，也是对三界六道的誓言。

“好，好，好！”云蓓突然转过头，不再看姬考，“多谢大帝，多谢大帝。”隐约的哭腔暴露了姑娘的心情，无声的泪水划过俊美的脸颊，见到过去的朋友，云蓓又如何不激动，也许她对姬考没有男女之情，但其中的友谊绝对不存在虚假——几乎可以说，姬考是云蓓人生中第一个朋友，他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大帝请回吧，我等三界生灵会永远注视着您，期待您！”

“嗯。”紫薇大帝的拳头握得很紧，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他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悲愤，硬撑着，坚持着，生怕在友人面前彻底崩溃，他不要再做那个软弱的紫薇大帝，他要拾起往昔丢掉的勇气——只为了面前的友人，“姑娘且看着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一定不会！”言罢，姬考纵身而起，化作遁光与凤昌离开，直奔中天紫微大帝府，路途上点点泪光滑落，化作流星划过苍穹——流星，本就是夜空的泪。

“是，我会看着你，我会一直看着你！”当挚友离开，云蓓也再无法忍住眼中的泪水，泪珠漱漱落下，浸透衣襟，也浸透了自己的心。她转过身望着远去的紫光，凄声哀道：“对不起，我不能回应你感情，但我永远记得你对我的心意。姬考哥哥，努力做好大帝吧，妹妹我会永远注视你——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