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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就是要让他有火发不出来,就是要让他憋着,憋得越狠越凶,对他越刻骨铭心。
不可否认,朱厚照有些东西,但……不多!
李青要让朱厚照彻底服气,心服口服!
如此,他的话朱厚照才会听进去,而不是口服心不服,左耳听,右耳扔。
朱厚照气抖,咬牙道:“说宗禄永额的事吧。”
“你现在生气吗?”
“不气!”朱厚照牙齿咯咯直响。
“这么说,你认为我说的对,是吧?”
“是。”少年人面容扭曲,似愤怒到了极点,又似觉得丢人。
李青轻笑道:“其实你根本不用生气,相反,你该为此开心才是,第一,你认识到了自己不足,第二,你得到了正确答案;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知了不知是收获,何以为耻?”李青道,“何必生气?”
朱厚照深深吸了口气,沉默下来。
似乎……没那么气了,可心里依旧堵得慌,他平静下来。
“你说的对,朕是有些钻牛角尖了,有些……小心眼儿,不肯服输。”朱厚照承认了自己的缺点,“这些……朕往后会注意。”
见状,李青稍稍感到一丝欣慰,总算没白浪费口舌。
挑起了朱厚照的负面情绪,李青接着开始寻求情绪认同,以达到让朱厚照心服口服的同时,收获正面的情绪价值。
以此,在给朱厚照留下深刻印象的同时,也不至于留下隔阂。
少年人若是讨厌了一个人,那这人便是有苏秦之才,才是枉然。
李青可没那么无聊,只为故意气朱厚照。
“宗禄永额这个设想极为精妙,你能想到这层,说明你极具大局观,是个有战略眼光的人。”李青对朱厚照的设想给予肯定。
“不过光是战略眼光是不够的,实现政治设想,达到战略目标才称得上成功,不是吗?”
朱厚照点点头:“是这样。”
他又平静了许多,情绪上也更加稳定。
李青轻笑道:“咱们来举个例子,假如你的目标是从一个村去另一个村,中间横着一座山,该当如何?”
“翻越它!”
“嗯,有勇气,有毅力!”李青赞了声,转而问,“可若没有翻山无路,且满是荆棘,该当如何?”
“披荆斩棘!”朱厚照目光坚毅。
“说的好,有勇气,有毅力。”李青竖了竖大拇指,顿了下,又补充道,“但,没脑子。”
朱厚照刚才被气饱了,倒是没再恼怒,皱眉道,“难道畏缩不前?”
“山是障碍,却非结果不是吗?”李青笑问,“目标是什么?”
“去另外一个……”朱厚照突然醒悟,缓缓道:“绕过它!”
“嗯,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李青含笑点头,温声道,“为帝者当有功利心,这点你很棒,可功利心并不代表急于求成。”
“试想一下,想从这个村到那个村的人,真就只有你吗?”李青问,“为何山上没有路呢?”
“因为没人翻越大山?”
“为何别人不翻越呢?”
“因为……成本太大。”
“对!”李青眸光愈发欣然,继续引导,“所以要……?”
“迂回!”
“太对了。”李青点头,“就拿藩王宗禄来说,看到问题的不只是你,你父皇……乃至历代皇帝都看得到,他们不是不想解决,而是有更优先级的问题需要解决,毕竟……连建文都看得到藩王危害,不是吗?”
对不住了小师弟,只能拿你做反面教材了……李青默默说了句。
“太宗登基后就削过藩,而到了仁宣二宗……则是有更优先级的问题要解决,因为他们要为永乐大帝的伟大功绩善后。”李青道,“到了正统朝……主少国疑,权臣当道,他没精力顾及这个,再然后……景泰帝执政期间处境尴尬,政治土壤不允许他有大动作。”
顿了顿,继续分析:“成化一朝,则更多是为正统、景泰两朝留下的弊端做修正,接下来……你就知道了。”
李青道:“你父皇为君厚道,御下宽仁,却也遗留了些弊端,不过宪宗皇帝退位前做的足够好,弊端倒也不算严重,如今政治格局……藩王宗禄却成了最优先级的问题了。”
朱厚照缓缓点头,认可李青的看法。
不过,他也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李青笑道:“历朝大事件又瞒不了人,透过事件看清本质并不难,只是许多人缺乏思考,亦或说不想在这上面浪费精力,毕竟……读书人更在意功名。”
抿了口茶,缓解了下干燥的嗓子,李青这才解释:“我一闲人,没事儿就爱琢磨些历史大趋势,纯属个人爱好。”
“嗯…,说了这么多,该说说宗禄永额的解决之法了吧?”朱厚照这会儿完全静下了心,想听听李青的高见。
李青微微一笑:“其实,皇上你刚才都说了,就是迂回!”
“说明白些。”
“不断降低他们的心理预期,从而迫使他们同意宗禄永额。”李青说。
“比如……?”
“比如拖欠宗禄,发一部分欠一部分。”李青正色道,“藩王不满禄,满禄无永额!”
藩王不满禄,满禄无永额……朱厚照默默重复了遍,赞道:“妙啊,实在是妙!”
李青补充:“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万不可一下截留太多,一点一点来,钝刀子割肉,他们虽有怨言,也不至于急眼。”
顿了顿,严肃道:“你需记着,任何动既得利益者的举措,都要谨而慎行,万不可操之过急!”
朱厚照点头,突然恍然笑道:“敢情搞了半天,还是折中大法啊!”
“非也。”李青正色道,“折中只是手段,却不是方法,眼下之所以适合拿出来,主要原因是可以把太上皇病倒的诱因,栽赃在藩王身上,若无这个引子,单靠折中万万行不通。”
见他情绪低落,李青宽慰道:“这事儿不能怪在你身上,你父皇身体本就不好,没有这件事也会因其他事诱发。”
“嗯…,朕明白了。”朱厚照心中难过,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任性。
默了良久,他缓缓起身,道:“朕去静静,你请便吧。”
走了两步,又顿住,转头道:“父皇龙体全仰仗你,多上上心。”
“你放心,我已制定好了第一阶段的治疗,过几日就正式开始。”
“嗯…。”朱厚照点点头,步子刚迈开却又止住,从怀里取出一块牙牌,上前道,“这个给你,可自由进出宫。”
顿了下,“这东宫你皆可去得,包括朕的寝殿,皇宫……亦可去御书房。”
“御书房现在不宜去。”李青轻笑道,“一步登天本就令人侧目,还是先低调点为好,有话在这儿说就是了,你若觉可以在我这儿学到东西,大可直接问,我这人向来大度且大方,不记仇,亦不会藏私。”
朱厚照瞪了他一眼,哼道:“喝你的茶吧。”
说罢,沉着脸离去。
李青把玩着牙牌,轻轻笑了……
总算是初步搞定了小家伙儿,嗯……比想象的要轻松一些。
小小厚照……拿捏!
…
李青没有再接再厉,上赶着不是买卖,先让朱厚照消化了再说。
他转而投入了医治朱佑樘的工作中……
中秋的京师,中午还好,清晨、晚上已有了凉意,还未深秋,草木且也绿意葱葱,秋菊绽放,香气扑鼻,许是心境的原因,诸藩王都有种萧索的感觉。
眼下,十王府满满当当,天下藩王尽数汇集于此。
谁又能想到……来的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朝廷没治他们的罪,却也没说翻篇了,就这么一直吊着他们,既不惩处,也不放人。
悬而不决,最是煎熬,诸藩王都瘦了。
宁王朱宸濠却不在此列,他似乎习惯了,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不往心里搁,非但没瘦,反而还胖了些,逐渐有恢复昔日巅峰的趋势。
罪魁祸首如此逍遥快活,可把诸王气够呛!
尤其是后来的藩王,他们压根儿就不知发生了什么,接了皇帝诏书便匆匆进京,然,刚一来,就得知了弘治病倒,诸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他们……刚来啊!
更让他们绝望又气愤的是,朝廷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好吃好喝好招待,也不说治罪,就是不让走。
“娘的,干脆把他绑了,带到皇上……不,太上皇跟前治罪算球!”一藩王脾气爆,说话的同时就想动手。
朱宸濠自觉犯了众怒,警惕心超强,见状调头就跑,一边嚷嚷:
“本王也有苦衷啊!”
“苦你大爷……!”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朱宸濠大呼小叫,很快引来了诸多奴婢。
诸王只好悻悻放弃。
眼瞅着八月十五了,往年这个时候……阖家团圆吃月饼,赏月饮酒睡娇妃,何等逍遥快活?
可如今呢?
“不行,本王忍不了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总得有个说法吧?”
“靖王莫冲动。”诸王怕事态进一步升级忙拉住他。
有人出主意道,“兴王跟皇……太上皇关系最好,不若让他去探探口风。”
诸王找到了还有心情读书的朱佑杬,动之以理,晓之以情……
朱佑杬倒没推脱,爽快应下诸王所请,回来只说了一句话:
“太上皇说了,中秋摆宴,诸王都要赴宴。”
不是……还摆宴?诸王一脸怀疑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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