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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天德大马金刀地跨坐在他雄壮黄骠马的背上。他这才后知后觉地问:“你奶奶的,你说你是马公子的人,你怎么一个人来的,连辆马车都没有?”
现在运送四位花魁的车是花舫的车,车厢内坐的花魁们和她们的丫鬟。陈程骑在头车的马背上。
他能这么干,完蹭的是吴天德的名望。不然就凭他一个面生的小子,空口白牙就要将四位花魁带走。真当花舫的人傻吗?
现在吴天德既然想明白了。陈程也不得不回答:“吴将军,在下最为敬重像你的武人。你知道武人和文人有什么区别吗?”
吴天德看看胯下的马,说:“武官骑马,文官坐轿。”
也不怪他会想到这个问题。花魁出行本都是坐轿的,可陈程却说坐不得,马公子不喜。于是吴天德强硬地要求这些人都去坐马车去。
马车比轿子颠簸,可没这么舒服。这些个人平时娇贵得很,若不是遇上吴天德这种豪强霸道的,怎肯如此委屈?
陈程被这无厘头的答案差点呛到,忙说:“吴将军果然是爽直人。这武人也果然都是爽直性子,没有文人那么多弯弯绕。”
吴天德听得受用,不住点头。
陈程又说:“马大人就是文人,马公子自然也是文人,马公子房中的贵人自然更是。文人么,总喜欢干一些立牌坊的事。”
“立牌坊?”吴天德听不懂这么隐晦的说法。
陈程拿手指指自己后头的几辆马车:“既要当……又要立牌坊。”
吴天德恍然:“不错,不错。那些人假得很,哪像我们这些舞刀弄枪的人,坐了就认。”
陈程颔首:“所以,马公子的贵客也不是不敢认的。自然不能用马公子府的车轿,也不能让她们乘坐花舫的大花轿。只能乘着夜色悄悄上门。贵客不喜欢让人知道。”
吴天德哦了一声:“原来还有这个讲究,你奶奶的。那个贵客到底是谁?”
陈程摇头:“我不知道,没人敢问。吴将军最好也别问,怕是不合适。”
吴天德说:“老子懂了。”
又走了小半炷香两分钟,陈程忽地说:“我听杨先生叫他贾大人。”
“贾?哪个贾?”吴天德有些迷糊,旋即惊呼出来,“贾似道?难怪、难怪。”
陈程笑笑。不多时,车来到了马公子的别苑门口。他上前直接叩门,大声说:“杨先生,开门,人带来了。吴天德吴都统亲自送来了李香君。”
他这一吆喝,后面马车里的花魁们都狐疑起来。之前做得神神秘秘,现在怎么直接大喊了,不怕人知道了吗?
可吴天德心里却没有这么多弯弯绕,只觉得这个小子有眼力劲,把自己的名字报出来是让自己在马文成面前露个脸。心里舒坦得很,哪还想到这中间的前言不搭后语。
陈程当然要这么做。他此举本来就是扯着吴天德的大旗作虎皮。
里面的人若是畏惧吴天德,跑了,那自然就解了马公子的危。里面的人若是不惧吴天德,那他就带着吴天德跑。让吴天德做个见证,到底是谁要对马文成不利。总不至于让金龙帮平白背了锅。
敲了以后,里面还没有动静。吴天德皱起眉:“你奶……这怎么回事?”他也不是一个纯粹的莽夫。这不是就知道在马公子面前不可随便爆粗。
陈程不语,直接上去砸门:“开门!人都在外面等着呢!这要是让人回去,是准备让知府衙门的人来吗?”
吴天德也没听出这里面的逻辑来。那四个花魁就算白跑一趟还敢闹到知府衙门去吗?就算她们的后台是知府,知府也断不敢因为这事得罪马文成啊。
陈程本来讲的就不是逻辑,他要的就是借着吴天德在此,要把事情闹大。否则他撺掇着这个混账武官来这里做什么?
门嘎吱一声打开,里面探出头来,直接就开骂:“哪来的野小子,杨景亭说他根本……”
没等那人说完,陈程一招击在对方喉头,直接暂时废掉了对方说话的能力。他这一下出手隐蔽,饶是吴天德就站在他身旁,也没看出他的手段来,只以为他拿手扶住对方的肩膀而已。
陈程压住对方的肩,说:“老刘,你就装着不认识我吴彦祖吧。你要做什么,我不知道吗?若是平时,你想在杨先生面前抢我功劳也罢了,今天有福州都统制吴将军在,你个狗东西,也敢吗?”说到福州都统制的时候,他的声音不太正常高了几分,显然是想说得里面的人都能听到。
吴天德也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妥。他只以为这是强调表尊重而已。
陈程挟持着那人走了进去,大声说:“各位花魁娘子,请跟在下一同入内。吴将军,不若你老人家亲自将人领到马公子面前。你说是不是?”
吴天德一听还有这种露脸的好机会,忙不迭地点头:“那是自然。”
陈程作势将吴天德迎了进来,双目却凝神起来。按理说,他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里面早就该乱起来了,要么是有人出来训斥,要么是直接有人围上来。这现在里面还静悄悄地,没有旁的声音。这本身就令人警惕。
还好吴天德没有想这么多。这倒也不是说吴天德真是一个纯傻子。他这是在拜访马文成,要拍马文成的马屁自然要遵循马文成的规矩。之前又有陈程故意灌输给他的“常识”,这文官府邸里就喜欢装。
所以他一时只以为别人府上就是这个调调,反而心里暗叹,这家的仆从令行禁止,比他带的大头兵还听指挥。这大官府邸果然是不一般。
陈程对着后面几个莺莺燕燕说:“你们列好队,先在外面唱一曲苏东坡的《定风波》。我和吴将军先进去。”
陈程这口气颇为颐指气使,几位花魁平素哪受得了这般气。只是今天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出门时各自的妈妈千叮咛万嘱咐,马文成得罪不起。
她们唯有暂时咽下这口气,待会有机会哄好了马公子,再来撒个娇让他责罚陈程一番。
陈程则是知道前路危险,不愿将这些人牵扯得更深,这才摆出这个谱。说完,也不等几人小声商讨出谁先唱,谁和声,他便冲着吴天德一摊手:“吴将军,请。”
推开前厅门,走了进去,内里灯火通明,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吴天德也终于是察觉到有些不对,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马公子在接待贾公吗?”
陈程脸色一变:“不好,难怪老刘胆子这么大,要阻止我进来。莫非他们想要图谋不轨?”
说着他扯着手上被他挟制住的那人大喝一声:“老刘,你们是不是要对马公子不利?”
那人此时也是大约恢复了几分,挤出一个声音来:“什么老刘?我根本就不是老刘。”
陈程立刻打断他:“什么?那你把老刘弄哪里去了?你是易容的,是不是?你挟持了马公子想要做什么?”
吴天德原本一头雾水,听到陈程说那人是易容,忽然觉得豁然开朗,便要虚起眼睛去辨认。然而又听到挟持二字,只觉浑身一震,一时惊愕太深,也没其他心思生出来。
陈程此刻对着他说:“吴将军,速速救下马公子。这可是大功一件。”
吴天德双目绽放出光彩,对功勋的贪婪让他也无暇再考虑整个事情的始末了,当即拔刀在手。
门外的歌声此刻刚刚唱起。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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