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3.澄澄且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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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嬷嬷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终还是无言，有些事由既心知肚明，又何必再问。

不过是多此一举的伤人伤己罢了。

“今日是宫婢出宫探亲的日子，郭嬷嬷几人都出宫去了，看着这日头，想来再过会子便会回来。”

安嬷嬷边说着，边将盛着汤药的瓷碗递过去，她维持着递碗的动作，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楚曦，那其中意味很是明显。

楚曦看了看外头，碧荷尚未归来。

她默了默，也没拖延耍滑，干脆利落地便接了瓷碗，望了眼碗中漆黑的汤药，仰头一口气喝尽后，又将瓷碗还给了一脸惊奇的安嬷嬷。

幼时体弱，汤药不断。

孩童总是害怕大夫问诊行针，厌恶乌漆麻黑毒药一般的汤药的，便是再如何早慧的孩童也不会有例外。

便如同她一般。

那时她不喜汤药，阿翁便会想尽法子让她乖乖喝药，威逼利诱，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阿翁。

想到方才政和殿中所见。

昔日精神奕奕的阿翁如今只能昏睡在床上，不知何时能醒，全凭天意。

楚曦杏眸微沉，心中隐隐坠痛。

案桌之上，白玉狼毫搁置于笔架，正中镇纸压着的信纸上仅仅不过聊聊两行娟秀小字，这是她今日便要寄出去的书信。

或许也是阿翁与她唯一的一点希望。

“小殿下？”

安嬷嬷拿着瓷碗轻唤。

“嗯？”楚曦猝然回神看向安嬷嬷，杏眸中充斥着的哀绝如潮水般顷刻褪去，不见丝毫端倪。

安嬷嬷心有忧虑，面上却是不显。

“无甚，只是想到过会子郭嬷嬷她们回来之后，见到小殿下归来定是会欢喜非常。”

楚曦闻言，面上扬起一抹期待的笑意。

不说安嬷嬷她们想她，一人独自在外的日子里，虽说有师兄等人相伴，但每每夜深人静之时，她亦也极是想念她们。

想念碧荷，想念几位嬷嬷……

想念朝阳阁中的人，也想念与她们一起在朝阳阁中欢喜无忧的日子。

楚曦拿起笔，垂眸望着案桌上仍旧空了大半的信纸，久久无法下笔，与其是说不知如何下笔，还不如说是不敢下笔。

呵——

望着空着的信纸，心中不住嘲讽一笑。

心中似是有道声音在对她说‘瞧，论你如何聪慧，如何权势在握又如何？再如何拼命努力，你终究还是畏惧了。’

杏眸重重一闭，楚曦勉力凝神，希冀摒去心中这道恼人的话语。

“安嬷嬷，我离去的这段日子，释空可还好？”楚曦转而询问，借此来转移注意。

安嬷嬷立时会意，“小殿下离去后不久武乡侯夫人便请了段氏族老开了宗祠，给那孩子取了名，正式记于段氏族谱之中。”

“哦？”楚曦不由挑眉。

看来段夫人当真是极看重释空那孩子的，不论是因了什么，其中是因了她还是其他什么，这结果对释空来说都是件好事。

一进族谱，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除非释空做了罪大恶极之事，便是今后有一日东窗事发，释空都将会是段氏公子。

武乡侯唯一的遗腹之子。

不过……

楚曦起了兴味，不住询问道“便如此简单？”

据之前小楼那边递来的有关武乡侯的消息，按理来说，便是段夫人有心想要将释空计入段氏族谱也不会如此轻易才是。

毕竟武乡侯老宅那边的那群人，可都是一群能够登上戏台子演足一出折子戏的。

果然，紧接着，楚曦便听安嬷嬷道“武乡侯老夫人那边确实是闹出了一些事由，但后来到底还是被武乡侯夫人给压下去了。”

说一些事由那方才是客气的。

那时候，老夫人闹出的事由可是在整个帝都里头传得轰轰烈烈。

也亏的武乡侯夫人是个厉害能经事的，也不管老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直接去宗族里头寻了段氏族老出来撑着。

如此这般，老夫人方才不甘不愿偃旗息鼓，松了手。

不过其间有些事由太过腌臜，安嬷嬷是不可能尽数告知与楚曦的，只能大概告知。

当然，安嬷嬷刻意囫囵过去，楚曦也不会不依不饶地与她寻根问底，若是她想知道，自会有人事无巨细地告知与她。

“取了什么名字？”

“段夫人为此特特去求了顾太傅……”安嬷嬷答道。

她的嘴角不住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便是素来沉肃的面容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小殿下离去前特特交代要好好照顾那孩子，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们对那孩子到底还是生了些情谊。

更遑论一见到那孩子，她们便不觉想起小殿下年幼之时的模样。

爱屋及乌，心头便更加不住发软。

“外祖？”楚曦不住抬头。

安嬷嬷笑着应是，“段夫人是个有心的，特特去寻了顾太傅与小公子取名。”

与其说是有心，不如说武乡侯夫人是真的将那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亲子。

爱其子故而为其计深远。

顾太傅是小殿下外祖，段夫人请其为释空取名，那是将他与小殿下更深地连了在一起，更何况，顾太傅还是天子师……

安嬷嬷想到的，楚曦自然也会想到。

她有些惊异。

惊异段夫人竟真的能为释空思虑到这样一步，想来血缘母子也不过如此这般了。

当然，她最多的还是为释空能寻到这样一位母亲而为其感到欢喜，段夫人能对释空如此好，她也不算是有负他师傅之托了，这般她也能够松一口气。

“如此，外祖为他取了何名？”

楚曦并没有问外祖有没有同意为其取名，因为她知道，段夫人不是个傻的。

便是有些事由不能说出口，但对她外祖，只消透露一星半点，外祖便能够意会所有，而只要是与她相关的事由，外祖便不会轻易拒绝。

安嬷嬷笑着回道“顾太傅取了单字，水登“澄”一字。”

“澄……”楚曦勾起一抹清浅笑意，“盈盈如水，澄澄且澈，水濯万物，不染世尘，是个好名字。”

释空赤诚，这个名字很适合他。

“可不是？”安嬷嬷也觉得这名字好极，“小公子也很是喜欢这个名字，如今每日进宫去南书房读书习字，先时还特特问了太傅写了大字来与我们看呢！”

看来小家伙如今当真是过得极好。

望着安嬷嬷嘴角压不下的笑意，楚曦不由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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