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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医低头敛眉,小心地搭上小枕上盖了帕子的皓腕,心中战战。
知道是为这位小祖宗请脉,太医院的同僚们都纷纷拖了事由遁走,还没待他反应过来,整个太医院就唯剩了他一人。
南楚谁人不知公主朝阳是当今今上的心尖尖儿?为这位小祖宗请脉,一个弄不好怕是要面对天子一怒的。
至今他都无法忘却当年传闻这位被下毒之后,从朝阳阁里头由人抬出来的,一个个送往乱葬岗的“血人”。
然,太医院的人都遁走了个干净,唯剩下他一人,如此,纵使张太医心中再如何不愿慌乱,那也只能够硬着头皮上了。
几乎是搭上脉象的那一瞬,他便凝神,紧蹙了眉头。
这位的脉象除了较旁人虚弱些外并无他异,且着也是可通过药物去温补调养的,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病症。
可……
既是如此,何以今上身边的陈公公却来太医院再三警醒他诊得仔细再仔细些,且还是一副凝重非常的模样?
莫非这位小祖宗患了什么隐疾不成?
这个念头一升起,张太医自个儿都被吓得一个激灵,赶忙又认真再诊了一次脉象。
结果与方才并无差别。
张太医不由迷惑。
难道是他想多了,陈公公警醒于他不过是让他尽心些,无甚他意?
许是对方把脉的时间过长,楚曦长睫微垂掩下眸中一闪而过的不耐,再抬眼时不耐散尽,她勾了勾唇,“张太医这把脉把了这般许久,可是查探到本宫身上有何异处?”
再这般把脉下去,日头怕都要下山了!
先时在外头时,她身上的隐疾不晓得看了多少大夫,就没有一个是察觉到的。
因而她也自是不怕张太医会发觉什么。
左不过是与往昔瞧的那些大夫一般老生常谈,说什么气血不足,身虚体乏,再给她开些什么补气血的温养方子吃罢了。
果然,张太医闻言心中一紧,立时收了手,忙道“不不不,小殿下身子安泰,不过是有些气血不足罢了,臣开个方子,稍稍调理几日便可无恙。”
立于一旁的碧荷闻言登时心下便狠狠地松下一口气,麻利上前收了覆在楚曦腕上的帕子。
方才张太医把脉时,可真真是要将她吓去半条命。
万一张太医真能把出个什么,如此昨日小殿下于殿中昏厥之事指不定便会暴露。
安嬷嬷是今上派到小殿下身边的嬷嬷,今上只消将安嬷嬷叫去稍一问话,便什么都藏不住了。
毕竟,安嬷嬷是不可能于今上面前说谎的。
到那时,小殿下自是不必说,而今上纵是再如何气极也不会要了郡王殿下的性命,反而是她与安嬷嬷……
甚至是整个朝阳阁里头的人怕是都要……
鬼使神差地,碧荷想到多年前,朝阳阁外头院子里,刺目的鲜血染红的整个地面。
待张太医答了话,她方才从昔日可怖的景象中惊醒,上前收帕时恍然察觉自己的手心之中早已一片湿濡。
反观自家小殿下的面上仍旧是一副淡然模样,似乎早便料到张太医会如此回复。
想来小殿下心中该是早有成算的。
直到这时碧荷方才彻底的松了心神,但紧接着她又不住担忧。
自小殿下回来后她一直侍奉于侧,算来怕是没有人能比她更加了解小殿下的境况。
脸色苍白,还有不时的眩晕,再加上昨日在殿中的昏厥,小殿下的身上怕是当真有什么隐疾的,如何是“气血两虚”如此简单?
然,无论是郡王殿下身边的能人,还是眼前的张太医都无法瞧出小殿下体内真正的病疾……连病症都瞧不对,又谈何医治?
对上碧荷满是忧色的双眼,楚曦看了她一眼,旋即收回视线。
碧荷立时收整容色,将满眼的忧虑藏于心底,收了帕子回到楚曦身后,低头垂眸地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楚曦看了眼张太医,朱唇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杏眸之中也尽是无忧与欢欣。
“既是如此,还需劳烦张太医完完整整地将这话告知于阿翁,叫他知道本宫的身子好极,免去阿翁心中担忧才是。”
张太医低敛的双眼微动。
陈公公私下来寻过他的事由小殿下怕是知道,且也明白这时今上之令。
他心神通会,立时拱起手,“老臣明白,老臣这就去太医院为小殿下备方子,待方子写成之后,老臣便立时去与今上回禀。”
楚曦端起双雀迎春的彩绘茶盏,拖着茶盖轻抿一口,甚是满意地点了头,转而缓声吩咐,“碧荷,你去好好送送张太医。”
碧荷屈膝,“是,小殿下。”
直至碧荷领着张太医迈出殿门,楚曦方才放下茶盏,望着那上头的两只雀儿出神,一双杏眸明暗难辨。
阿翁对她的事由一向上心,她身子的安泰与否更是尤甚。
一旦他起了疑,张太医便是如是说了,阿翁怕也是不会轻易相信的,看来今后她得万般小心不可露出任何端倪才是。
只愿,一次两次不成,之后张太医次次如是回禀的能叫阿翁消了猜疑,少些忧虑才是,端是以阿翁目前的身子,已然是不能操劳要仔细调养了。
行至窗前,素手推开禁闭的窗子,又拿了一旁的短短的竹竿子撑着不叫其落下。
倚在窗边楚曦仰首,凝望着碧蓝的空寂,心中尽是急切的期冀。
愿她寄予师傅的书信能够快些有回音。
——
葱郁的山林之间,牛车缓行。
一鸟儿扑棱着翅膀落在车窗上,苍老的手自车厢伸出,宽厚的掌心是一小把金黄的稻谷。
鸟儿望着那掌心中的稻谷歪了歪脑袋,而后欢喜非常地低头轻啄起来。
不消多时,那掌心中的稻谷啄尽,鸟儿张开翅膀离开车窗飞远,那手缩回时指间赫然多了一封被卷成小卷的书信。
外头赶车的无涯闻得方才鸟儿啄谷的动静,不由回头朝车内问“先生,可是子宁来信?”
“是啊,那丫头来信了。”
南阳子凝视着手中的书信,眼中是化不开的复杂与叹息。
似是听出南阳子话语之中的异样,外头无涯静默一瞬后不由追问,言语担忧,“可是子宁那边出了什么事由?”
南阳子并未回答于他,只是望着书信半晌后默然地打开了它。
不得回应,无涯心中微急,“先生?”
南阳子合上书信,沉声对外头的无涯道“改路,往西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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