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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还是一刀,姜玉虎也不在意了。
这两句诗着实挠中了他的痒痒肉。
他甚至自己给自己凑了一句新的出来。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霜寒十四州!
哎,就是这么美妙!
姜玉虎此刻不像是气吞万里的猛虎,而像是被挠着肚皮打呼的猫,愉悦地沉浸在昏君的快乐中。
于是,自然而然地,这一晚上,五个人都喝了个酩酊大醉。
好在整个州牧府都有姜玉虎的亲信值守,外围还有无当军精锐层层守卫,倒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一个快乐又安稳的夜晚过后,第二天一早,夏景昀忍着头疼起来,一边泡好一壶茶,一边就开始按照昨日的思路,写起了给阿姊的密信,洋洋洒洒写了几张纸,吹干墨迹封好,便让亲信护卫快马送去了中京城。
送信的人前脚刚走,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赶紧让陈富贵把人叫回来,等自己又写了一封信,才交给对方让他一并带回中京。
“元卿,这朝中政务,就有劳你了!宇文爱卿,走吧,陪朕巡查一番城防。咱们一起静待定西王前来吧!”
元宪焘不以为意,呵呵一笑,“平北王来势汹汹,势若北疆悍狼,但陛下岂不闻驱虎吞狼之计?”
夏景昀闻言笑着道:“多谢将军!”
不像大夏太祖立国,是打服了四方,一统了天下,大梁当初立国,实际上梁太祖就是类似于一个豪族领袖,争取到了各个大族的纷纷站队,形成了优势,最后带着他们扫灭了其余不愿意站在他们这头的人,定鼎天下。
更因为,那位如磐石般沉默屹立北境十余年的平北王,虽然声名在东南西北四王之中最弱,但梁帝却听先帝提起过,真要打起来,同等兵力下,怕是大梁朝中怕是没几个人打得过。
裴世胜一脸尴尬,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宇文云!”
“陛下昨日亲临督促,京都卫严阵以待,只要白熊军真的敢动手,他们就会迎头痛击!”
待得这边说完,已是正午。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跟二郎就聚了一夜就要分开,但是吧,看着他和公子那言笑晏晏的样子,自己在不在似乎问题也不那么大了。
若是换了大夏,自然要引起非议,但这是七姓治国的大梁,倒也并不算离奇。
薛锐的眉头陡然皱起,心头一凛。
不多时,又一内侍匆匆到来,“陛下,文大人被平北王扣押,平北王率白熊军挺进京城十里!”
他看着天边,“这时候,这位大梁定西王,应该快要回到即将变得忠诚的梁都了吧!”
——
梁都,宫城之中,梁帝薛锐坐在御书房,在他的面前,坐着大梁中书令元宪焘、枢密使裴世胜,以及虎威将军宇文云。
原本按理说应该还有包括王若水在内的一些朝中重臣的,但是今日之言,恐怕有些不足为外人道,所以,干脆就只留了这二人。
而且北境剩下那一万白熊军就会老实吗?届时整个北境会不会都乱了?
而当他将完颜达的话,转达给了刚好巡视完城防,正在城墙上眺望白熊军军营的梁帝耳中时,饶是知道要在臣子面前保持风度和仪态,也忍不住猛地一巴掌拍在了城墙之上!
这是挑衅,这是羞辱,这更是旗帜鲜明的反叛!
胡全登时心头大喜,但梁帝脸上却瞬间阴沉得如同暴雨前的乌云。
而就在这时,一个内侍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陛下,白熊军攻城了!”
待退出殿中,裴世胜忍不住凑到元宪焘身旁,小声道:“元兄,你这一手妙啊,耶律石和完颜达两个仅剩的刺头,互相一斗,不仅让完颜达的计划破灭,还能顺势同时削弱两家,顺利完成新朝的过渡,不愧是你啊!”
“陛下,可否容老臣说两句?”
宇文云闻言也看了元宪焘一眼,暗道这老东西果然有点本事。
元宪焘不置可否,望着天边,轻轻叹道:“风雨飘摇,多事之秋,每一步都得走稳了啊!”
开国至今,七姓也就换过一两家,哪一次不是伤筋动骨的大事,裴世胜当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念头通达了,梁帝的腰杆都挺直了几分,“胡全!”
梁帝沉声道:“你去向平北王传朕口谕,问问他到底意欲何为!”
“陛下勿忧,上京城池坚固,兵粮皆足,纵使平北王真要有所动作,也并无太多忧虑。”
姜玉虎望着头顶的大日,看着眼前的高阳,“眼下,就只看耶律石能不能成事了。”
最关键的是,通过挑起耶律家和完颜家相斗,也能顺势削弱他们两家,自己也好从容地给自己的从龙之臣,慕容家和宇文家恩赏,而后再赏赐耶律家,哪怕只是将其恢复到现有局面,也更能收拢耶律石的心。
“什么?”梁帝连忙起身,而外面也传来了裴世胜请见的声音。
聊完之后,萧凤山也去做了出行前的准备。
身后的亲兵看着那两扇城门打开,而后吊桥缓缓放下,小声提醒道。
裴德光喉头滚动,咽了口唾沫,“回平北王的话,陛下对平北王之忠勇十分赞赏,但城中地方有限,容不下数万大军,故而特遣下官带来了酒水肉食,前来慰劳,王.王爷若是方便,可领三千将士为代表,入京恭贺。”
能够回到无当军中,他也是十分开心的。
梁帝只淡淡嗯了一声,并未言语,因为这等废话不需要回应。
所以,北梁实际上是一个豪族联盟,人家完颜家也是在这个朝廷里占了不小股份的,哪儿是那么容易动的。
待夏云飞去安排卫队和离开的事情,萧凤山也过来,跟二人说起了昨日未尽之事。
“臣遵旨!”
陛下不能让裴尚书去以身犯险,还能指使不动他这条狗吗?
就在胡全颤声答应准备出发之际,又一个信使快步而来,“陛下,平北王大军停在城外五里,遣使质问,他归朝朝贺新君,京师为何城门紧闭,防他如贼,陛下意欲何为?”
等黎明重新来到,他才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在迷迷糊糊中起了身。
既然姜玉虎这边做了决断,当初离京北上之际就被太后授予了节制边关诸将权力的他就直接把夏云飞叫了过来。
帐中登时响起了数声不约而同的冷哼,差点没给这位裴大人直接吓跪在地上。
昨天虽然说的也不少,但只是聊了一个框架,后面酒一喝起来,便也没再细说。
“整军!守住每一处城门!白熊军若敢来攻,立杀无赦!”
他当即穿好衣服,匆匆出了宫城,来到了西城的城墙上。
此刻众人都是清醒着,便正式地将一些问题摆开了来。
一个内侍匆匆跑到门外,迈着急切的小碎步来到众人跟前,“陛下!平北王大军已至城外二十里!枢密副使文政安已出迎阻拦!”
不多时,姜玉虎也走了过来,看他一身利落妆束和通红犹汗的脸,想来是刚刚练了一会儿武醒酒,夏景昀微笑着给他倒了一杯,“依将军之见,雨燕州何时可彻底安定下来?”
但当他回到皇宫,慢慢从暴怒中冷静下来,心头又生出了几分担忧,白熊军毕竟有足足两万,又是百战之兵,虽说不擅攻城,但若是有内应开城又当如何?
七姓之间,本就各怀鬼胎,万一有哪一家见势不妙暗中倒向完颜达又如何?
梁帝心头一动,元宪焘笑着道:“如今,定西王尚在怀朔城,若下诏令其引两万控鹤军勤王,陛下以为,局势会如何发展?”
夏景昀微微一笑,“我觉得他是可以的。”
怒火中烧的梁帝看着远方的军营,杀气腾腾。
自己进城裴德光很轻松地就听懂了他言语中的意思,但也为自己能够逃出生天而庆幸不已,连忙道:“王爷放心,下官一定原封不动,一字不差地回复陛下!”
裴世胜也知道自己的做派好像有点问题,当即开口道:“陛下,臣已对文副使交待清楚,待文侍郎回转,不论平北王有何打算,我们再从容应对便是。”
但眼下,他已经有了更为周全的准备,底气一足,在面对这样的挑衅时,竟然也能在冷静下来之后露出笑容,“既然这样,那就先慰劳慰劳咱们这位辛苦的平北王吧,裴卿,你去安排劳军之事,派人出城慰劳一番,他有什么话,也给朕带回来。”
完颜达开口道:“东西留下,回去告诉咱们这位年轻的陛下,我这么多北境勇士,远道而来,要么他开城让我们进去,要么他出来让我们拜一拜,否则,我们将自己进城!”
夏景昀缓缓道:“我欲趁着雨燕州如今叛乱初定,军威雄壮的机会,在雨燕州行清丈田亩,清查户籍之事,将军以为如何?”
平北王此番之事也算是兵事,所以职能和大夏兵部尚书一样的枢密使裴世胜主动开口,“更何况,依臣之见,平北王不至于铤而走险,行天怒人怨之事。”
夏云飞听了安排,倒也没有任何不悦,身为武将,征战四方都是早就做好准备的事情,更何况这只是换防。
枢密副使已经被扣押在了军中,枢密使裴世胜自己又不敢来,只好调了一个在枢密院任职的族人,带着队伍前往劳军。
“报!”
许多未尽之事,细节之处,也都被逐一安排、推演、确定。
身后众士卒也跟着转身,刹那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就仿如一道从北境刮来的风,在城外掠过,只留下些凌乱的草痕。
很快,裴世胜站到了他的面前,神色凝重,“陛下,完颜达尽起两万大军,朝着京城行来,已经在城下列阵准备。”
梁帝神色猛变,和裴世胜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之中都满是惊喜之色。
梁帝立刻起身,“备战情况如何?”
完颜达沉默无声,调转马头,朝着大营的方向驶去。
“臣在!”
梁帝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方才的念头,的确比起自己先前的设想又进了一步,挑动耶律石去压制完颜达,这样就连耶律石可能不忠的情况也杜绝了。
“你”裴世胜一甩袖子,“军国大事,岂能如此意气用事,如同儿戏!”
自己会不会睡着睡着,完颜达忽然就带着兵出现在自己面前?
宇文云闻言扭头冷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如何?难不成现在完颜达无诏率兵入京,就不算是谋反吗?本来就反了的人,还何须顾及那些?”
这一计,算是一石数鸟。
“臣在!持朕金牌,调怯薛卫,包围完颜家,不得放走一人,但无诏亦不得伤害一人!”
庆幸着一个夜晚过去之后自己还活着,同时又为自己堂堂皇帝居然要担心这些事情而烦躁。
望着裴世胜匆匆离开的背影,元宪焘沉默了片刻,笼着袖子,也慢慢踱着步子去往了工房。
本就已经密令定西王入京保驾的梁帝被这么一提醒,忽然眼前一亮,“定西王入京,则平北王的兵力优势便被抵消了。平北王若是老实臣服,则大事可定,若是冥顽不灵,则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朕便可居中制衡,从而占据主动。”
<div class="contentadv"> 他面露几分激动,赞赏地看着元宪焘,“元爱卿不愧为朝官之首,此言甚妙!”
“不可!”裴世胜也顾不得尴尬,连忙开口,“陛下,万万不可啊!如此行事,平北王不想反也得被逼反了啊!平北王若反,北境必反,届时天下大乱,本就动荡的局势恐有倾覆之虞啊!”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元宪焘主动开了口,梁帝自然点头,“自无不可。”
“慕容锤!”
“如今陛下初登大宝,他要么是想借朝中权力未定,陛下立足未稳之际,挟兵威以求取更多利益,趁机一改完颜家在七姓之中最末的地位。要么,干脆就是打着凭借兵权威逼,把控朝政的算盘。”
梁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宇文云终究还是收敛起来,不敢多说。
就在他一片患得患失之时,又一个内侍激动跑来,“陛下,定西王,到了!”
姜玉虎端起茶杯,缓缓润着,“就像你先前说的,要打就趁着这个机会打痛了,把屋子扫干净了,不然等到一切都安定下来,再折腾就麻烦了。这些世家大族,还需要慢慢甄别,有的是不干人事的狗东西,只不过做得隐秘些罢了。等把这些杂碎都收拾了,雨燕州就没什么问题了。”
“陛下,其实完颜达此来,所为之事无非两个。”
自己要不要妥协,先用一些退让和好处安抚住完颜达?
至少镇南王是打不过的。
梁帝点了点头,“那边等着吧。”
忙活完了这些,他走到外面的亭子里,又重新泡了一壶茶,望着四周的春色,小口小口地润着,开始规划起了剩下的事情来。
在他身后,是一队约莫两百人的骑兵队伍,个个着甲,沉默无言。
此事甚大,不可能再由这两人直接就决定,须得上报陛下和太后,但是在通过概率极大的情况下,比如物资、军械、人员挑选等前期的准备可以先做着。
虽然早就想到了完颜达来者不善,但他还是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如今现实彻底击碎了他的幻想。
因为,那是足足两万的白熊军,历经了北境的雨雪风霜,战力不是窝在京城的这些少爷兵能比的。
元宪焘缓缓说着,宇文云听完冷哼一声,“这不都是些废话么!”
梁帝默默看了一眼本该出迎阻拦的枢密使裴世胜,暗叹一声,纵然他是皇帝,他也不可能让一个七大姓的家主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去羊入虎口。
梁帝看着争吵的二人,忍不住地皱起眉头。
等他出了大帐,便几乎是趴在马背上,逃也似地跑回了中京城。
姜玉虎看了他一眼,直接道:“让你大兄去烈阳关坐镇,我在这儿多留一个月。”
这高大将军,便是驻扎北境十余年,震慑大梁北境安稳了十余年的大梁平北王,完颜家家主,完颜达。
梁帝听完面色也是凝重,两万白熊军,如果真的打起来,输赢胜负不谈,对国力是多么大的损伤。
“臣遵旨!”
元宪焘欠了欠身子,没有居功,“都是陛下英明。”
那裴家族人到了军中,已经是快两股战战,等进了中军大帐,看着两侧持刀而立的白熊军将领,和上方大马金刀的完颜达,更是不堪,佝偻着身子,颤声道:“下下官,枢密都承旨裴德光,拜见平北王。”
“王爷,城门开了。”
虽然他急召了耶律石和控鹤军入京以稳固事态;
又让镇南王快马南下,换回雪龙骑稳固皇权;
接着又调和了宇文云跟慕容锤的矛盾,亲自视察了京都卫的防务;
最后还补充了怯薛卫,厚赏勉励,留作最后底牌;
但这么多的行动,也不能让他心中真的安定下来。
宇文云冷哼一声,起身道:“陛下,完颜达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依臣之见,直接将城中完颜家家眷尽数搜捕,押到城墙上,勒令完颜达孤身入京,若其不从,便悉数处斩!以儆效尤!”
裴世胜点了点头,“有了这个方向,咱们心里也有底了,哪怕完颜达狗急跳墙,京都卫和怯薛卫怎么都能坚持数日,等到控鹤军抵达。而后自可从容坐山观虎斗。”
就仿佛是在说,你若不引颈就戮,你的头颅我自取之!
别说身为天下至尊的帝王,就是一个普通权贵也忍受不了这等侮辱!
脑海中盘旋着这些可怕的念头,梁帝几乎是一夜不得入眠。
“元兄就是太谨慎,放心吧,此事必能顺利解决。先去忙了,告辞!”
只见连夜赶到的控鹤军已经在西城三里之外列阵,军容齐整,数量庞大,一眼望不到头。
姜玉虎将茶盏里的茶一口喝了,傲娇地摆了摆手。
完颜达看着他,神色冷峻而倨傲,“陛下怎么说?可是要寒了这些千里来贺的将士之心?”
此刻的城门外两三里的地方,一个满面胡须,身材魁梧的高大将军,坐在高头大马上,望着前方不远处的城池。
高坐龙椅上的梁帝面色平稳,但心底却颇有几分紧张。
大太监胡全恭敬应道:“奴才在!”
“等我们的人头都被完颜达踩在脚底上的时候,那时候就不儿戏了!”
当这样的部队,这样的人,在这样一个关头,打着朝拜新君的名头,兵临京城,别说初登大宝的薛锐,哪怕是在帝位上坐了三十年的北梁先帝,心里怕是同样会有几分嘀咕。
胡全身子一颤,祈求般地看着梁帝,在梁帝冷面不语之后,也不敢有任何反抗。
元宪焘呵呵一笑,“眼下诸事未定,咱们还得一步步走,你这个枢密使,可是地位尤重,千万小心啊!”
好家伙,我还没开口,你就先叫上冤来了!
而控鹤军的统帅定西王耶律石,却并未如完颜达那般挟兵威以自重,而是仅率了数名护卫,便朝着城门而来。
梁帝连忙下令开城,定西王成功入城之后,便匆匆登上了城楼。
一见面,耶律石便单膝下跪,恭敬一拜,“陛下,臣耶律石救驾来迟,还望恕罪!”
梁帝看着他的鬓边白发,看着他毕恭毕敬的样子,心头甚至都涌动着浓浓的感动,伸手将他扶起,柔声道:“定西王,朕等你等得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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