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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应新确实很忙。
就像神河与柳青河在槐都之上的悬街里说的那件事一样。
勘海衙的人要从东海回来了。
而勘海衙同样归属于天工司。
他们上一次离开人间大陆的时候,还是大风历一千年整,作为这样一个王朝的千年之时,陛下很是豪气的让户部拨款,给天工司筹措了一个新司衙,用于探测人间广海之事。
倘若陆小三知道天工司的这些故事,大概当初第一次骑葫芦月下看人间时所见到的那件古怪的事,便会有所答案。
海域当然未尝不是人间之地,虽然当年人间历代帝王,对此都有过类似的举措,只是受制于当时的人间高度,远海自然是可望不可及之事。
对于许多人而言,这或许是这位陛下在位之时的,又一个极为重要的开拓性的举措。
尽管无论是剑圣青衣,还是道圣李缺一,都曾经承认过,东海之外,别无人间。
只是三日之事,尚且需要刮目相待,更何况千秋呢?
李二当年也未曾想过人间会有妖的存在。
或许就像当初胡芦的那个梦里的张小鱼所说的故事一样,也许千年里,那样一片四十九万里的茫茫海域之中,真的便生出了一棵庞大的翠绿之树,承载着无数生灵的生命与存续。
勘海衙之事余朝云自然不知道,但是南岛知道,毕竟听到天工衙里的人提及过。
是以余朝云在与南岛说完了陛下之事之后,又很是好奇的看着远处那个水雾之中远去的背影。
“司主是要去做什么?走得这么急?”
南岛撑着伞,看着那个方向,想了想说道“听说是海上的事情。”
“海上的事情?”
余朝云露出了很是惊讶的神色。
“难道海上也有什么乱子发生?”
南岛回头看了一眼余朝云,其实也不怪少女会这样想,毕竟现而今的人间,大概便是容易给世人一种这样的感觉。
“不是的。”南岛回过了头来,撑着伞在天工衙的院道上走着,衙中道路太多,有时候确实也是让人苦恼的事,总是容易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去了。这个少年随意的选了一条路,缓缓说道“听说是要绘制海图。”
余朝云脸上的神色由惊讶变为了不可置信。
“师叔你没在开玩笑吗?”
南岛很是古怪的想着我开什么玩笑,天工司的人就是这么说的啊。
那个青天道少女跟在南岛身后,很是诧异的说着“东海可是四十九万里,天工司真的要绘制海图?”
南岛摇了摇头,同样带了一些惊叹的情绪说道“那是他们说的,我怎么知道呢?”
我是一只土狗罢了。
如果是尤春山,大概就是我只是一只菜狗。
南岛想了想,继续说道“听说不止是东海,日后还会有幽黄山脉那些人间绝地的探索勘测。”
余朝云很是震撼的站在那些迷蒙的水汽之中,长久的看着这样一处浩大的司衙之地。
或许大风历的第二个千年的开始,也是人间一个新的大时代的开始。
只不过对于这样一个青天道少女而言,那些是大而且遥远的东西,尽管她是人间修行界之中青天道的弟子。
余朝云倒是想得很小。
“我想打造一柄剑。”
走在前方的南岛很是诧异的回头看着余朝云。大概不止是惊诧于她突然从极大的人间的故事里,突然转折到了打造一柄剑这样的小事上,也有对于这样一个青天道少女为什么会想要打造一柄剑的好奇。
一直过了许久,南岛才神情古怪地说道“你要一柄剑做什么?”
余朝云依旧带着尤春山的那柄木剑,很是认真的站在那里,说道“因为突然想起来,尤春山好像一直很想要做一个剑修,剑修怎么能只有一把木剑呢?”
剑修为什么不能有一把木剑呢?
张小鱼曾经都拿着红中当剑。
不过话虽如此,剑修也确实是要有一柄很好的铁剑,这才是合规矩合大流的正儿八经的剑修。
当初南岛开始修行的时候,秋溪儿都特意送了他那柄桃花剑。
南岛倒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依旧有些好奇地问道“但你是怎么突然想到剑上去的?”
余朝云想了想,说道“不是想到了剑上,只是突然想到了,人间的故事是很大的,但属于世人的故事是很小的......嗯....于是我就顺带着想起了尤春山这个从东海来的人?”
于是便想到了要不给他打造一柄剑吧。
南岛长久地安静的站在伞下,却也不得不承认余朝云说的是极有道理的。
在浩大的恒久的漫长而古老的人间之中,一切大事,自然一切都是由小小的世人的故事组成的。
所以南岛辨明了方向,带着余朝云穿过了那些天工衙中的道路与房舍,去了那处铸剑院中。
余朝云虽然是突然想起,但是大概早有想法,是以在与那位愿意帮忙铸剑的匠人说着自己的期愿的时候,说得很是认真。
从剑的形制到剑的尺寸,都详实地描绘了出来。
那名匠人将余朝云说的那些东西都记录了下来,而后告诉她过几日再来拿。
突发奇想的青天道少女在做完了这样一件事后,倒是显得活跃了几分,握着伞背在身后,在那里东张西望的看着。
天工司里当然有很多新奇的东西,尤其是在这样一处以设计铸造为主的司衙之中。
“在江师叔托付我护送尤春山来槐都的时候,在下山的那段路上,我说过山上山下其实都是一样的。”
余朝云很是感叹的说着。
“现在才发现,我确实错了,山上山下,是不一样的。修行者一生往往一世清修,于是百年岁月匆匆而过,有时候难免会觉得世人也是这样的。但当然不是的。”
这个青天道少女目光追随着某一个走得匆匆忙忙的吏人而去,又收了回来,诚恳地说道“我好像以前听说过一个这样的故事,说是有人上山砍柴,于是遇见了仙人对弈。沉迷其中,连自己的斧头柄都沤烂了,于是回到山下,才发现人间已经过去了百年,白云苍狗,物是人非。”
南岛挑眉说道“然后呢?”
余朝云轻声笑着,说道“然后我发现,其实编这样一个故事的人,大概也是囿于岁月尺度极为短暂的一瞥之中。人间倘若真的百年,又何止是人非呢?人间造物亦然如此。”
“大概......”
余朝云停下脚步,抬起头静静的仰望着那片水雾迷蒙的穹壁,而后轻缓的说道。
“人间从来都不是一些仙家故事里那样,匆匆一瞥的、用以衬托岁月流逝大道无情的背景板。”
“他们有自己的故事、意义、价值,还有求索。”
南岛静静的站在伞下,或许是又想起了自己当初见到那样一处仙气之崖的时候那种心绪。
所以少年不无叹惋地说道“是的。”
当年某个人间三月的少年道人,或许也是有着同样的想法。
人间道理千万,各逐其流。
但。
总有一些是相同的。
......
余朝云很是感叹的说了很多,而后认真的低下头来。
“曾经我们为了追逐大道而走上山去。走入高崖,走入大漠。但人间告诉我们,应该走下来了。”
......
其实在千年之前,千年之前的人间,便有人这样说过——
“所以从李观主开始,道门都在尝试着走回人间。”竹寒看着那片人间说道,“但是我们依旧不知道,为什么要走回人间,一如当初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要走出人间一样,或许是为了道,或许是为了心中的故土情怀,我们不知道。”
......
林梓观竹寒。山月城中天狱九境道人竹溪的先祖。
便是当年将磨剑崖红浸珊,坑杀在了黄粱丛冉剑渊的那个道人。
或许在那样一个苍苍暮年的故事里,这样一个道人是癫狂的丑陋的。
只是。
谁在少年时候,未曾说过一句‘我剑也未尝不利’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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