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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琰见沈灵犀的杏眸,纯净无垢,不染纤尘,便知道自己方才是多想了。

他掩唇轻咳,往后侧了侧身,“没、没什么。”

沈灵犀见状,轻软的手覆上他的额头。

“是染了风寒吗?”她说着也伸手覆上自己的额头。

不知不觉中,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沈灵犀能清楚瞧见,楚琰的凤眸,如夜色般深暗。

她这才意识到,他的异样,或许并非源于身体不适。

沈灵犀脸颊一烫,下意识收回手。

然而,手腕却被楚琰捉住。

猝不及防间,两人的距离又更近一些。

“瞧出来了么?”楚琰眸色幽深,凝视着她的面容,嗓音暗哑地问,“我得的是什么病?”

沈灵犀呼吸微颤,胸腔里仿佛有只小鹿在乱撞。

恰在这时,外头传来一声嗤笑,“如此良辰美景,你若告诉我,母亲去了何处,我也就不必在此搅扰你们的雅兴了。”

这话就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令沈灵犀那颗怦怦加速跳动的心,总算和缓几分。

她在心里暗骂一声,凑近楚琰耳畔,低声道:“徐远善在外头。”

沈灵犀轻软温热的呼吸,吹拂在楚琰的耳侧。

令楚琰的凤眸,更加幽沉几分。

他微微侧头,学着她的样子,低俯在她耳畔,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他在什么方向?”

沈灵犀只觉得,耳畔连着颈侧的皮肤,升起一阵微麻。

分辨不清究竟是谁的心跳声,擂鼓似的敲打着她的耳膜。

“东、东南。”她轻咬唇瓣,颤声道。

楚琰修长的指骨,在她腕侧轻敲两下示意。

而后用极快的速度,从床帐里面往东南方向冲了过去。

“啊!!”

几乎是一瞬间,猝不及防、躲避不及的徐远善,像颗球一样,被楚琰的煞气狠狠弹飞出去。

整个寝殿也随之终于恢复了该有的清静。

“走了吗?”楚琰转身,朝床帐里的沈灵犀问。

“走、走了。”

沈灵犀只觉得脸颊滚烫的要命,一骨碌躺进床里侧,拉起被子,蒙住了脸。

楚琰走回床榻前,就看见小姑娘用锦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只留了个毛茸茸的发顶,和一支白玉发簪露在外面。

他的凤眸划过一丝无奈,转身往外走去。

沈灵犀在被子里,听见他的脚步声,悄然远去,心下微松。

却又没来由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纷乱。

她正欲掀开锦被——

忽然听见“吱呀”一声,殿门再次打开。

楚琰的脚步声,又再次走到床榻前。

沈灵犀的呼吸陡然乱了几分。

他为什么走?又为什么去而复返?

脑中凌乱的思绪,被忽然放松的发顶打断。

沈灵犀只觉得露在锦被外面的发簪,被一只手轻轻卸去,紧绷一天的头皮,终于松散下来。

她莫名紧张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些许。

隔着锦被,散开她的发髻,这举动透着难言的旖旎和暧昧。

沈灵犀拉高锦被的手,无意识地攥紧。

有只更有力的手,将锦被从她手里轻巧掀开,露出她乌溜溜的杏眸来。

沈灵犀眼前豁然一亮,楚琰深邃的双眸,立时映入她的眼帘。

两人四目相接。

沈灵犀的小脸滚烫。

她知道,他们早已是名义上的夫妻。

现如今,又互相表明了心迹。

即便发生些什么……

也该实属寻常的……吧?

想到此,她磕磕巴巴地问:“你……嗯……是不是……想……”

“想什么?”楚琰挑眉。

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拿出一张打湿的素白锦帕,轻柔敷上她红扑扑的面颊。

“你的脸……为何这么红?”楚琰避开她的视线,目光落在她面颊上,神情瞧着格外专注。

他微哑的嗓音,有意带上几丝疑惑,“你……在想什么?”

沈灵犀:!!!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楚琰方才出去,是寻湿帕子来替她擦脸……

沈灵犀一想到,她脑中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我自己来。”

她仓皇伸手,夺下楚琰手里的帕子,掩住自己羞赧至极的脸颊。

却错过了,楚琰眼底的笑意,以及他耳廓上那抹比她更深的绯色。

沈灵犀起身下床,逃似的去了净房。

待到脸上的热烫平复,她换上寝衣,重新回到殿中,楚琰也已换上了寝衣。

沈灵犀见他一头墨发松绾着,半倚在床头,昏黄的烛火,在他面上漫开一层暖意。

他眼帘微垂,神情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卷宗,仿佛然没有在意她方才的异样。

这令沈灵犀心下总算自在了些。

可自在之余,不知为何,她又想起刘美人说的那句话来,“究竟是你不行,还是他不行?”

她方才,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这就意味着,她应该是行的。

至于他……

沈灵犀眨了眨眼。

刘美人曾说过,若真心喜欢,那定然不会无动于衷,除非是“不行”。

沈灵犀小心翼翼越过楚琰,躺进床里,侧身朝向他。

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无意识地看着他的侧脸,心里忖度着刘美人说过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只是,左不过几息的功夫,沈灵犀敏锐察觉到,楚琰原本沉稳的呼吸,好似忽然有了几分凌乱。

她眼见烛火映照下,他纤长的眼睫,破天荒似蝴蝶振翅般,微微颤动着。

再想到他方才那副坐怀不乱的淡然模样,沈灵犀总算琢磨出几丝破绽来。

“你不困吗?”她轻声问道。

说着,还假意朝他伸出了手。

只是,她的指尖尚未碰触到他的腕侧,便见楚琰略显仓促地转身,将手里的卷宗放在床头的桌几上,吹熄了烛火。

一气呵成的动作,快得与她方才仓皇逃去净房时,如出一辙。

偌大的寝殿随之陷入黑暗之中。

沈灵犀眼见楚琰在床外侧躺下,板直的身躯,带着几分莫可名状的克制拘谨。

她无声笑了,生出几分捉弄的心思,有意往楚琰的方向挪了挪。

然而,她刚挨近他身侧——

便只听见一声低沉的叹息。

随之,她整个人便被楚琰的铁臂,隔着锦被牢牢箍在怀里。

“别闹。”他嗓音暗哑地道,“除非你明日不想下床。”

沈灵犀闻言,下意识不敢再动。

明日一早,刘美人她们几个就该回来了。

她可不想,让她们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场面。

许是一整日的忙碌,令沈灵犀早已疲惫至极。

又或者是楚琰身上草木的清冽香气,令她安心。

不到一刻钟,她便沉沉睡去。

只剩下楚琰一人,辗转反侧到天明……

第二日一早,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帐上,殿外传来宫人们的洒扫声,沈灵犀才懒洋洋睁开双眼。

刘美人坐在不知何时已经空了的榻侧,笑吟吟瞧着她,“你倒是睡得挺熟,可怜你们家小郎君,出门的时候,眼圈都是黑青的,这是昨夜累着了?”

沈灵犀想到昨夜,脸颊登时飞上两酡红云。

她赶忙转开话题,“昨夜你们跟着云崇,可有什么发现?查明接头人的身份了吗?”

刘美人打趣瞧她一眼,见她这副模样,倒也没再继续调侃她。

“自然是查到了。”刘美人掩唇笑笑,“云崇的野心,可比他的胆子大多了,你们可要小心,人家准备把你们一网打尽呢……”

沈灵犀对此丝毫不意外,她意味深长地道:“既然如此……那就看看,谁手里的网更大……”

半个月后。

李氏的“添香阁”再次在京城掀起一股人人追捧的狂潮。

只因添香阁里有一味独门秘制的熏香,名唤“鹅暖香”。

鹅暖香价格极为昂贵,比那盛名在外的“千金香”,还要贵上一成。

相传是依照上古遗留传下来的仙方配制而成,有辟寒驱邪之功效,凡是佩戴此香制成的香囊者,纵然身上穿着薄衫,都不会畏寒。

在这尚未回暖的时节,各府贵女们早就迫不及待想脱去冬衣,为即将到来的春日宴做准备。

就连后宫的妃嫔们,也蠢蠢欲动,想要借着此香,在皇帝面前露脸争宠。

是以,即便楚琰没有出手,李氏“添香阁”那些秘制香料,趁着鹅暖香的东风,皆进了内侍监的采购名册,并在最短的时间里,分发到各宫。

与此同时,在这半个月里,皇帝正式颁下封沈灵犀为绣衣鉴察使的圣旨,令朝臣们对此议论纷纷。

质疑者有之,反对者有之,静观其变者更有之。

只不过,北衙毕竟是人人畏惧的地方,纵然朝臣在心中,对于女子为官颇有怨言,可到底摄于北衙和绣衣使的恶名,并不敢在面上多有表露。

总归,北衙是先帝专门辟出来的衙门,只是代天子行事,又归东宫管辖,朝臣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这是太子的家事。

沈灵犀这个鉴查使虽然官居三品,却无需上朝。北衙的案宗,都要从她眼前过一道。

每隔十日,她还要去御书房,亲自向皇帝禀报,一些皇帝亲自过问的案件进展。

这些原本是楚琰的公务,只是如今他身为储君,皇帝有意让他多熟悉政事,另派了许多户部、兵部的差事给他。

偌大的北衙,明面上是太子执掌,可实则是沈灵犀在打理。

在纯钧和胜邪倾力辅佐之下,沈灵犀对于北衙的事务逐渐上手,一方面替楚琰处理些北衙的公务。另一方面,她也借着绣衣使的手,暗中监视着宫里内外,各宫各府的动向。

所以,当沈灵犀在东宫里,第一次闻到鹅暖香的香气时,面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三月初三,是上巳节。

在大周,依照古礼,上巳节有求偶,迎祭生育之神,以求多育的习俗。

天子会在上巳节于曲江边宴请大臣,为皇子和肱骨大臣家的儿女赐下婚事。

所以,大周上巳节的曲江宴,也被称之为赐婚宴。

因着皇后自打入春以来,身子一直不大好,后宫诸事,便都由新晋的月妃打理。

这位月妃,便是入宫不到半年,在后宫嫔妃里,从美人做起,一路高升的李月娇。

沈灵犀每隔十日都要去御书房,向皇帝汇报北衙的公务,进宫以后,免不了要去与太后和皇后请安。

月妃是个聪明人,成日在后宫,除了伺候皇帝,打理后宫琐事,就会去寿康宫,在太后跟前服侍。

她年纪虽小,可在义阳侯府时,常年小心翼翼侍奉嫡母,养成了心细如发,却又绵软妥帖的性子。

不似赵贵妃那般,娇柔跋扈,也不像皇后那样,端庄疏离。

太后原是对她十分冷淡。

只是。一来二去,发现她有种小家碧玉的亲切之感,倒是看她有几分顺眼。

是以,沈灵犀每每去寿康宫里,总能与李月娇不期而遇。

李月娇在沈灵犀面前,虽未表现得太过热络,可眼神中也能看出与旁人不同的恭谨意味。

反观李月娇的弟弟——义阳侯世子李淮。

在得知沈灵犀为绣衣鉴查使后,倒是时不时往北衙跑,请教沈灵犀各种验尸的技巧。

许是因着有共同话题的缘故,沈灵犀对李淮,比之对旁人,更多出几分亲昵。

而这份亲昵,传入楚琰耳中,每每都会令他醋火中烧。连带的,对李淮和那位被皇帝放在手心宠的月妃,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到了曲江宴这日,沈灵犀盛妆跟随楚琰,乘坐马车抵达宴席举办的地点。

曲江池旁,已经七七八八来了不少人。

满朝文武百官,但凡是四品以上的官员,皆受邀携家眷参加此次盛宴。

因着皇帝会点鸳鸯谱。

年轻的王公贵胄子弟,和那些有封号的县主、郡主,以及世家贵女们,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铆足劲希望能在此番宴会上,觅得一门好亲事。

若是以往,楚琰这位新晋太子,定是那些世家以亲事攀附的最佳人选。

可先前他“克妻”的传闻,至今犹有余韵,皇帝也不敢让他在祸害旁人。

所以,楚琰和沈灵犀这一对儿,在这曲江宴上,反倒是最清静的。

沈灵犀随楚琰刚下马车,月妃身边的太监,便笑着迎了上来。

“太子妃,月妃娘娘对祭祀大典上的祝祷仪程,尚还有几处不明白,派奴婢来请娘娘去东边暖阁坐坐,不知太子妃可愿前往?”

祭祀向来都是太常寺的活儿,别说是沈灵犀,就算负责操办宴席的李月娇,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李月娇巴巴派了个太监等在这儿,定是有事找她。

沈灵犀对李月娇并不抵触,正打算开口应下——

一旁的楚琰已经淡声开了口,“太子妃要陪孤一起赏江景,这些琐事,让你家娘娘去找太常寺,太子妃没空。”

楚琰这个太子,是宫里宫外出名的不好惹。

小太监打了个寒颤,赶忙应下,转身离开,半点也不敢停留。

宴席尚未开始,楚琰牵着沈灵犀的手,直接去了风景最好的高台上。

远远望去,不少人在江边踏青嬉,一派融融景象。

沈灵犀极目眺望着远处,见方才那小太监,一路小跑去了远处的暖阁,有几个宫婢,形色匆匆从那暖阁里进进出出。

而提前抵达此处的刘美人,也从那暖阁里飘出来,察觉到她的方向,朝她摇了摇手里的帕子。

沈灵犀见状,唇角微勾。

恰在此时——

“皇上驾到!”随着太监尖锐的唱和,皇帝的御辇在众人视线之内,缓缓停下。

沈灵犀捏了捏楚琰的手心,对他道,“走吧,好戏马上就要开锣了。”

凌晨一点精修完,看早的可以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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