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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以狂为题啊?”
黄有道蹙眉,觉得这题出的也太刁钻了些,真正的院试出题一般都以风花雪月等景物作诗,亦或是抒发家国情怀,先拍拍朝廷马屁,再表达下自己崇高的理念,哪有让人写个狂诗的啊。
倒不是狂诗难写,毕竟用上一些大胆的词汇堆砌就行,但往往是这种最简单的诗词,反而很难写出那种意境。
诗词最重要的,就是意境。
正当所有人都眉头紧锁,在暗自思衬时,林诚行却笑道:“黄大人当年可是神童,七岁就会作诗,您若跟着一起比,对他人岂不是有失公允。”
这不合时宜的马屁拍的黄有道怒瞪着林诚行,但他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这算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
哪知,秦正源此时却摇头说道:“既然说是以文助兴,那自然大家都要参与,那边那个程你也别站着了,自个儿找个座,一同写吧。”
程世安顿时大喜,觉得秦正源这是给了他一个展示自我才华的机会,可当他想起对方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时,又有些失望。
毕竟秦老可是跟宋仁说了好几句话,还称其为宋公子,怎么到了自己这,就剩一个姓了?
这时候,掌柜已经按照于光的吩咐,拿来了纸笔。
于光自然是焦急的,他已经迫不及待赏析宋仁的诗词了,毕竟当初那首《唐多令·忆梦》,到现在还挂在他暂时办公的书房当中。
先不说诗文作的如何,若是秦老看到宋贤弟的字,估计都会感到惊艳吧。
于光带着笑望向宋仁,俨然一副小迷弟的模样。
当所有人都看着面前白花花的纸张,不知该如何下笔时,宋仁却已经开始写上了。
作诗,他不行,但剽,不对,读书人的事怎么能算剽呢,抄!抄诗,他绝对是在行的。
你考啥不好,非要考作诗,这不撞枪口了吗?
黄有道望着正在书写的宋仁,心里一沉,眉头一皱,“这就开始写上了?”
刚写了两个字又用笔划掉的程世安愕然抬头,心想这纸才铺好,就直接动笔写了?哪会有如此才思敏捷之人,更何况是他宋仁!
程世安心想,肯定是他知道自己没有文采一事藏不住了,索性胡乱写一通。
林诚行与黄有道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震惊。
黄有道小声嘀咕:“他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莫要担忧,此题出的如此玄妙,就算文曲星下凡也没可能在几息的时间作出来,反正我不相信。”
林诚行跟着点头,“我也不相信!”
就连一直端坐着,哪怕之前因为买功名一事争执了半天,都无动于衷的秦正源,也对宋仁的举动感到好奇。
他轻轻挪开椅子,摸着胡须慢悠悠朝宋仁的身后走去,颇有种老师看学生写作业的样子。
等到他走到宋仁身后时,宋仁正好写的差不多了。
咦,这字,好生独特!
嚯,这诗!
秦正源站在宋仁的身后,看着纸张上墨汁还未干的诗文,眼睛一亮,忍不住吟诵了起来。
“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好一个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妙哉,妙哉!”
秦正源激动地拍起了手,心潮澎湃,更是连连叫好。
“好诗啊,好诗!”
于光也跟着夸赞道,脸上那叫一个骄傲,仿佛这诗是他写的一样。
能被鼎鼎有名的大儒如此夸赞,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
更别提其他人都没有动笔,宋仁就已经将诗词写完了。
黄有道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还真他娘的文曲星显灵啦?我是不是得磕一个?
秦老醉于此词间,他很小心的拿起纸张,在上面吹了吹,随后坐在了宋仁的身旁,像是讨教一般询问道:“诗文前几句都是在写景,从黄鸡啄黍秋正肥这一派丰收的景象到嬉笑牵人衣,说明你写此诗时是心情愉悦的,可当下正值春末,宋小友忆的是何时啊?”
宋仁面不改色回答道:“是晚辈考取功名时。”
“怪不得”秦正源连连颌首,“难怪会如此愉悦,那苦不早和著鞭跨马,说明你很急切,这又是何意?”
宋仁摸了摸鼻头,“呃,晚辈家中有位贤妻,得知考取功名时,恨不得快点让她知道这个喜讯。”
“了然!了然!”
对于宋仁的胡说八道,秦正源没有丝毫怀疑。
他直接站了起来,对着众人说道:“诗文讲究意境,此词应景应情,特别是最后这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如此得意的神态,更是将狂字表现得一览无遗,是啊,寒窗苦读数载光阴,我等岂会一辈子都是草野之人,文人学子,当如宋小友这般意气风发,志存高远啊!”
“老夫近年阅过不少诗词,此诗词应为首,如此,当浮一大白,拿酒来!”
离得最近的何敬文赶忙起身倒酒,秦老将这页纸递给了对方,“拿过去传阅一下,小心点拿。”
何敬文小心翼翼的接过,没敢细看,而是跑去拿给了黄有道。
“小友高才,老朽敬你一杯。”
宋仁连忙站起,“晚辈不敢,老先生谬赞了。”
“老朽就住在扬州府的广陵书院,此后若有闲暇,还请小友能去书院看看老朽,特别是你那本书著完,请务必先让老朽赏阅一番。”
之前听到宋仁著书,秦正源说愿意拜读一二只是客套的说辞,可这一次,他了解到宋仁的文采后,是真心实意的想要阅读。
“秦老言重了,晚辈日后定去书院,当面聆听秦老教诲。”
与秦正源和宋仁这一老一少彼此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景象相比,另一边黄有道等人,脸上表情就像是吃了屎一般难看。
这几位大人哪个不是科举考上来的,哪个不是熟读四书五经,就算没有秦正源的评析,他们也分得出好坏。
光是诗词的最后一句,就足够将“狂”字点题,不但点题,更表达了宋仁那远大的志向。
就这才华,买功名?买的还只是个秀才?
笑话,天大的笑话!
黄有道肠子都悔青了,自己不但没有成功给于光来个下马威,反而自己结结实实被打了脸,啪啪的。
并且还让当朝大儒对宋仁青睐有加,本想着借此抹黑宋仁的名声,结果这一闹,又将他的名声抬高了许多。
这就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然后过来给自己医治脚的人还是宋仁,自己不但要赔笑,还得给对方诊治费。
亏,真他娘亏到姥姥家了。
满腔怒火的黄有道阴沉着脸,直接冲着程世安骂道:“大胆程世安,竟敢搬弄是非攻讦他人,宋公子如此才华,会屑于买功名?本官竟被你这无耻之徒蒙骗,其心当诛!”
扑通!
程世安一个没坐稳,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他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大人,小的句句属实啊,这事同科考生都知晓,大人明察啊!”
“闭嘴!”
黄有道几乎是咬牙切齿吼出了声,如果不是于光等人在场,他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就凭宋仁这首诗展现出来的才华,别说一个秀才了,就算是进士及第他也不感到意外。
事已至此,这家伙竟还想着泼脏水,真是该死!
程世安真就闭上了嘴,头死死抵在地板上,他怎么也想不通当初张口就是酸诗,迂腐庸俗的宋仁,今儿的文采怎会这般的好,就像是换了个人。
黄有道没再搭理跪在脚边的人,朝着宋仁拱手赔笑道:“宋小友,黄某也是被奸人蒙骗,实在惭愧,此人令你蒙冤,听你处置,若是要报官,黄某即刻差人将其押入大牢,还你一个清白!”
程世安听到这话,心彻底凉了,他这才醒悟到为何官字有两个口,你有用时,许你光明前景,可一旦没有利用价值,这弃卒说丢就丢。
他其实不恨黄有道,更不恨宋仁,怨只怨自己太天真,私欲太重,成为了他人的刀。
宋仁看向了程世安,他没急着怪罪,而是询问道:“江都县有一个酿酒贩酒的程记,和你有关系吗?”
程世安错愕的抬起头,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
他不清楚宋仁好端端的为何会问起这个,心里却隐约有些不安。
“祸不及家人,你若是想报复就冲我一人来,纵使你文采斐然,我所言之事也千真万确!”
程世安还是不死心,因为他确实看到了宋仁跪在地上哭泣的模样,和今日的他如出一辙。
宋仁撇了撇嘴,有些无语了,倒不是程世安死鸭子嘴硬,而是之前雇人杀他的柴小贵家里就是卖酒的,现在又来了一个程世安,没想到家里也是卖酒的。
他就想不明白了,自己一个卖茶叶的得罪你们了啊!
宋仁无奈地摆了摆手,“算了吧,兴许是场误会,希望程兄以后谨言慎行。”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决定了程世安的下场。
这或许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一旁的秦正源抚须笑道:“宋小友仁慈大度,老朽没有看错人,此事或许真就是个误会。”
其余人,也开始跟着夸赞起了宋仁。
却没想到程世安反而不领情了,站起身子直接吼道:“无须你假仁假义,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相信自己所见的,若是你想向衙门告我,程某在府中恭候!”
说完,程世安转身欲走。
宋仁冷笑了声,得,碰上个愣头青,那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梁子也结了,那干脆我也卖酒好了。
反正他也想用这样的手段去报复下柴家,那就连同程家一起吧。
于是他冲着程世安的背影咧嘴一笑道:“你们程记的酒,还有那柴家的酒,都不好喝,等我酿的酒出来,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酒!”
程世安停下了片刻,却没有回头,悻悻离去。
瞧得氛围有些不对劲,黄有道赶忙打起了圆场,“宋公子弄出的茶叶,好像很出名啊,黄某都略有耳闻,没想到还懂酿酒?”
他其实是瞧不起商人的,但今日这事毕竟是他指使程世安做的,碍于秦正源和于光的身份,他不得不拉下这张老脸。
反正他能当上知府,靠着脸皮够厚,这点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宋仁望着黄有道,微微一笑,“草民一介讼棍,会酿酒算不上什么,黄大人是神童,七岁就会写诗,倒是这篇诗词在您面前卖弄,实在是羞愧难当啊。”
打脸,赤裸裸的打脸。
宋仁就是这样的性格,他对程世安宽容,是因为买功名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他自己也不清楚。
可挑起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明显是黄有道。
对于仇人,他不会放过任何报复的机会,不然柴小贵也不至于在暗房里被水滴刑折磨了整整一天一夜。
不过人家毕竟是知府,口嗨一下得了,真要报复也是现在。
黄有道老脸一红,心里虽然有火,却只能憋着。
他赔笑道:“哎呀,惭愧惭愧,黄某一字未写,哪像宋公子这般才惊四座,快请入席,黄某得向宋公子敬上一杯。”
宋仁依旧是带着笑意望着他,“不必了,我这身份,实在是不配和黄大人同席而坐。”
说完,宋仁大笑几声,径直走出了屋内。
“仰天大笑出门去,去,去你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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