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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姨娘紧咬薄唇,低声道:“这件事原本奴婢是不该说的,可想着侯爷平素对奴婢这样好,也就顾不上什么了……等着夫人送走了宋夫人和宋家大爷之后,也像是侯爷方才似的,问奴婢到底看到了什么。”
“可怜奴婢是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当时也是这般与夫人说的,可后来夫人只说一句奴婢压根就听不懂的话……夫人说这件事不管是奴婢真没看到还是假没看到,对着旁人这样说这就对了。”
“侯爷您说夫人这是个什么意思?奴婢是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啊……”
沈易北只觉得被宋云瑶气的心口疼……他气的抬脚就走。
等着他走了之后,邹姨娘这才收起方才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嘴角更是泛起了几分笑意来。
一旁的芙蕖却是有些惴惴不安,“姨娘,您这样说,若是被夫人知道了怎么办?方才夫人找您过去,可是没说这样一番话啊……”
“怕什么?侯爷那性子,我也是知道些的,只怕他在心底里已经怀疑其夫人来了,我了,不过是在火上浇了一把油,让侯爷做实了心中所想,再说了,这件事我又没有说错,难道这件事和夫人没有关系吗?”邹姨娘只觉得心里头畅快,非常畅快,“更何况,侯爷如今还在和夫人吵架了,难道会去找夫人对质吗?你放心好了,定什么事儿都没有!”
说着,她更是笑着道:“在夫人心里,我不过是她的一枚棋子,可棋子也好,走狗也罢,不到最后关头,还不知道谁利用了谁了!”
这一天晚上沈易北又是喝的伶仃大醉,他不知道原先处处可人的宋云瑶,怎么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宋云瑶对于邹姨娘没能将沈易北留在府中,却是有些惴惴不安,第二天眼睑青紫的将邹姨娘喊了过去,“……我交代你的话,你都和侯爷说了吗?”
邹姨娘点头道:“夫人放心,您吩咐下来的事儿,奴婢还敢不尽心吗?奴婢昨晚上都说了,是奴婢亲眼看到橘年搬起石头砸的宋家大爷的头,还说夫人您当时还替橘年说了几句好话,只可惜当时宋夫人和老夫人都在气头上,这才没拦下来的……”
宋云瑶这才安心了不少。
喝了一口茶,她这才问道:“侯爷这几日都在做些什么了?”
邹姨娘斟酌道:“侯爷还是老样子,平日里出去赏赏花,骑骑马,要么就是去听听曲儿,哦,对了,奴婢想起来了,侯爷前些日子和三皇子一起出去了一趟,说的是和四皇子他们一起赛马,三皇子第一,侯爷第二,没想到以骑术厉害著称的四皇子倒是排在了第三了……”
她为什么将这件事记得这么清楚了?是因为侯爷当天晚上回来将跑马赢得东西随手就赏给她了。
那可是内造的好东西啊!
宋云瑶面色倏地变了,磕磕巴巴道:“四,四皇子……”
邹姨娘点头道:“没错,就是四皇子!”
宋云瑶深吸一口气,这才逼迫着自己稳下心神,那些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上一世是上一世,这一世是这一世,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瞧着她面色不大好,邹姨娘又忙添了一句,“夫人放心,有三皇子在,便是四皇子暴戾,也生不出什么事儿来的,不管怎么说,这三皇子都是四皇子的皇兄了,咱们侯爷又是四皇子带过去的人……”
其实当时她听到侯爷说当天跑马的人有四皇子,她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这四皇子凶残是出了名的。
一喝醉酒就经常动手打人,偏偏四皇子又好酒,说四皇子身边伺候的内侍宫女没哪个身上没带点伤的。
也是因此,便是四皇子身份尊贵,到了如今还没有正妃!
身为三皇子差人养大的瘦马,邹姨娘对宫内宫外的事情知道的还不少。
便是这样说,可宋云瑶脸色还是没有好看到哪儿去,她扯出几分笑,刚要去端茶盅,可一抬手,却是将茶盅给碰洒了。
知画忙差人上前来收拾。
邹姨娘是个聪明的,见着情况不对劲,只道:“……夫人不用操心这些,当务之急是要将身子养好才是,奴婢敢保证,有奴婢在侯爷身边,每日在侯爷耳畔念叨着夫人的好,不出几日侯爷就一定会回来找夫人认错的。”
宋云瑶脸上这才多了几分笑意。
不是她盲目自信,而是她从小长到大,有一个道理已经深入其髓了,这当姨娘的不巴着主母,哪里还有什么活头?
她想,邹姨娘是个聪明人,不敢做下对不起她的事情的。
只是她不知道,邹姨娘是个聪明人,但还是个有野心的人。
在谢橘年的日盼夜盼之下,老祖宗带着珍珠提前了三日回来了,老祖宗一回来,便差人将谢橘年叫了过去。
请安问好,一气呵成。
只是谢橘年看向老祖宗和珍珠脸色的时候,似乎都能感受到她们脸上的悲怆,特别是珍珠,怕是一接到这消息就吃不好睡睡不好,如今眼睑下面一片青紫,若是细细看去,还能看到她眼睛略带着几分红肿。
老祖宗冲着她挥挥手,“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同我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说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橘年这才有了主心骨,将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五一十都道了出来。
老祖宗听到了最后,只拍着桌子,厉声道:“简直是胡闹,简直是胡闹,她,她身为我长宁侯府夫人,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事……”
她一点都不觉得谢橘年在撒谎,毕竟谢橘年若真的想嫁给宋家大爷,之前就嫁了,如何会等到现在?
虽说宋家乃是京城中的名门望族,可她知道,宋家压根就不如表面那样正派,这些事儿,像是宋家能够做得出来!
珍珠一听这话,忙跪了下来,一张口,声音之中就带了几分哭腔了,“老祖宗,老祖宗,求您救救橘年,求您救救橘年啊,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人做妾本就矮上了半头,莫要说还是给宋家大爷做妾,只怕不出半年,这橘年就没命了。”
“老祖宗,您素来将我和橘年当成亲生孙女似的,我求您了,救救毓秀罢,以后我给您老人家做牛做马了……”
话到了最后,她已经是泣不成声。
谢橘年也跟着红了眼眶,倒不是急的,却是感动的!
老祖宗只长长叹了口气,“这件事我在路上也与你分析过了,这件事本即使宋家有备而来,我也想过了,打从我们离开长宁侯府,接着邹姨娘又被接回来……一桩桩的事儿,只怕宋云瑶和宋夫人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的。”
说着,她又是叹了口气,“更何况那宋家夫人已经逼得老夫人答应了这事儿,这件事落在众人眼里更是宋家开了恩,若我们再说什么,只怕就落得一个刁钻的名声了,宋家那边占了理,难道还会不闹腾?宋家大爷那边如何会罢休?”
“若到时候宋家闹腾着要去报官,今日报官,明天橘年的命都保不住了……”
在她看来,横竖都是死,这晚死总比早死的好!
珍珠跪在地下已经哭得是泣不成声了。
谢橘年心头虽难过,却还是攥着珍珠的手,轻声道:“姐姐,你别哭了,天无绝人之路,总是会有办法的。”
“而且说实话,当时我又慌又乱,托人捎信给了老祖宗之后,这才渐渐回过神来了,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找谁都没有用了,还不如等着你们回来,我和你们多说说话。”
“至于等着我去了宋家之后,你放心,我这么聪明,会没事儿的……”
她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已经想好了,既然这门亲事逃不掉,那就一个字——跑!
天下之大,她就不相信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更何况,她多得是银子,怕什么?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珍珠哭的更厉害了。
还是老祖宗叹了口气,又道:“好了珍珠,你别哭了,从你接到橘年的信儿之后,这眼泪就一直没断过,连我看了都只觉得心里十分难受,如今见了橘年,她倒是比我想象中冷静多了,倒是你,怎么和橘年的性子像是对掉了似的……”
珍珠吸了吸鼻子,只道:“可我就是这么一个妹妹啊,老祖宗,当年您说会给橘年找一门好亲事的,我怎么样无所谓,只巴不得橘年好……”
老祖宗听了这话也觉得眼眶发酸,喟叹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事情发生了之后将橘年抬为了侯爷身边的姨娘……”
这话一出,她却是愣住了,只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如今的橘年不过是个小丫鬟,犯了错,宋家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但若是橘年成为了侯爷身边的姨娘,那就是侯爷的人了,这姨娘犯了错,那就是主母没有教导好,若是宋家真的要找,找宋氏去!”
珍珠的眼泪也止住了,“对啊,还是老祖宗聪明,这夫人是宋家的姑娘,便是宋夫人和宋家大爷再怎么怪,也怪不到夫人身上,到时候便是狠狠给橘年一顿板子,也远比橘年嫁到宋家去的好……”
谢橘年呆若木鸡。
这一个二个想的这叫什么办法?宋家大爷身边对她来说是火坑,可现在对她来说,这沈易北身边一样是火坑,别的不说,这老夫人、宋云瑶、邹姨娘……其中哪个是省油的灯?
要是要老夫人知道因为区区一个她,宋家恨上了老祖宗,恨上了长宁侯府,老夫人头一个要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
她连忙摇头,只道:“老祖宗,姐姐,这个法子不成,若这样一来,还不如直接和宋夫人说不能嫁到宋家去了,要是宋家没人在信中侯府,您糊弄糊弄也就糊弄过去了,可您忘了,这府中有夫人在了,这府中点点,夫人比谁都清楚……您这样说,岂不是彻底和宋家撕破脸皮了?”
老祖宗和珍珠眸子里燃起的火光顿时又熄灭了。
珍珠只道:“那,那该怎么是好……”
谢橘年想了想道:“还有五天,总不会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其实她看着忧心忡忡、一心替她着想的老祖宗,心底还是有些犹豫的,这样跑了真的好吗?万一宋家找上了老祖宗怎么办?
还有珍珠,珍珠是她的亲姐姐,到时候老夫人一定会迁怒到珍珠身上去的……
如此,她彷徨了三天,手中捏了一把银票子,想着要不要走走邹姨娘的路子,或者拿了这一把银票子求到沈易北跟前去,说自己是一棵活着的摇钱树,以后一定会好好给长宁侯府赚钱的。
到时候长宁侯府有了她的方子,她有了长宁侯府当靠山,只要酒楼开起来,一定会大赚特赚。
谢橘年说做就做,穿了鞋子就要出去找沈易北。
只是这门怎么打不开?
谢橘年只觉得是不是最近茶不思饭不想的,所以力气小了,又加大了些力气,发现这门还是打不开!
她这才发现,门好像从外头被人上了锁,“来人啊,来人啊,这是干什么?快给我把门打开!”
门外头守着她的婆子如今正在嗑瓜子,瓜子壳飞溅,随着瓜子壳一起飞溅的还有她的唾沫星子,“橘年姑娘怕是魔怔了不成?如今这个关头,我怎么会把门打开?一打开,你跑了,宋家找我要人怎么着?”
“知画姑娘可是吩咐下来了,这两天我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好好守着你,等着你被抬宋家去了,我也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最关键的是,这两天下来,她能得一两银子了。
这种轻松又赚钱的活计,她巴不得天天能得了。
谢橘年只觉得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似的,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这宋云瑶怕是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了。
她深吸一口气才道:“你放我出去,我给你十两银子!”
门外头的婆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悠悠道:“橘年姑娘别拿我们这种老婆子开涮了,你能有十两银子?要是你有十两银子了,那我这老婆子还能有一万两银子了,叫我说,橘年姑娘也别闹了,虽说这姨娘比不上正妻,可也得看看是哪儿的姨娘,像是宋家那地方的姨娘,妓坊不少人惦记着了,想要进宋家的大门可都进不去了。”
谢橘年知道多说无益,只耐着性子道:“我知道妈妈不相信我,只是那银子如今就在我枕头下面压着,妈妈将门打开,到时候妈妈见了银子再说话也不迟……”
只可惜啊,如今有钱都办不了事儿了。
那婆子只道:“橘年姑娘是不是以为我是宋家大爷,见到了好看的姑娘连路都走不动了?橘年姑娘生的好,这我承认,只是我一老婆子,可不会上你这个当,你连宋家大爷都敢都打,谁知道会不会我一开门,橘年姑娘手上正举着个花瓶,要将我打晕了……”
她也是个好脾气的,不管谢橘年怎么说怎么劝,她就是不开门。
反正她坐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权当做陪着谢橘年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了。
谢橘年嘴皮子都磨破了,可还是没能踏出房门,反正不管是她说要给银子给那婆子也好,还是说要见侯爷,亦或者说要见老祖宗和珍珠,那婆子都不松口,声音之中明明白白告诉她两个字——没门!
就连到了晚上的时候,合欢都没回来。
她问起那婆子,那婆子直说这两天是特殊情况,所以连合欢也挪到别的地方去住了,等着她去了宋家,合欢会回来的……
这下子,谢橘年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慌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抵死不从?不不不,她没有这个胆子,她只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可一想到宋家大爷那张油腻腻的脸,她又觉得好像死了也没什么……
如此,她倒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她便听到了门外头传来了动静,等着她睁开眼的时候,却见着宋云瑶笑吟吟走了进来。
宋云瑶看着心情倒是不错的。
如今她一见着谢橘年,更是露出几分讥诮的笑来,“昨儿你又是闹着要收买人心,又是闹着腰间侯爷和老祖宗的,我还以为你是一夜未眠,如今见着你能吃会睡,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不过你也放心,我们宋家乃是读书人家,便是你给我大哥做姨娘也不会委屈你的,到时候绫罗绸缎的衣裳随便穿,这美味佳肴随便吃……过几年再给我大哥生个一儿半女,你的日子还愁不好过吗?”
便是这几日沈易北还没来给她低头赔不是,她心情依旧不错。
她想过了,等着谢橘年被送到了宋家,她就给沈易北赔个不是,夫妻之间嘛,本就是这样,不是你低头就是我低头,何必计较这么多了?
谢橘年还坐在床上,如今半点起身行礼的意思都没有,“那这样的生活给夫人,夫人会觉得好吗?夫人觉得这样的日子不错,可我觉得一点都不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难道夫人不知道?亏得夫人还是宋家的姑娘了!”
她这话够呛!
但如今她都要被推到火坑里头去了,自然是想着心里头怎么痛快怎么来了。
宋云瑶面色一下子变了,还未等她来得及说话,知画更是抢在她前头道:“橘年,你好大的胆子,夫人今儿走这一遭是给你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你是什么身份,夫人又是什么身份,你怎么能和夫人相提并论?”
“我劝你还是知道些好歹,若换成了旁人,夫人可是不会皱这么一遭了,也就是想着你是老祖宗身边长大的,又要去宋家了,夫人这才过来给你送些首饰和料子了,当真狼心狗肺……”
“狼心狗肺?”谢橘年看着这主仆两人,只觉得她们俩还真是一路货色,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们,扬声道:“你这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你们自己?谁狼心狗肺,无情无义,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别人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你们主仆二人心里还不清楚吗?”
论能言善道,现在三个知画估计还抵不上一个谢橘年。
她自然吃瘪。
宋云瑶只冷笑着说道:“清楚如何,不清楚又如何?橘年,你素来仗着老祖宗对你高看一眼,恨不得将自己当成信中侯府正儿八经的主子了,只是这丫鬟就是丫鬟,便是身上插上了凤凰的羽翼也变不成凤凰的,不还是一丫鬟?”
“如今你在我跟前硬气,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硬气几回?到了宋家,我娘和大哥自然会将你治的服服帖帖,等你下次见了我再这般说话,只怕你一句话还没有说话,我娘就已经吩咐人掌嘴了……”
这话说的谢橘年忍不住一个哆嗦。
可输人不能输阵,她梗着脖子道:“你就算准了我就一定要到宋家去……”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嘴硬?”宋云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扑哧一声就笑出声来了。
不仅是她,就连知画嘴角都带着几分讥诮。
谢橘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好像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说这些也不过是死鸭子嘴硬。
宋云瑶再要说话,外头却传来了踉跄的脚步声,“夫人,夫人,不好了,皇上身边的李长德公公过来了……”
这李长德乃是皇上身边的第一大红人了!
宋云瑶愣了愣,“李公公过来做什么?他进来的时候脸上看着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身后有没有带着人过来?”
怨不得她担心,便是她爹宋阁老得皇上看重,可每次皇上有请,来的也是寻常的内侍了!
她虽只是个内宅妇人,但到底也是宋阁老唯一的女儿,对朝堂上的那些事情还是有些敏感的。
更是在二门处安插了丫鬟,只吩咐那丫鬟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来告诉她一声。
她嫁到长宁侯府三年了,还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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