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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儿的哭声打断了我们,连忙走过去将他从摇篮里抱起来,伸手一摸并无湿意,云姑喂过没多久应该还不饿的,难道是被我们说话声吵醒了?

朱元璋在旁笑道:“让朕来抱抱呢。”

我依言递过去,也当真是奇事,元儿一到了曾祖父手上就止住了哭,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这下把朱元璋给乐坏了,和蔼异常地跟元儿说话:“是不是听见朕的声音想朕了啊?小元儿跟你父亲小时候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到这时才见吕妃面露了笑容,接话而道:“是啊父皇,炆儿小时候也最喜欢你抱着,元儿的眉眼长得可像他了。”阿平探头过去,迟疑地接腔:“有像吗?我怎么觉得……”被我暗中踢了一脚,他到喉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不止一次曾听他说元儿长得像我,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人时的波光粼粼。

我姑且也就这么听着不去反驳他,反正是我俩的共同结晶,像谁都正常。可眼下他不能实诚到把这话说出来啊,无论是朱元璋还是吕妃,一个是看曾孙,一个是看孙子,自然都觉得孩子像自家的儿了,加上旁边一附和,那便是不像也都像了。

难得因为元儿这话题,这个特殊的家庭氛围算是和乐融融,就连我从未见过笑容的刘清在一旁看着小元儿也眼中含笑,疼惜之意尽显。

但在就席入座时问题来了,朱元璋肯定是坐在了首位,吕妃坐左手边也无非议,阿平要往朱元璋另一侧入座,却因我使了个眼色而改了方向坐在了吕妃的下首位置。我理该坐在阿平身旁才是,但元儿被朱元璋抱在怀中,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抱着不用膳吧,而且如若全坐左侧那右侧被空出来实在是不雅观,正犯难之际瞥见一道身影嘴角抿起一抹笑道:“江太医,快来入座吧。”

老太医闻言大惊,连声说:“这使不得,老臣岂敢与皇上一桌。”

朱元璋抬起眸来,面色温和地道:“老江就不用推辞了,今日无君臣,只是家宴。就坐下吧,其余的人也都找位置坐,在这兰苑毋庸太多礼节与规矩。”

皇帝下了令,自是没人敢不从,江太医颤步上前入座后我在旁边也坐了下来,目光落向站在吕妃身后的刘清,“清姑也一起坐吧,位置都还空着呢。”

刘清立刻回:“多谢娘娘厚爱,奴婢站着便可。”

朱元璋见状开口:“今儿是元儿的满月,又是小年,是个欢喜日子,都别扫兴。”

如此刘清不敢再有异议,拘谨地拉了阿平身边的位置坐下。想那曾经在银杏村的日子,多少次与她同坐一桌用膳,而她与阿平也以母子身份相待,情谊上其实于我而言她要比吕妃更深一些,哪怕过往回忆不算太好,但也是一同生活过的。

后面朱元璋身边的老太监也被喊了入席,其余兰苑诸人加上吕妃的宫人在旁边另开了一席。办的是元儿的满月酒,自然不会再是简单的蔬菜来充数,白天里阿平就已经把御膳房里的厨子给调集过来了,食材也一并拿了过来,不过遵照了皇帝的主旨一切从简,所以上来的菜不会是什么山珍海味,配菜也基本都是我们自己种在菜园里的绿色蔬菜。

元儿许是也知道今晚他是主角,人又如此的多,在朱元璋怀中兴奋的不行。后来实在看他抱着孩子没法动筷,我便提议抱过来,这小子一到我身前就整个往怀里钻,还嗅啊嗅的想辨认气息。似乎确定了是我后安份了,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了过去。

本来是想等元儿睡熟一些抱进摇篮里,一抬眸见坐在对面的吕妃正看过来,她的视线落在元儿身上眼神略有些怔忡。我心中一动,故意要求:“母妃能否帮儿媳抱一下元儿,我去把小床铺整一下。”

吕妃愕然之后下意识地看了眼朱元璋处,这才起身绕过桌子走来,我将元儿递过去时仔细看了看她的眉眼。不难察觉在接过元儿的一瞬,她眼中闪过温色。

其实元儿的床铺早就整理好了,哪里还需要再去重铺,不过为了让吕妃多抱一会孩子故意又去柜中取来新的软垫换上。吕妃弯腰将孩子轻轻放下,顺手捋了捋孩子的头发才直起腰,轻瞥了我一眼并没说什么不中听的话转身走了出去。

我笑笑,算是有进步了。

有老太医在,自是不会让朱元璋多喝酒,不过气氛倒是浓烈热闹。席间朱元璋感慨他这戎马一生走过多少艰辛路途,打下了江山便想儿孙可永享清福,再不要如他那般艰难了。

席上之人自是附和着他说话,我却见阿平轻蹙了下眉头又展开,并没有开口说话。

以前读着那诗句“世人皆醉我独醒”感觉很是豪情壮志,而今我亲身扮演了这个角色时,心中有种莫名的悲凉。宁可什么都不知与他们一同醉也不要这份独醒吧,朱元璋道出了他看重文采出众的阿平当皇帝的缘由,可是他却不知江山若无武来巩固,光是纸上谈兵有何用?

后来席散了,朱元璋与吕妃相继离去,阿平陪同着送行去了。桌盘自有人来收理,我即便是想动手也没人肯让,便回了屋去看元儿。

发觉他居然醒了,而且不哭不闹地就睁着眼在那,小手时而举起来一下,独自乐玩着呢。

我将自己的食指伸了过去,他立即就抓握住。小小软软的人啊,现在还只有这么点大,要不了多久就会以肉眼能看得到的速度在长,每一个小技能对他而言都是从零开始,哪怕是抬头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要练上一阵呢。

小年一过宫里就开始为迎接除夕守岁做准备了,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是兰苑我让绿荷与燕七挂了好些灯笼和小饰品。点炮就不要了,会吓着元儿,烟花也不考虑,硫磺味不宜让孩子多闻。由于北元随时都可能来犯开战,朱元璋便下诏取消了除夕夜宴,让各宫自行守岁。

除夕这天阿平早早就回来了,说是皇祖父那边倒没留他母妃那处却留了,不过他找了个委婉的借口还是拒了。见他手中拿了根长笛,不由好奇地问:“你拿它作什么?”

他说:“这么难得的日子,没有礼乐总不太好,便从母妃那取来了这根笛子。”

“你会吹?”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笛横在了嘴边,乐声立即从那褐色长笛传了出来。吹得是什么曲子我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目光离不开他。到底他身上还有多少我没发现的光芒暗藏,他一定不晓得此时的样子是有多迷人吗?

等一曲吹完,他抿起唇角眼中露出得色了问:“这一曲凤求凰如何?”

我睁着惊异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是刚才那首曲子的名字?”他点头称是,我又要求:“再吹一遍好吗?”他自然没有异议,同样的曲子再次吹出来时多了一缕欢快。

不曾涉猎,但闻其名。《凤求凰》本是古琴曲,乃汉代司马相如所作,演绎的便是他与卓文君的爱情故事。如今阿平第一次为我吹笛便是这首《凤求凰》,知他心意是欲与我表白,只是我早已是他的人,无需再用一个“求”字了。

得闻阿平还会这门技艺,自是不会放过他。缠着他吹了不下数十首才觉过瘾了询问他是何时学会吹笛的,在银杏村时怎不见他有吹。

难得厚脸皮的他也会有腼腆的时候,说那时对这些并不上心,过去银杏村又是为父守孝,自是不会带上这种取乐之物。令我意外的是他的笛子竟是跟吕妃学的,在我听来觉得他吹得已经十分好了,可他口中说吕妃的技艺才叫精湛,当初他父亲对他母妃便是因笛而起的缘。

从阿平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他已故的父亲十分神往而崇敬。

后来阿平让我唱歌,他来谱曲。我连连摇头说不会唱,但他指出有一次在银杏村外的温泉边我曾唱过,仔细回想了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有些怀疑地问:“你当真听了我唱的词就能谱曲?”

阿平眉眼弯起,露出得意的笑容,“你不妨试试。”

我确实被说得有些心动,也怀疑阿平是否真有这能耐之听旋律就能谱出曲子来。乘着今晚是除夕,窗外又月色皎洁,便轻声吟唱了起来:“听说白雪公主在逃跑,小红帽在担心大灰狼;听说疯帽喜欢爱丽丝,丑小鸭会变成白天鹅……”

在我唱出第一句话后,笛声就悠扬而响了起来,顿时心中触动。都说恋爱有期限,婚姻里情感因为两人太过熟悉而逐渐转变,有的恋上了新人便分崩离析,有的渐渐将彼此当成了亲人,但是握着对方的手就好比左手摸右手,可在此刻我觉得这些固然在理也有不对。之所以会变成如此那是因为在婚姻里不再出现新鲜的事物,而我与阿平的这段情感,总会在某一个时刻注入新的营养,使得两人彼此深恋对方,从没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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