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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一处僻静地,朱高煦端坐在石头上,我则站在他的身后将他原本胡乱挽着的发给解了,又用梳子一点点将他头发给梳理通顺,这才开始为他挽发。
他的发质偏硬,在指间穿梭时不如阿平的头发那般柔软。除非特殊时期,基本上阿平的头发都是我为他挽的,所以手法十分的娴熟。很快就帮朱高煦挽好了发,正要检查一下是否有哪处漏了一缕头发,却听他突然道:“打从我十岁起娘亲就不为我挽发了。”
我怔了怔,接话而询:“那你的头发是谁替你挽的?”
“我常在军营里混,都是一帮爷们哪有人来帮我挽啊,就自个胡乱打个髻就行了。”
“是因为你要随军了你娘才不替你挽发的吗?”
我就这么随口一问,却没听见朱高煦立即回答,低了头注目了他的侧脸时才听见他道:“可能吧,娘亲生的儿女多,诸多兄弟姐妹里大哥最受娘亲喜爱,他又是父亲封的世子,加上大哥身体不太好,所以娘亲对大哥花的心思比较多。我自小就野,曾偷偷跟着父亲去到军营后便三天两头往里头跑,后来被父亲给逮住了就将我丢给了老朱。”
所以他错失了许多母子之间的温情,至于父子情感,想必朱棣是对他寄予厚望的,否则也不会将其带在身边又让亲信朱能将军去指导了。
不过这其中的苦楚想必也只有朱高煦自己知道,所以他会在这时候感慨。想着既然是件喜事便说点好的,于是我道:“等今日你成婚后,绿荷便是你的妻了,之后你的头发便都可由她为你挽了。”哪料他想也没想就否决了:“我不要,除了你我的头不允许任何人碰。”
心中一动,难道他与阿平一般也不喜欢别人摸他的头?这都是什么怪毛病啊。
他敛转眸看了看我脸色,立刻解释:“头是最脆弱也最高不可攀的部位,不能轻易让别人触碰,触碰了就是触及了你的权威。”
“还有这么一说?”他这言论究竟是从哪来的啊?不像是他自己能想得出来的。
果然,听见他答:“是啊,是皇祖父告诉我们的。”
原来如此,难怪阿平也将摸头视作为禁忌,除了肯让我摸以外其余的人碰都不能碰。念起了阿平便不由想回去了,刚要开口却见一个大汉朝这边快步走来,手上抓着一团红艳艳的布。等到近处才明白那就是找回来给朱高煦穿的婚衣了,只是被团成这样我都怀疑还能穿不?老常却并不以为然,抖开红袍时将霞衣还掉在了地上,他也粗鲁地不管,只拽着朱高煦道:“快穿穿看,按着你个子给找到的一套。”
待朱高煦穿上后回过身来时,我有一霎那间的晃神,他在这一转眸的瞬间像及了当初的阿平。红衫映得他唇红齿白,眉眼舒俊,又因轮廓深而依旧阳刚气十足,并不会出现他担忧的变娘的情形。
“好看吗?”朱高煦眨巴着眼问我。
我点点头,但道:“最好拿点水将衣袍上的皱褶给抚平了。”
“水?”他低头看了看,又无所谓地抬头道:“不用了吧,那多麻烦。”却被旁边站着没走的老常给抢白了:“麻烦啥,又不费你什么功夫,喏,我这水壶里还有大半壶水的。”等朱高煦接过水壶后,老常又捧起地上的红衣道:“我把这套女装给你婆娘送去。”
朱高煦嘴上说得满不在乎,等老常走后还是把水壶盖子打开了,却又手足无措地来问我:“怎么弄啊?就把水倒上去吗?”
我没好气地上前一把夺过水壶,倒了点水在掌心朝他脸扑了扑然后问:“你觉得这样倒上去能行吗?”他抹了一把脸,腆着笑脸说:“这不是不会嘛,你来给我整呗。”
最后让他自个拽紧了衣袍,我用手掌沾了水替他将那皱褶一点点抹平,朱高煦在中途还夸赞我说真细致。没接他的话,等全部弄平整后天都已经黑了。
不远处军营里的人声逐渐鼎沸起来,许是已经开始在做前期准备工作。我用水又沾了沾他鬓角略翘起的头发,然后认真对他道:“阿煦,不管你心里头是否乐意这个婚事,从今天起你就是大人了。男人该有担当,懂得责任知道吗?”
他偏着头想了下,朝我点头,“行,小兰,我听你的。”
“不是听我的。”我否决了他的话,“今后你得听你媳妇的话,但基于她身份特殊,你作为三军将领自当有所判断再行事,懂吗?”
“嗯,这些我省得。好啦小兰,你别严肃地像我父亲似的,快跟我一块过去吧。”他可能是无意识地来拉我的手,我也并没立即挣脱,可走出两步他就在前边顿住,静了一瞬后听见他唤:“父亲,你怎么来了?”
果然在前方树荫下站着一道身影,看那轮廓不是朱棣又是谁?
我意识到什么,立即将手从朱高煦的掌中抽出,他回眸看我时眼神无措。而朱棣缓步走近了脸上并无太多神色,只浅声而斥:“怎么到这时都不回营中,所有人都在等你了。”
他自是斥责的朱高煦,在这个严父面前朱高煦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就丢下一句:“我立即过去。”便步履匆匆而跑走了,很快那抹红色消失在了黑暗里。
朱棣这才朝我递来一眼,清浅而问:“据说阿煦的发是你为他挽的?”
据说?据那老常所言吧。我没什么好否认的,便点了点头,见朱棣并没再有下文就准备往营地而走,却听他突然赞了句:“挽得不错。”
我脚下一顿,真不知道该如何接他这话,只当没听见了往前走,却在下一瞬听见他又追加了一句:“什么时候有机会也帮我挽好吗?”
愕然以对。
总算朱棣在见我尴尬的样子后也没再说什么,只朝前指了指说:“婚礼要开始了,我们过去吧。”我刚张口想推说要回阿平那边,却被他堵住了话:“你若不去,阿煦怕是要闹。”
最终我只得与朱棣一道走向营中最热闹处,也不知他们是上哪借来的工具,竟不仅有婚嫁红裳,还找来了小号、喇叭之类的乐器,由营中兵将们吹得正热闹。朱高煦被推在正中间篝火处,不知是婚衣太红火还是火光耀得他的脸都似乎绯红了。
等朱棣走至场中便由人高喊“大婚开始”,一阵吹乐喧哗声,这些兵将们也不管会吹不会吹,就是胡乱吹了一通后见有人领着新娘子缓缓走进来。
绿荷已然换上了红嫁衣,盖了红盖头,走到场中央后停住步伐。
是朱能高喊着主持婚礼的,拜过天地再夫妻交拜,然后是双双朝着朱棣下跪敬茶。在朱棣接过绿荷的茶杯时我忽然心中一沉,她是使毒高手,莫不会是……想要嫁给朱高煦,为的就是等这个时刻,然后对朱棣下毒吧?要知道之前她与木冰的任务就是为了杀朱棣,为求让他们北元可得以缓存的空间。
如今阿平昏迷不醒,而朱棣若在中毒的话,那岂不是军中要大乱?
眼看朱棣端起茶杯就要送到嘴边象征性喝一口,我脱口而喊:“等一等!”朱棣微顿了向我看来,这时我也顾不上众人投注过来的疑惑视线,走上前从朱棣手中拿过茶杯眸光低敛了看向跪在身前还盖着红盖头的绿荷,以全场都能听见的语声缓缓道:“燕王军务烦身且需整治三军,无论如何我以前都算是你的主子,这杯茶我也是喝得起的,就让我代燕王饮你这杯敬酒茶吧。”
说完不给旁人阻止的机会便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霎时场间喧闹都安静下来,还跪在当前的朱高煦也错愕地抬起头看着我,似乎不理解我为何要突然来到场中干预。
朱棣打破了沉寂:“还是你想得周到,行军途中我身为主帅确实不宜喝酒,哪怕今晚是小儿的大婚本帅也不当破例。尔等若等下饮酒也需知分寸,断然不可饮醉了耽误明日行程,若有谁昏昏沉沉不知天日小心军法处置。”
如此扬声而令之后,气氛顿时从凝滞缓和下来,众将领纷纷应是不敢有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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