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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阿平下令派人去山底下搜找,得回来的消息竟然是查找无踪,连马的尸体都没找到。我又不由燃起了希望,犹豫再三决定也去山脚下看,阿平听了我的要求后没有作声,只让人牵来了马与那倒在地上的马车给重新绑缚起来。

等马车修好后他与我一同坐上了马车,燕七在前驾车。默然空间中,我把仍在一抽一抽哭泣的孩子塞进了阿平的臂弯内,低喃了句:“你抱一会吧。”

确定他接住后我缩回了手,身体向后靠在了马车的角落里。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他已经用行动告知了我那一箭非他所令,但他在我埋怨时却不解释。可就算是那名侍卫擅作主张射出了那一箭导致后来的变故发生,于结果却没多大区别。

狭隘的空间里安静了下来,原本抽泣着的孩子终于哭累了渐渐睡过去了。

阿平突然问:“孩子起名了吗?”

我想了想点头,“起了,叫月儿。”在这之前我一直没认同朱棣起的这个名字,即使心中念及孩子也没有以那名字,但在这刻,念随心动间定下了就叫月儿吧。

阿平用指尖轻触了下月儿的脸蛋,又问:“是哪一天生的?”

“被带出宫的那天,出来就觉肚腹疼痛了,一直耗到夜里才生下来。”

他来抓握我的手,眼中露出一丝痛意,在他开口前我先摇头:“无需歉疚,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轻顿了下,目光抬起凝定他的双眼:“你是不是有什么忘记和我说了?”

可以先不计眼下刚发生的那件事,在没找到朱棣尸首前我绝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但是我没有忘记他与我最后说的那件事——朱高煦至今都没有回去北平!我想不出朱高煦不回去的理由,当时那个情形,他的腰间被捅了一刀但不足以致命,我还找来了治伤的草药,就算他一个人独自离开也应该能够自理伤愈。

唯一的可能是,朱高煦不是不想回北平,而是回不去。

他留在京城本就是以质子身份制衡朱棣,若阿平心念间从未消过撤藩之议,那么当此番诏令借由吕妃之手颁发出去后,又怎可能放掉手中的筹码?所以燕七布了个朱高煦离开的假象给我看,实则根本就没有放他走,而是将他抓了软禁在别处,我却从头至尾都蒙在鼓里。

阿平回视我好长一会,才问:“你想说什么?”

忽然间心底变得很难受,我总想两全,可世间最难就是两全。得一就必须舍一,鱼和熊掌没法兼得。站在阿平的角度,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丁点错,当初朱元璋设立藩王实为过多,但凡任何一位皇帝上位做的第一件事也都是撤藩,因为被分瓜在外的兵权太多了,甚至藩王势力威及朝廷,其中以朱棣的北平最典型。

朱高煦作为质子本就不能放,甚至这次朱棣出现京城范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将其斩杀可永绝后患。阿平所做的任何一个决策都是为君之道,是为稳固政权而行,何错之有?

可是中间夹了一个我。

朱高煦为了救我连性命都不顾,若不是他可能我已经被吕妃派来的杀手先一步杀了,做到如此却在我不知道的背后成为阶下囚。

我对阿平的回应是垂落了眸沉默,他如果懂我必然能明白我的意思,和他只需点到即止,没有必要讲得太明。马车来到了山脚下,我挑开帘子朝外看,见至少有百人以上的士兵都恭候在那。有人上前到马车前向阿平汇报搜找情形,依旧是查无所踪,他蹙了蹙眉要起身出去,被我拉了下胳膊,“把孩子给我吧。”

他垂眸看了眼我的手,又再视线落下,忽然回身将月儿放进了婴篮里,小心掖好盖被后提起篮子对我道:“走吧,你不下去看一眼必然心中不定。”

我没有再提异议,随着他一同下了马车时燕七已经吩咐了侍卫在前引路。等来到山顶垂直下方处,见有许多人正还在地毯式地扩大范围搜找。

环看四下后又抬头,发现从下向上看不像在山顶看下来的那般树木茂密,从树杈之间缝隙依稀可见山顶的影像。

“公子。”燕七在旁询唤,“事有蹊跷。”

我被吸引了注意,转过眸去看,见阿平挑了下眉问:“何事蹊跷?”

“若当真是连人带马跌下山崖来,周边不可能没有一点磕压的痕迹,但是我仔细查探过树顶的枝叶,连树枝都没有折断的迹象,这是不可能的。”

阿平听后也抬起了头,眼睛微微眯起,光线从树缝里照射在他的脸上时莫名使我目光怔忡。竟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回到银杏村里与他初相识的时候,他站在院中仰头面朝阳光,暖暖的光线打在他脸上,整个人的线条都似乎变得很温和。

不过这个错觉在他转眸过来时就如泡沫般消散了,眼神不对,他的眼神再不像当初那般清澈,即使看着我时没有对别人时的冷沉,但目光中也有了棱角。

他问:“你想到了吗?”

迎视着他默沉片刻,我轻点了下头,见他的嘴角勾起一个讽凉的弧度,提了婴篮转身就回走。站在原处我没有动,在他走出丈远时发觉我没跟上又顿步回转过身来,“还有什么疑问要留在此处?”我轻摇了一下头,“阿平,我们谈谈。”

“现在?”他将婴篮有意提起到半空,意在提醒我要让孩子长期待在这样的环境里吗?我无话可说,只得默应了先离开此地。月儿之前已经饿得大哭,这一觉肯定睡不长的。

但我没料到回走马车处,阿平将婴篮提上车内后竟没再坐进来,而是让燕七牵来了一匹马骑了上去,并且率先而行。目送着那离视线渐远的身影,知道他对我已经动了气。

可是他气我什么呢?气我对他无声的指责,还是气我话留一半的质问?想要自嘲地笑一笑,却在转眸间对上燕七的目光,他还在等着我坐进马车内。

默然钻入车内,刚坐好马车就启动了。以为燕七会说点什么,但直到马车进城再驶进宫中,都始终静默无声。马车停下时,从外传来了燕七的低语:“到了。”

我从婴篮中把月儿抱起在怀中,起身走下马车时顿了顿步,目光直视前方宫殿大门,口中问:“燕七,你觉得我错了吗?”

燕七沉静了一会才低声答:“我不清楚你与公子之间又起了什么矛盾,只知道当公子得知你失踪的消息时从台阶上摔了下来。这三天你在宫外不好过,公子也不好过,能不苛责的就尽量别苛责了吧。”

我忽然失笑,燕七永远都是那个维护他公子的燕七,他所有的立场只会是站在阿平的角度,包括对我,几年的交情也都止于阿平这。

没有再说什么,越过他身侧朝殿门而走,却在我一脚跨进门槛时突听身后扬声:“许兰,你能平安是公子最大的幸运,我们都很担心。”

心蓦然而软,我软了态度轻声说:“让他来见我。”

但见到阿平的人还是到了天黑后,他一身清冷地走进门,连个目光都不给我的径自走向小床上去看已经洗浴过又喝足了奶沉睡过去的月儿。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打开来后见是一条红绳,他给系在了月儿的手腕上,留意到红绳的一处穿了个金月亮。

这是之前元儿都从未享受过他父亲的待遇,虽然元儿出生时受四方宠爱,连朱元璋都赠过礼,这些金手镯项链之类的他不缺,可是让阿平这般花心思的却没有过。

可能是他觉得月儿出生在外面觉得亏欠吧,我在心中如是想着。

室内静默,两人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我干坐了片刻起身走了出去,在林中时就向他提出谈谈,而回到了宫中后也让燕七去转达,但他却直到这时才回来,甚至连回来了也没有要与我谈的意思,那共处一室还有何意义?不如随他心意让了地方,我去偏殿住一宿。

可刚走出内殿就听身后脚步随来,并且一把拽住了问:“你去哪?”

我头也不回,“屋内闷,出去透透气。”

“你与我多呆一刻都忍受不了了吗?就为了他?”

“为了谁?”我蓦然回首,眸光放沉,“你说我为了谁?”

他沉看着我不作声,却也不松了拽着我胳膊的手,而且紧得都有点使我发疼。我算是知道了,他就没要与我谈的意思,而且还跟我耍横,因为他心里不痛快。

他一个不痛快可以甩脸就走,回了宫不闻不问大半日,直到晚上才出现。那我不痛快找谁去发泄?空气吗?再好的脾气也被他给惹毛了。

“你放手!”我冷了语气。

但他不动也不说,就僵持着。我有些忍无可忍,“朱允炆,你听没听见我说话,我让你放手!”这次他开口了,却就干脆的两字:“不放。”

“那你想要怎样?”

“这话应该反过来我问你。”

听着他的理直气壮我当真是气不往一处发,凭什么他还来质问我?“我不想怎样,只是感觉很累,想去找个地方睡觉。”

却听他丢来一句:“寝殿在里面,要睡觉就进去。”

“我不想跟一个闷葫芦睡,憋气!”

他一扬眉,“谁是闷葫芦?”

“谁搭话谁就是。”

噗哧一声笑从旁传来,我转眸而过见是笑笑在院中,也不知是听了多久。见我们注意到她立即惊惶地屈膝行礼,被阿平冷着声喝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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