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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老太爷也同样在看着西边的天空。
西下的太阳映红了半天,似锦缎如诗画,楚老太爷神色怔怔,似乎在沉思,又好像在发呆。
“……你有没有觉得绯儿这丫头有的时候瞧着真像我们的辞姐儿。”楚老太爷忽然喃喃道,声音很轻,眨眼就被窗外的树枝摇摆声压了过去。
楚太夫人听到了,端起的茶盅停在了半空中,脸上有些恍然。
好一会儿,她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一种悲伤的气氛弥漫在屋子里,窗外的枝叶摇曳声让空气变得愈发压抑。
他们精心呵护长大的辞姐儿眼看着就要及笄,眼看着就要十五岁了,却这么枉死在了楚青语莫名的嫉妒心上。
两人都看着窗外,这庭院里有许多辞姐儿留下的痕迹。
那几杆翠竹是辞姐儿七岁时种的,那个木雕是辞姐儿十岁时学雕刻时雕的猫儿,那盆兰花是辞姐儿十二岁时养的,还有那个亭子也是辞姐儿亲自设计的,以前他们祖孙俩常常在亭子里下棋……
楚老太爷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平静了不少,嘴里发出一声冷笑,“楚青语……就她,还想妄想阿炎!”
不自量力!
“不过……”楚太夫人皱了皱眉,声音低哑,不解地说道,“她怎么会知道阿炎的身份……更重要的是,她有没有跟别人提起过。”
楚老太爷与楚太夫人彼此互看了一眼,眼神凝重。
“不止是这件事……”楚老太爷的手指在方几上轻轻叩动了两下,还有更多的疑问,比如说——
“她怎么会说辞姐儿‘纠缠’阿炎呢!”
别人不知道,他们夫妻俩最清楚不过他们的大孙女很少离开宣国公府,恐怕她自小见到封炎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更何况,四多年前,在封炎从北境历练回京前,大孙女就没了……
她哪有机会见到封炎,甚至去“纠缠”封炎!!
楚青语简直是胡说八道!
“她……她该不是因为对阿炎求而不得,所以成天胡思乱想,得了失心疯吧?”楚太夫人咬着牙道。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无论楚青语是不是得了失心疯,辞姐儿都已经被她害死了,溺水而亡,她死前想必是很痛苦吧?
只是想想,楚太夫人的眼睛就红了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书香给人行礼的声音:“大管事,老太爷和太夫人就在里面。”
楚太夫人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眼角,往一侧的香炉看去,努力平复着心绪。
缕缕青烟自白瓷香炉口袅袅升腾而起,淡雅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这香味钻入鼻尖后,令人心神安定。
大管事很快就进来了,走到近前,抱拳禀道:“老太爷,太夫人,已经给楚青语喂了药了。”
楚老太爷神情平静,淡淡地应了一声。
不管楚青语是从哪里得知了封炎的身份,她都不能再说出去了。
等到九月初九后,一切就不会是问题了……
楚老太爷与楚太夫人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眸光锐利。
楚太夫人又慢慢地捻动起手里的佛珠,沉声吩咐道:“你找人盯紧了那三个,在那件事之前,别出花样。”
“是,太夫人。”大管事恭敬地抱拳领命,又退了出去。
一个青衣婆子就候在檐下,大管事吩咐道:“把人带去柴房,和楚青语关在一起。”
“是,大管事。”青衣婆子连忙领命,进屋去领翠生和王牙婆。
每个人都话不多,对于今天的事,他们约莫也知道个七七八八,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一不小心也许是整个国公府都会栽进去。
外面的夕阳已经落下了一半,天色开始黯淡了下来,夕阳的余晖给整个国公府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西北侧的柴房似是要燃烧起来般。
楚青语独自缩在柴房的角落里,不同于外面的闷热,柴房里阴冷又潮湿,随意地堆了些干柴与稻草,阴暗处隐约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什么蛇鼠在爬动着……
“沙沙沙……”
楚青语屈膝抱腿坐着,娇躯如筛糠般瑟瑟发抖着。
她前世今生活了两回,何曾在这样肮脏阴冷的地方待过,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裙子,唇线绷紧如铁。
她心里恨,她心里怨,她心里更委屈,心潮汹涌。
明明她和楚青辞都是楚家女,可为什么祖父和祖母就是偏爱楚青辞,完全不曾把她放在心上?!
明明楚青辞都是快要死的人,她也只是早死了几天而已,早几天晚几天都要死!
明明楚家知道封炎的身份,却还不成全她,完全不理解她这么做也是为了楚家啊!
她不甘心!
楚青语想要爬起来,想要去拍门让外面的人放她出去,但她还未起身又踉跄地摔了回去。
“啊……”
楚青语抬手抓向了自己的咽喉,喉咙传来一阵宛如被火烧般的疼痛,而且还越来越疼。
她的脸色更白了,明明这里又阴又冷,可是她的额角却涔涔地流着汗。
她喉间的疼痛感与嘴里那种苦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方才那两个婆子给她强喂了半碗汤药,虽然她全力挣扎,可还是被喂进了小半碗汤药。
祖父说要弄哑了她的嗓子。
难道祖父他真的这么做了?!
不,不会的!
她可是二皇子妃啊,祖父一定故意是吓她的……
虽是这样安慰自己,但楚青语的脸色却更白了,如雪似霜,泛着淡淡的青色,眼前一片晦暗。
“吱呀!”
破旧的柴门这时被人从外面拉开了,外面夕阳的阳光随之射入,让在黑暗中待了有一会儿的楚青语有些不适应,眼睛下意识地眯了起来。
“进去!”
随着一个不客气的男音,两道声音被人推了进来,一个是翠生,一个是王牙婆,二人皆是脸上恍恍。
后方的大管事看也没看柴房里的楚青语,只是不耐烦地推了王牙婆一下。
王牙婆被人推得踉跄了两步,撞在了前方的翠生背上,整个人战战兢兢,魂不守舍。
王牙婆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初她就不该贪那五百两银子。
那五百两还不是被她那口子拿去赌坊赌了,而她现在却要为那五百两赔上性命!
前面的翠生被王牙婆这一撞,脚下一软,摔跪在地上,脸白得好似见鬼一般,心里又恨又悔。
楚青语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两人,“大……”她的咽喉更疼了,也更灼热了。
楚青语想叫住大管事,她想说她要见祖父,可是柴房外的大管事看也没看楚青语,直接对着看守的婆子吩咐道:“关上。”
“吱呀!”
柴房的门又被人从外面推上了,柴房里越来越暗。
楚青语一惊,顾不上咽喉的难受,想要起身,但是柴房的门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再不见一丝光亮。
然后外面又传来了咯嗒的门锁声,门被锁上了。
柴房里,一片漆黑,只有几缕阳光透过墙壁上的破洞穿了进来。
楚青语瞳孔猛缩,心里最后一丝希望已经摇摇欲坠。
“啪!”
忽然,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楚青语的脸上。
楚青语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瞬翠生飞扑在了她身上,紧接着又是一巴掌抽了上去,形容疯癫。
“都是你害我!”翠生扯着嗓门对着楚青语嘶吼着,只恨不得啃她的肉,吸她的血,“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她本来是大姑娘的大丫鬟,就是大姑娘身子弱,恐怕是没两年了,也应该不会出嫁了,可是老太爷和太夫人一向疼爱大姑娘,就是为了大姑娘,也会给她安排一个好人家……
不像现在……这几年她过得好似在人间地狱煎熬般!
“放……啊……”楚青语当然不会傻乎乎地由着翠生打,奋力挣扎着。
她想说,放开自己!
她想说,就算是这一世没有她,翠生也不过是重复上辈子的老路,明明祖母把她许配给了庄子上的一个管事,可她还与她的奸夫林管事不清不楚,后来丑事闹出来时,她就被休了,最后被赶出了国公府……
可是,她的喉咙难受,疼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她的力气又敌不过这几年做惯粗活的翠生,挣扎间,她又被翠生厮打了好几下。
看着翠生与楚青语缠打在一起,王牙婆傻眼了,呆若木鸡,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楚青语只能全力往柴房的门那边逃,她重重地捶着门,然而,外面既没有人开门,也没有人应声。
她想呼救,可她的喉咙间逸出的声音如同砂砾般嘶哑难听。
“啊!啊!啊……”
楚青语更怕了,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难道祖父真会卖了她吗?!不,不会的……她是楚家的嫡女啊!她是二皇子妃啊!
翠生好像一头母豹子般又扑了过来,不管不顾地又打又咬,把楚青语的头发抓得凌乱不堪。
“都是你害我!都是你!全都是你!”翠生揪住了楚青语的头发,按在地上打,似乎想把这几年的郁结全部都发泄在楚青语身上。
一拳接着一拳,一脚接着一脚。
拳打脚踢。
楚青语蜷成一团,毫无反手之力。
柴房里发出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外面的人,大管事还在外面,凝神听着柴房里的厮打声与喊叫声。
大管事静静地站了片刻,对着两个看守的婆子吩咐道:“你们看仔细了。”
两个婆子连忙应了,皆是严阵以待,一点马虎不得。
大管事忍不住又往柴房那边看了一眼,然后一撩袍,健步如飞地离开了。
他又回去找楚老太爷和楚太夫人复命:“老太爷,一切办妥了。”
此时此刻,东次间里,除了楚老太爷和楚太夫人外,楚二老爷和楚二夫人也在。
大管事这句话说得意味不明,可是在场的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楚二夫人的嘴唇颤动了两下,把心底的酸涩压了下去,什么也没说。
楚老太爷微微颔首,表示他知道了,就挥手让大管事退下了。
屋子里的四人一时无语,只剩下门帘的摇晃声与茶盖轻抚茶盅的声音。
楚老太爷抿了两口茶后,才沉声对着楚二老爷夫妇道:“老二,老二媳妇,以后就当楚家从来没有楚青语这个人。”
等到那件大事过去后,当初楚青语想把辞姐儿卖去哪儿,就让她自个儿去那里过活吧!
一句话让气氛变得越发压抑凝滞。
楚二老爷和楚二夫人互看了一眼,夫妻俩的眸子里复杂极了。
这短短半天,楚二夫人的心就像是暴风怒浪里走了一回的一叶孤舟般,上上下下,心潮翻涌,此刻,她已经差不多冷静了下来。
事已至此,她只能权当女儿被邪崇进了身,早早就死了……早在当年她害死她大姐姐那会儿,她就已经不是她的女儿了。
楚二老爷夫妇俩齐声应了:“是,父亲。”
楚老太爷再次端起了茶盅,跟着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又放下,道:“我重病不起,楚青语留在府里‘侍疾’也是应该的。”
楚二老爷夫妇俩再次应下,之后夫妇俩就退了出去。
楚太夫人看着次子与次媳那仿佛老了好几岁的背影,心里也是唏嘘不已。
伤在儿女身,伤的却是父母心。
楚太夫人也不想再提楚青语,淡声道:“慕建铭还是这么几十年如一日的,明明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却还想当什么盛世明君!”
楚老太爷嘲讽地冷哼了一声。
他当朝拿出那两道密旨后,皇帝就对自己起了杀心,可是皇帝想杀自己,又不敢公开下旨,只敢暗地里利用楚青语对自己下手。
怕是要是楚青语真的得手了,之后就会爆出楚家内闱不修,败坏楚家的名声,到时候,再以忤逆罪弄死楚青语。
呵,大概也只有楚青语会傻得认为只要她亲手杀了自己这个亲祖父,皇帝就会许她富贵荣华。
“蠢不可及!”楚老太爷淡淡道。
也不知道他是在说楚青语,还是在说皇帝。
外面的夕阳落得更低了,天色昏暗,庭院中的花木也显得黯淡了不少,在风中微微摇晃着,有些颓废,有些萧索。
楚老太爷的目光落在几盆随风摇曳的菊花上,唇角微翘,目光转向了还被铺在案上的那幅墨菊图上。
待到九月初九,菊花想来会开得更艳了吧!
楚太夫人与他夫妻几十年,他只是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含笑赞道:“绯儿这幅墨菊画得更真好!”
说到端木绯,二老的神情就变得轻快了起来。
楚老太爷捋着下颔的胡须,“绯儿这丫头的画,倒是颇有几分辞姐儿的风骨……虽然她们俩的笔锋全然不同。”
可画出的画却都是自有风骨与意境,细品之下,又隐约带着几分趣味。
二人又起身去赏那幅墨菊图。
夕阳只剩下了天际的最后一抹红晕,书香见天色暗了,轻手轻脚地点起了屋子里的两盏八角宫灯,莹莹灯光照亮了四周,也照亮了那幅墨菊图。
楚太夫人微微皱眉道:“绯儿这么匆匆跑过来一趟,再赶回千雅园怕是快要赶不上晚上的中秋宴了。”
楚老太爷失笑,神情惬意,“有那人护着,晚就晚了。”
楚太夫人怔了怔,与楚老太爷相视一笑,两人的眸子在灯光中熠熠生辉,笑意浓得快要溢出来了。
这小丫头越来越懂得“仗势欺人”的真谛了。
的确,端木绯再次赶到千雅园时,天色已经暗了,千雅园的大门本来也已经关闭了,可是端木绯一露面,内侍立刻就开启了大门,迎她入园。
“四姑娘,晚宴才刚刚开始,您慢慢来就是了。”迎上来的内侍很殷勤地说道,“小的给你安排好软轿先送您去宫室。”
有了软轿载她,速度当然快多了,没一盏茶功夫就把她送到了宫室。
端木绯在丫鬟的服侍下换好了衣裳,软轿还候在外面,又殷勤地把她送去了清涟堂的正厅。
如同內侍所说,晚宴已经开宴了,其他宾客全数都入了席,里面一片衣香鬓影。
厅堂正中一个个打扮成嫦娥与仙娥模样的舞姬翩翩起舞。宾客们或是喝酒或是闲聊或是看舞。
有內侍帮着端木绯引路,她无声无息地就混了进去,被领到了端木纭身旁。
“蓁蓁!”
端木纭见端木绯在开宴前赶了回来,松了一口气。
本来端木绯走了,端木纭也想回去的,只是这虽不是宫宴,却也差不了多少,端木家就她还在,一走了之也不妥,便没走。
端木绯在端木纭的身侧坐了下来,端木纭小声地问了一句:“蓁蓁,宣国公府那边可好?”
“是楚老太爷病了……”端木绯低声对着端木纭道,“二皇子妃回了一趟娘家,把楚老太爷气病了。”
端木绯一边说,一边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捏了捏端木纭的手。
知姐莫若妹,端木纭立刻知道,宣国公没什么事,妹妹是故意这么说的,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端木纭也在桌下轻轻地捏了捏妹妹的手,表示她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关切地问道:“蓁蓁,楚老太爷没大碍吧?可请大夫看过了?”
“听说,楚老太爷还昏迷着……”端木绯皱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虽然姐妹俩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坐在姐妹俩附近的几个宾客还是听到了,面面相觑。
不止是周围的宾客们在注意端木绯,连上首御座上的皇帝也在看着端木绯。
皇帝抬手做了一个手势,就有一个中年內侍附耳过去听皇帝的吩咐,然后那中年內侍就快步走到了端木绯身旁,客客气气地说道:“端木四姑娘,皇上请您过去说话。”
端木绯就乖乖地随着那中年內侍上前了,一直走到皇帝的身旁,恭恭敬敬地屈膝给皇帝行了礼:“皇上。”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皇帝。
自打今年六月进宫后,她已经有两个月没见过皇帝了。
皇帝看来与过去简直是判若两人,瘦了,憔悴了,明明还不到四十的人此刻却老得好似有四十五六了,鬓发间多了不少银丝,还有额头以及眉心都有一道道深刻的皱纹。
皇帝也在打量端木绯,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然后淡淡地笑了,“端木家的小丫头,你方才去哪儿了?”
端木绯抿了抿唇,眉心微蹙,回道:“回皇上,臣女下午恰好听闻宣国公重病,就跟孟少夫人去宣国公府探望宣国公。”
说话间,端木绯的眉心皱得更紧了。
皇帝眯了眯眼,眸色幽深,追问道:“宣国公怎么样了?”
“回皇上,臣女没亲眼见过宣国公,只见到了楚二夫人,楚二夫人说宣国公重病,家里乱,没法招待臣女,让臣女回去。”
皇帝的手指慢慢地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似有沉吟之色。
前方的舞姬们跳完了一曲,就井然有序地退下了,跟着又是新的一曲奏响了,清澈婉约如那天宫之乐。
皇帝看似随意地又问了一句:“丫头,那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端木绯露出几分赧然之色,不好意思地福了福,“皇上,臣女坐久了马车会头晕,就在京里多歇了一会儿。”
皇帝怔了怔,想起去岁南巡时好像听涵星说过这丫头会晕船。这小丫头一贯娇贵。
皇帝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似乎有几分满意,跟着眼底闪过几分游移,似乎还在怀疑端木绯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又改了口,挥手道:“丫头,你回去坐下吧。”
端木绯再次屈膝行礼,就退回到了端木纭身旁。
“蓁蓁,你饿了吧,快吃点东西吧。”端木纭连忙招呼端木绯,对着桌上的菜肴点心指指点点,告诉她哪个味道好。
比如这蜜汁胭脂鹅脯肉嫩而丰,鲜香美味;比如这莲藕糕甜润清香,细腻爽口;比如菌菇枸杞乌鸡汤浓香鲜美,入口淳厚。
端木绯津津有味地吃着,看看歌舞,赏赏厅外夜空中的圆月,好不惬意。
今日的宴会上的每一个都是精心安排的,无论是歌舞,还是那些倡优表演的百戏,亦或是登台的戏子唱的曲目,都多少与中秋节有那么点关系,也算是十分应景了,看得宾客们不时交好。
酒过三巡时,不少人已经都有了几分醉意,脸上红彤彤的。
端木绯的胃口委实是不大,这才吃了一炷香功夫,肚子就圆鼓鼓了,她忍不住就艳羡地朝斜对面的封炎和李廷攸看了看,心道:真好啊!他们可真能吃!
又是一曲罢,厅内静了下来。
一排穿着一色青蓝色褙子的宫女进来了,捧着一个白底莲花瓷壶娴熟地给众宾客添酒水。
那中年內侍也捧着同样的白底莲花瓷壶给皇帝的杯子里添了酒水,然后含笑道:“皇上,这是今年江南进献的中秋贡品‘莲花白’。”
“莲花白”透明清澈,略偏一分浅浅的绿色,沁香扑鼻,那是一种如莲花般的清新香味,钻入鼻尖,勾得人食欲大开。
皇帝正目光怔怔地看着厅外,等酒水满上了,他才回过神来。
皇帝若无其事地高举起手边这杯“莲花白”,朗声道:“各位爱卿,这‘莲花白’堪称一绝!趁这中秋佳节,朕敬各位爱卿一杯!”
“臣敬皇上。”众人也高举酒杯,回敬皇帝,席宴上一片君臣和乐。
皇帝仰首一口饮尽杯中之物,目光不着痕迹地又朝厅外望了一眼,似在赏月,眸色微深。
现在就只等国公府来报丧了!
皇帝执起酒杯,再次一口饮尽。
真香啊!
端木绯目光灼灼地看着小內侍给她斟满了酒杯,被这诱人的“莲花白”勾得口涎分泌。
端木绯试探地抿了一口,清甜可口,甜中还带着微不可见的酸,以及一股独特的果香。
真好喝!
端木绯满足地眯起了一双大眼,唇角抿出一对可爱的梨涡。
杯中之物那种甜甜酸酸的口感让端木绯喜欢极了。
她喝了一口,又一口,没几口杯子就见底了,低声赞了一句:“如其名!”
就在一旁侍候着的一个小內侍听到她赞叹声,连忙凑了过去,小声道:“四姑娘,小的给姑娘再添点。”
那小內侍仿佛怕她拒绝似的,一下子就把她的空杯子给添满了。
端木绯美滋滋地又喝了起来,越喝越觉得这“莲花白”好喝。
那小內侍见她的杯子又空了大半,连忙再次给她添满了,端木绯不知不觉中就喝了三四杯。
端木纭尝着这“莲花白”没酒味,心想许是什么果子露,起初也没在意,等她发现端木绯的脸颊渐渐红了起来,就隐约意识到不对劲了,连忙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
“蓁蓁!”
端木绯傻乎乎地看向了端木纭,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像是小奶猫似的湿漉漉的。
就算不问內侍,端木纭也确信了一点,这贡品“莲花白”不是什么果子露,而是一种酒水。
端木纭柔声对着端木绯道:“蓁蓁,我看你好像有些醉了,我们出去吹吹风吧。”
啊?!端木绯缓缓地眨了眨眼。
她醉了吗?!
她直觉地抬手去摸自己有些热热的脸颊,却忘了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瓷杯,瓷杯从她手里滑落,幸好端木纭反应极快,手一抓,就抓住了端木绯滑落的那个杯子。
端木绯对着端木纭微微一笑,乖巧地合掌赞道:“姐姐真厉害!”
那小內侍看到这一幕也吓了一跳,嘴巴张张合合,有些忐忑。端木四姑娘这才喝了三杯半而已,他……他……他真的没打算灌醉四姑娘啊!
小內侍正迟疑着是不是该解释几句,就见端木纭已经把端木绯扶了起来,“蓁蓁,我们走吧。”
端木绯很是听话,几乎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除了她的反应有些迟缓外,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妹妹应该也只是微醺。端木纭暗暗松了一口气,拉着端木绯一起离席,去了正厅外。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正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夜空中皎洁的明月好似一个银色的圆盘般高悬着,繁星环绕四周。
端木纭拉着端木绯走到了庭院的东北角,角落里种了几棵桂树,树下摆着一张石桌与几把石凳。
“蓁蓁,我们坐一会儿吹吹风。”端木纭半扶半搀地拉着端木绯坐下。
夜晚的天气凉爽舒适,清凉的夜风习习拂来,拂在端木绯热乎乎的脸上,让她觉得十分舒适。
她抬头看着夜空中的那轮圆月,双眼满足地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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