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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王亚樵撒出的人也找到陈布雷,此时他在《商报》作编辑主任。不是他很好找,而是他太有名了。在报业这个圈子里,不知道陈布雷的没有几个。
他本名陈训恩,字彦及,号畏垒,笔名才是布雷。刚出道时呆在《天铎报》任撰述,因为他才华出众,勤勉敬业,很快成为上海报界的著名记者。其间,他撰写了大量拥护辛亥革命的时评,反对封建帝制,宣扬共和精神,影响很大。
此前孙逸仙先生代表临时政|府用英文起草的《对外宣言》,就是由年轻的陈布雷翻译成中文最先在《天铎报》上发表的。到后来,布雷先生已经成了他的名字,他的本名却被人遗忘。
突然之间被号称九爷的人约见,陈布雷要说不惊讶甚至担心是不可能的,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对黑社会是完没有办法的。不过想想自己只是搏击军阀统治和社会阴暗面,从未曾涉及到黑道相关,于是又释然了。
其实不单单他一个,就是鲁迅、郁达夫、章太炎等大伽,也是只暴露对国家现状的不满,从来没有涉及到青红帮的文章,难道这仅仅是一种巧合?
会见的地方是一处窗明几净的茶楼,十分符合读书人的喜好。陈布雷如约而至后,发现已经有而且只有两个人坐在里面,见了他来,一齐站起来。
左边那个矮瘦中年人戴着黑框眼镜,倒也符合这里的情境;右边是一个有福态的中年人,若不是眉宇间有种不怒自威的刚气,会被人认为是某家饭店的厨师。
那个福态的中年人伸了右手做了个极庄重的手势,虽然陈布雷分辨不出这是哪支部队的,但他知道是军礼。不管怎么说,在他心目中的大老粗能够善待自己这个知识分子,还是有点小好感的。虽然并不认识这两个人,但陈布雷也不是不食烟火气的腐儒,他拱手说:“不知道是哪位要找在下?”
敬礼的中年人微笑着说:“我是韩麟春,奉我们少帅之命请先生一坐,冒昧了。”他指着旁边的矮瘦中年人说:“这位是王亚樵,号九光,人称九爷的便是。”
屁股上猛然像被针扎了一下,陈布雷非常吃惊地望着王亚樵:“斧头帮的王九爷?!”比起韩麟春,王亚樵的名声实在是响太多了,至于少帅,直接被忽略。
王亚樵有些郝然。他是黑社会老大不假,但他还是相当尊重知识分子的。平时人前人后很拉风,却突然被对方一句“斧头帮帮主”的称呼弄得感觉很不好意思。果然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啊,中国的尊师重教,还是黑社会与社会底层的民众做得最彻底。
见陈布雷有些懵圈,韩麟春急忙说:“是我拜托的九爷才找到陈先生”,才把他拉回桌前。
“我们少帅对先生仰慕已久,此次来沪,他特意叮嘱我要找到先生并请先生随某北上。想必先生已经知道,我们在东北创建了一个人民党,它的纲领就是‘领导和团结国各族人民,收复失地,扫除外侮,把我国建设成为包含工业、农业、交通运输和国防现代化的亚洲强国,建立一个没有经济剥削、没有政治压迫的民有、民享、民治的新中国’。为此,我们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努力,现在党员人数已经突破五万人,形势喜人。
但是作为党主席的少帅居安思危,他一直认为我们党内缺少能够丰富党的理论以及在宣传战线有一定威望和能力的干部,所以经过深思熟虑,选择了先生您。
我知道先生对军阀混战不满,在沪也从侧面了解了先生的为人,我认为以先生的才华和人品,足以承担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为了表示诚意,少帅亲自交给我一万大洋,以作为先生的安家及交通费用。如果先生能够携家去奉,少帅还将在帅府旁边新盖一座洋楼虚席以待。”
这个待遇已经不能用丰厚来形容了。王亚樵开始深深反思,自己在待人接物方面是不是有些太小器了?千里之外的少帅给一个陌生人的报酬达上万还只是安家费,听说人家老帅还再拨的五十万赌资给两个赌棍翻本,昨天弹指之间杜月笙送出两百万的人情,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人民党的成立,一向以消息灵通著称的上海滩不会不知道,为此事陈布雷还写过一篇积极正面的文章来赞扬;少帅张汉卿的事迹更已是传奇般,年纪轻轻就官至中将(实际是少将加中将衔),收复中东铁路权、拿回摩阔崴、两次剿匪大显将门虎子风范。记得前不久,自己也在报纸上为新世纪第一块领土的回收而大加褒扬之辞。
这样一位传奇人物,却对远在华东的自己抛橄榄枝,大名只在上海滩传播的陈布雷还是很激动的。他也自诩自己的文笔,也想有所作为,现在不经意间,一个机会就放在面前。“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是千古以来知识分子的抱负,可是,这种突如其来的好事忽然之间就砸在自己的头上,有些不敢相信。
“原来少帅也知道陈某,只是布雷才疏学浅,恐当不得如此重担…”作为文人,适当地衿持是必要的,再说,有些想法他还是朦胧地存在于脑际。
韩麟春是个武人不假,但也知道刘备“三顾茅庐”的故事。以少帅的眼光,不远千里直接点名招揽此人,那一定是个人才,他又怎么会不凑个趣呢?
见陈布雷有些意动,他急忙说:“当得,当得。少帅在我临来之前,反复叮嘱我说‘买机器事虽然大,但如果成功请得布雷先生北上,先记你一个大功,机器之事反而就等而下之了’。我虽然不知道先生之能,但以少帅的眼光绝对是没错的。”他笑笑说:“而且这么大的上海滩,布雷先生的名声已经很响了,我一提,九光兄就知道是先生您。”
王亚樵见韩麟春心意甚诚,虽然不知道以上的话是不是他的应景之作,也被千里之外的张汉卿同化了,心想他这么诚邀的一个人物,一定有他的道理。抱着与人为善、人尽其才的心情,他也美言说:“我与少帅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相信他的眼光。布雷先生若能帮助少帅实现那个人民党的纲领,虽然会在报界少了一位名达,却也是国家之福,先生就不要推辞了----如果之后真的不如先生之意,我想少帅不会把你扣留不放的,呵呵。”
见大家都这么说,陈布雷也就顺坡下驴,自嘲地说:“如果陈某再推三阻四,就显得有些做作了。请韩将军先回少帅的话,就说陈某人先回报社做一番交接,一个月之后,定然北上拜会不误。”
读书人一言九诺,这事基本上就成了。当韩麟春要把一万元大洋本票交给陈布雷作为安家之费时,陈布雷却断然拒绝:“听将军说东北现在正在大力搞建设,正是用钱之时,此时正宜花在刀刃上。陈某年来稿费收入足以支持家人用度,无功不受禄,这笔钱还请将军交还少帅!”
韩麟春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爱钱的人,如此大额的一笔款项,这个瘦弱的中年人说拒绝就拒绝了,也算是民国中的另类。只此一点,即可见少帅看中之人的风采。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仍劝说道:“这是少帅特别点明作为先生的安家费以及交通等费用,韩某不敢自专,请先生务必收下。”
陈布雷的声音铿锵有力:“此事休提。布雷略有薄产,安家绰绰有余;北上奉天不过一张车票,区区几个大洋而已,尚能负担。陈某既然许诺北上,定不会中途变卦,韩将军就请如此答复少帅,定不会怪罪将军!”
韩麟春不再坚持,只是握紧他的手,郑重地说:“那韩某就在奉天静听佳音了。”
对张汉卿如此费心地延揽人才,韩麟春没有异议,毕竟广纳百川才有江海成其大嘛。可是这一个陈布雷,至于他一个中将师长亲自登门吗?而且少帅给出的待遇是真的高,那句“大帅府旁边建楼”真的不是信口开河,因为张汉卿就是这么说的。
当他把结果告知张汉卿并提出他的疑问后,张汉卿出奇地高兴:“确定来了?确定了就好,老韩啊,这回可是捡到宝了!”
韩麟春将信将疑地问:“他真的像少帅说的那么玄乎?我看他其貌不扬,只是做做报社的编辑、动动笔而已,用处就这么大?”
张汉卿心情极好:“何止是大!他的作用,将来绝对不止一个师两个师那么简单!带兵打仗,这个他不如老韩你,可是要说在另一条战线,他的价值目前、包括将来无人可比!”
这个就出了韩麟春的思想范畴,不过张汉卿高兴,他也来凑凑趣:“原来少帅是要文治武功一把抓,现在终于算是齐了。”
张汉卿一直苦于党务理论这块自己不精通----其实何止是不精通,他只在纲领性的口号上算是有穿越人氏的优势,可是真的要钻进去研究,他既无兴趣,也无时间。若不是朱光沐、吴家象等人不时地查缺补漏与时俱进地填充内容,他的那套人民党的“先进理论”也只能停留在纲领上。
军队有郭松龄、韩麟春,政治工作有王以哲、姜登选,党务工作有吴家象、朱光沐,现在有了在文字造诣上很有功底的陈布雷加入,这党的理论方面的工作也就齐备了。陈布雷能够号称国民党第一“文胆”,文章造诣肯定是不用说的,而且他立身谨慎,正是能沉得心做研究的潜质。
所以他对陈布雷的到来满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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