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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容,就像一针镇定剂,让蒋百里觉得很温暖:虽然还年轻,但少帅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脸青涩、夸夸其谈的年轻人了。他的土改、新政、建党、建军,以及在西北的功勋,已经让他渐渐成为一棵参天大树,需要仰视了。
然而张汉卿还是那么随和。他一脸喜悦:“没想到一别四年,又在这里看到蒋先生。先生一向别来无恙?”
到此,蒋百里才把心放下来。不管怎么说,以这个人的身份,也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自己无论如何决定,性命无忧耳!来的人是张汉卿,此刻已名满天下的奉军少帅。
他与张汉卿可是老朋友了,一别四年多,当年毛还没长齐的年轻人,现在已经成了誉满天下的少帅、麾下精兵十万的传奇人物了。
对这种以讹传讹,张汉卿也只能抱以呵呵:动辄精兵十万、大兵百万的,你以为是说评书?万人都是泥整的这么简单?自己现在通共控制4个陆军师、2个骑兵师,也就七、八万人马而已。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蒋百里和张作霖有隙不假,和张汉卿却没有冲突。虽然是父子,但两个人做事的方法截然不同,抱负也俨然不一样。再说上一辈的嫌隙,老和小字辈别着也没什么意思不是?再说凭心而论,他对于张汉卿还是很欣赏的。当年如此,现在亦如此。
蒋百里之所以是大家,自然有他的涵养。他也笑笑说:“能在寒舍招待闻名天下的少帅,方震之幸也。少帅克俄人雪国耻、平蒙乱复疆域、在甘肃数战皆捷,那是名列孙、吴一类兵家的人物。又听说少帅担任了甘肃督军,以少帅弱冠之年,当是民国史上亮眼之星了,可喜可贺啊。”
嗯,这是个好的开始,没有再明显的排斥了。
不过他的消息好准确哦,也就是在昨天直奉两大元首会谈之时,张作霖戏谑地提到徐世昌对他恢复东三省巡阅使兼蒙疆经略使等的头衔:“这绕了一圈,等于我重新活过了一次。”
这是对他此战的封赏不满了。也是,他的东三省巡阅使在两年前就颁布的,而两年之后携大胜之余威,他的主职衔仍然没有变,就连蒙疆经略使的兼职也是在去岁定下的。
反观直系,曹锟由原任的只有虚名的湘赣川鄂四省经略使拟任直鲁豫巡阅使,连吴佩孚都拟任为巡阅副使,这让老张觉得对他不公平。
可是他已经封无可封。东三省巡阅使兼奉天督军,兼蒙疆经略使兼节制兴安、热河、绥远、察哈尔四省都统,已经不亚于副总统的权限----就是总统也未必有他活的滋润!
没办法只能作了折衷,老子无可赏那就赏儿子,所以就有了拟任张汉卿为甘肃督军的风声。这个消息是确实的,也一定会落实,只是这蒋百里的消息来源也委实惊人,看来他专注于文学也不过只是个幌子,否则他为什么对政治有如此的热情?
不怕他有本事,怕他心死。张汉卿心里又有了几分把握,他连说不敢,只真诚地说:“我只是浪得虚名,哪有蒋先生实打实的为中国人扬眉吐气的过往?跟日本人斗赢了,是好汉;跟自己人打,就是赢了又有什么意思?”
他的话,倒极合蒋百里的心思。他半生都在研究日本,所以对此有极强的兴趣,特别是对未来极有可能左右国家的少帅对日本人的态度。凭借各种报刊,他知道张汉卿一向对日本人不假以辞色,但那都是报道,真正能够揭露他内心的,是他在日常生活中的态度。
很多时候,政客的话,只能半信半疑,更多时候,则要反着听。这东北张氏父子平时震天价反对日本侵占|中国,以前是山东,后来是东北,再后是满蒙,但是铁路还是一条条被日本人建着,日本人还是一点点向东北渗透着。好像到目前为止,东北那个自治政|府也没把日本人怎么着呢!
蒋百里笑笑,有心试探,他说:“赢日本人,谈何容易!日本人自明汉维新起,以小博大,先是甲午海战败北洋水师,再以弱胜强,在海上连灭俄国两支舰队。现在他以胜之姿,挤身欧美列强阵营,外有英国联盟,内有工业、经济之发达,又占有中国之资源,想要赢他,难矣!”
张汉卿笑了。他看着蒋百里,一字一顿地说:“蒋先生,我们先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我也知道你对于日本人的仇视态度,否则,你再有能力,我也不会来找你。
至于我,你也不用试探。不怕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日派。我在东北以及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标:打倒日本!我来这里的目的,也是为了一件事,发挥您的强项,把奉系的散兵游勇整顿好,把奉系的综合力量整合好,把奉系对日本的战略规划好。一旦时机成熟,我将发动奉系,把日本人部赶出中国去!”
蒋百里震惊了!面前的这位少帅,用他看起来还不很成熟的面容,讲述着一个很撩人心的宏大计划。他绝对相信张汉卿的话,也为他的激情所感染,但是,他需要冷静地判断,来决定张汉卿是否是值得托付的对象。
事半功倍,事倍功半,取舍之间,关键在人,中国已经落后得太久,容不得再错下去了。
他静静地问:“奉军和人民军在少帅父子的带领下如日中天,少帅未免太过于杞人忧天了?”
张汉卿的回答既冷静又中肯:“先生不用试探,我们的问题我早已发觉,只是奉系积习难改,一时半刻之间想改造却无从下手,所以我寻找机会另建了人民军。现在人民军与奉军分隔两地,由于我自己需要重点兼顾作为大本营的西北事宜,无暇分身。而奉军目前的控制权并不在我手上,十多个师的东北军、西北军和地方保安军队支离破碎,需要人来统筹,这是一个大动作。
奉系目前只关注在发展工业经济,还没有能力或机会把这些转化为军事能力。政|府的钱越多,我越担心会引来饿狼。现在的奉系因为在刚刚的大战中获得很多好处,埋下了直系反目的危机,在外又面临日本包括欧美列强的重重压力,任重而道远啊。一着不慎,足以满盘皆输。可是如今的奉系上下是什么心态?既恐日、又自大,真有什么风吹草动,不用别人打,自己就会哄起来、乱起来、散掉了。”
话说得很直接,也符合实际。蒋百里作为旁观者看得很清楚,但没想到当事人之一的张汉卿能够有这种眼光解剖自己,光凭这一点,就有人杰的潜质。听到这里,蒋百里对张汉卿的好感上升了,不过他仍需要谦虚一下。他颔首说:“我只是一介文人,只会纸上谈兵,而且从来没有打过仗----讲打仗的水平,少帅绝对远在我之上。”他既谦虚又设身处地地说:“我在军事上最大也只做到军校校长,在政治上最高职务只是总统府的参议。你是东北的少帅尚且无法,我一个外人,又怎么能够助你?”
张汉卿微笑着说:“对于先生的能力就不用过谦了,打仗,是将军们的事。先生,是帅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那才是先生的本事。奉军已经尾大不掉,牵扯到的利益太浓,我不打算在改造他们身上花太多时间。
但是奉系的工业经济是我一手缔造,我需要先生助我一臂之力,既使它们上规模成体系,成为中国持久战争的保证,也需要它们具备随时转为军工的能力。这种军转民、民转军的大运筹,非有大本领的人坐镇不可。先生在军事学领域颇有见树,现在我给您一个舞台,就看您愿不愿意把它变成现实了。
如果得先生之力,奉系强大的工业能力可以随时变现为军事能力,在这种情况下,我可以随时用这种能力武装属于我的军队----人民军。只有当我足够强大时,改造奉军才会水到渠成,希望先生助我!”
蒋百里不禁再次打量张汉卿。这少帅的抱负真是不一般的大啊,而他的想法,也不是一般的合理呢:既不急于求成,又能量身定做,将来成大器者,非少帅莫属!
学得一身艺,报与帝王家,蒋百里由不得心动了。在这乱世,也只有少帅,能够实现自己胸中理想抱负了。不过,他与张作霖的龌龊…
这算什么事吗!张汉卿笑得很灿烂:“家父当时不知道先生助我,否则先生在奉系绝对是不下于占鳌叔、辅忱叔一般的人物。虽然家父草莽出身,但他的心胸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狭隘。想当初冯德麟冯世伯和家父斗得那么凶,家父在最后还是舍大力保他平安,并提携他的长子在奉系做参议----现在已经担任空军筹备处处长了。
只要先生不怪罪当年的那场恩怨,我保证家父会对你以礼相待、倚为长城的。”为平息蒋百里心中对于张作霖的畏惧及表达自己招纳贤才的诚挚之情,张汉卿甚至以“神来之笔”盗得一首诗来言传心声:
“精禽梦觉仍衔石,斗士诚坚共抗流。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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