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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念昨晚就听说人来了,但她没赶去见,给赔光光留足了休息时间。本来计划等六六上完早课,母女两个一道过去,结果女儿才出去半小时她待不住了,留下话让六六上完课再慢慢过去,自己先走了一步。
琢磨着是去国宾馆那头,她穿了身稍显正式的套裙,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好,戴上礼帽,还上了个淡妆。
王政君在群里啧了好几声了。
说她之前是老鸦笑猪黑,自己就放不下赔光光还吐槽她心系刘骜。
王政君说完就吃了教育。
冯念:“你懂个屁。”
冯念:“离婚之后再去见那边的人这就跟毕业之后参加同学会一样,要么别去,去就得把面子撑一撑。”
妲己:“王政君不懂又不奇怪,她也没离过婚。”
杨玉环:“这种心态我倒是蛮懂的,就跟后宫里群芳争艳一样,给人压一头总是丢人,只不过念念是在跟赔钱比,争的是别人对他俩的评价。”
韦香儿:“没毛病!把排场拉起来,容光焕发的去,给梁国来那一群看看到底是谁不配。裴乾啊,八年不见,老头子了吧。”
东哥:“得亏来的没他,要队伍里有他念念能让御用裁缝给她做件战衣穿上,怕是从头到脚都完美了才能出门。”
冯念:“不愧是老姐妹了,真了解我。”
……
冯念她,是个好面子的人,若只是见个儿子还好说,跟儿子一起来了还有一长串,她能不收拾收拾?
她宫中的侍女以及贴身保护的侍卫都觉察出了。
殿下今儿个心情颇好。
想到前几天听说的,这次来的人里面有她亲儿子,母爱啊,真是伟大。
侍卫多数等候在楼下,随她上去的只两人,由国宾馆的工作人员带路,冯念一级级阶梯上去,到四楼,走到赔光光住的那间视野最好的主宾方门口,给带路的停下来,抬手在门上叩了叩。
很快就有少年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谁啊?”
负责叩门的还在想该怎么回,冯念眼神示意她退开,自己往前迈了一步,应答道:“你母亲。”
果然是母母母母亲。
冯念南下的时候赔光光才满三岁不久,三岁以前的事没多少人能记清楚,他对母亲的记忆其实早就模糊了,现在哪怕仔细去回想,也只能记得母后喜欢倚靠在美人榻上,懒洋洋的好似没长骨头。
至于说人的样子,包括声音都模糊了。
这会儿听到淡淡三个字,赔光光第一个反应是来人真是母后,第二反应她说话是这样的?
不过片刻他脑子里已经晃过好多事,心里也是噗通噗通的。
有点紧张。
但还是鼓起勇气应了一声:“等会儿。”
他环视了一眼刚才匆匆整理的房间,床单拍平了,毯子也已经叠起来,脏衣篓在浴室门后面藏着,一眼看去屋里还算整洁,应该不会丢人,这么想着人才走上前去开了门。
一整个群共同见证了这个瞬间,赔光光假装淡定过来的,门一开,母子两个眼神一对上,他表情就绷不住了,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人惊讶的东西。
“……母亲?”
冯念轻笑一声:“这迟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赔光光一摆头:“没有,就是没想到一别多年您还是这么年轻。”并且漂亮。
宫里的娘娘他每年都在见,里面最年轻的也及不上她,据说年纪同母亲相仿那几个瞧着都挺老气了。她娘竟然还是青春扑面,她若不自报家门,说人只有二十岁别人都会信的。
以前赔光光还想象过他父皇母后站一起的样子,真正见到一别八年的亲娘,他突然就发现这两人不般配了。
父皇瞧着已经是帝王迟暮的样子,他一年年老了。
母后还是娇花一朵,看着青春才起头呢。
本来一直对他俩分开耿耿于怀,就这会儿很突然的,他有那么一点理解了。
人在门口就走起神来,他眼神是落在冯念脸上的,心思一看就飞远了,眼看母子两个要在房门前站个天荒地老,这时候旁边那间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个五皇子裴珩,他刚才注意到楼下站了好多人,开门过来想同九弟唠唠猜猜是谁来了。哪知道门一开发现隔壁门也是开的,门前还站了好几个人,领头的是个皮肤白皙侧面线条优雅美丽的年轻女性,看起来竟然还有点眼熟。
他皱眉回想着呢,赶上冯念听见旁边传来的开门声,朝那方看了一眼。
那一瞬间,裴珩想起了被盛世美颜支配的恐惧。
想当初他也天真烂漫过的,五六岁那会儿真是不识娘娘美。后来六妹妹出生,忘记是满月满百日还是满岁的时候,他们兄弟相约去看,那时大概也就是八岁,或者九岁,突然发现之前盖戳的狐狸精怎么那么好看,比他人美心善的母妃还要漂亮好多,单论长相母妃根本没法跟她比。
他永远记得那次,因为那是个标志性的事件,标志着他从单纯的好宝宝逐渐变成了肮脏大人。
冯念南下时赔光光是还很小,裴珩有十多岁了啊,他对冯念的记忆可以说相当深刻,虽说她风格大变,裴珩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认出来之后也是直接呆掉。
过好一阵子才回过神。
“娘娘……”
“早不是了,别那么叫我。”
裴珩一噎,不那么叫又该咋个叫呢?
他索性忽略掉这个,寒暄说:“好多年没见您还是风采依旧。”
“你也长大了,听裴琰说你早几年就大婚,当爹了都。”
“嘿嘿。”
眼瞧着他两个搭上话了,赔光光感觉自己被冷落,他伸手推开门:“母亲进来坐下说吧。”
冯念信步走进房内,没着急落座,她四下看了看,问:“这边和宫里的感觉很不一样吧,昨晚上歇得好吗?这床睡着习不习惯?”
赔光光点头说好。
可能因为太久没见面了母子之间非常陌生,也可能因为门口还有别人在,赔光光显得有些拘谨,冯念寻思了下,对跟她上来的吩咐说:“再挪个单座沙发来,然后把门带上,都在外面等我。”
侍卫们行动力超强,等了只两三分钟就把沙发搬来了,一起拿来的还有热茶和茶点,以及新鲜切好的果盘。
将这些放下摆好,几人相继退出,门合上了。
冯念顺了顺套裙的裙摆,先落了座,坐下之后她才看了儿子一眼:“你也坐下。”
当娘的瞧着轻松悠闲,儿子就紧张得多,坐下去手脚都不敢乱放,全都规规矩矩的。
“我记得从前你不是这样,现在这么规矩本分了?还是说到你亲娘跟前还要凹一凹梁国太子之尊?”
“……儿子许久不见您,有些不知所措。”
“喔?还在怪我八年前那选择?”
“……没有。”
“你言不由衷。”冯念端起茶杯,慢饮一口,放下才说,“你是我生的,你骗不了我,要真啥事没有你能把书信都给我断了?”
冯念一过来就完全占了上风,两人之间是她主导,他问了赔光光还能学那锯嘴葫芦闭口不说?
他看看自己优雅美丽的母亲,道:“最早的时候我根本不明白您的意思,只当您真是出去散心了,很长时间之后我才知道您不是去散心而是舍下了父皇跟我,您带姐姐走了,为什么呢?所有人都说您在宫中地位崇高,没人敢拂逆您的意思,为什么要走?那段时间我很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我也就不想了,没给您去信是想让您用仙法回来找我,都好多年您从来没回来过,不说大喇喇的,您私下都没找过我,您根本就不惦记我,还要我时时写信来问候,很是过分。”
冯念不怕他张嘴,只怕他啥也不说。
现在起了头后面也就好办了,她把声甲天下开起来,说:“决定走的时候,我就拜托了你二哥照应,你是储君身份,又是我儿子,我余威尚在,就算离开了想来他们也不敢刻薄于你。
至于说我,既同你父皇翻了脸,断不可能私下跑去梁国皇宫,我总在等你长大,长大了来看看你南边的母亲,你却只会惹我生气,给我来的好几封信里面都有受你父皇指点的痕迹。
还不如简单报个平安,我很不高兴看到那些长篇大论的东西。太后如何,大家如何,他们都怎样惦记我,我既然离开了便不在乎。
过去的事,我放下了,人活着是要往前看的。”
赔光光有一点心虚,还是为自己解释说:“你走就走了,我还在等你回来。”
听见这话,冯念露了个笑脸:“皇宫从不是我的家,回来二字从何谈起?”
“我记得你那时候同父皇感情很好的,宫里人也说,父皇对你是最好,为你连其他娘娘的牌子也不翻了,你是皇后,你们感情那样好,皇宫不是你的家?”
冯念又一次的笑了,她注视着自己满心疑惑想要求得解释的儿子,将当年的事告诉了他。
“我同你父皇之间,关系非常复杂。
我进宫是为了博出路,他宠我是因为有价值,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是纯粹的夫妻。那一年你父皇提出他想要个优秀的继承人,然后我们有了你。你出生的时候,政哥游历到这儿,看百姓疾苦,便想解救他们,他带着这里的人推翻了清莱国统治,立起大秦。
你舅舅是不可能在这里结婚生子的,国家建起来了,他没有继承人,那时候他告诉我,想让你姐姐继承他的皇位。
我们开始培养你姐姐,当时你才一岁多。
这秦国的江山要交到你姐姐手里,我难道还能眼睁睁看你舅舅一个人辛苦,自己带着女儿坐享其成?
我不能啊。
我开始帮你舅舅,为他提些建议,推举人才,秦国这边高速发展。
这些事你父皇是知道的,我当时有意带他来这边看过,目的是想让他看到秦国发展势头好,回去下决心改革效仿这边,我那么做甚至不是因为我对梁国有多少感情,一方面是身为皇后的良心,更重要是为了你。
那时候秦国的势头已经很好,六六将来不需要愁,我恐怕等到你俩都登基时,两国差距太大,力劝你父皇改革制度学习技术。
你过来也看到了,这边很多地方都在开工,搞各种建设,每座城市都有工厂。发展工业的同时又不能把农业拉下,这就面临着劳动力不够的局面。要怎么解决?最好是给予女性地位,让她们和男人同工同酬,放着占人口一半的女性不用是不可能两头兼顾的。
我催促你父皇下决心,催了他好几回,你父皇想法比较保守,恐怕引起下面人强烈不满,一直不同意这事。
这不是我们之间唯一的问题,但却是我们之间的导火索。
那两三年我和他都是在分歧中过来的,只不过不愉快是在台面下,旁人都不知道罢了。我经常不开心,我又不是会一直委屈自己的女人,当下活得不好就换个活法,人一生有千条路走,也不是当了皇后就到头,这就是为什么我同你父皇会分开。
你父皇他,有需要时很放得下身段很会哄我高兴,轮到我找他时他能想出一百种大道理告诉我这事不成。
可能别人觉得皇帝拒绝皇后根本不算什么事,但我不喜欢这样。
我在秦国这边从来是说一不二的。
但凡我提出来的建议,你舅舅会同我探讨,改进改良,但从不怀疑。你舅舅给了我认同,你父皇没有。
现在秦国才是我的家,也是我一手建设起来的国家,所以何谈回去?”
冯念第一次把当初的事摊开来讲,她甚至回想起最早听说嬴政要把皇位给六六继承的时候,当时是大圆满的想法,觉得能两头当太后呢。
一步步发展成这样老实说也出乎她的意料,不过不后悔就是了。
对冯念来说只是翻出一段记忆,讲出一段尘封的往事,赔光光三观都要倾覆了。这个故事冯念是开起声甲天下来讲的,她讲的时候脑子里自然而然想起当初,使得赔光光也好像看到他们当初是怎么发生分歧怎么争执又是怎么谈崩掉。
以前没人和他说这么多,她只知道母后忽然不高兴,就带着姐姐走了,扔下他八年。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当初会起争执是为他。
母后想让他也继承到这么美丽富足的国家才去挑战了大梁的制度,挑战失败,才会狠心舍弃皇后之位离开。
赔光光心都好像泡在柠檬水里,那滋味说不出来,就是鼻酸,心里堵得难受。
他两个手都握成拳头抵在大腿上了,眼红红的好像倔强小兽一般朝母亲看来,半晌才说:“我不知道,从来没人告诉我这些。”
冯念那一身母爱都要满出来了,她徐徐的说:“我能想到,所以也并不怪你,只是有点难受。天下没有哪个母亲会想要同儿子分开,也没有那个母亲会高兴看儿子误会自己。那时候你太小,我没法同你解释,后来你长大了一些,会想事了,我又没机会同你说,今日总算能把心结解开,我很高兴。”
赔光光生来就是太子,收的储君教育,从不向人展示狼狈的一面。
现在他很狼狈。
母子两个谈话谈了半天,这时候六六都上完早课追过来了,她穿着西瓜红色的裙子过来,到门口先叩了两下,估摸里面有准备了她拧开房门。
进去就看到故意转过身去背对自己的赔光光。
那应该是赔光光吧。
六六反手把门带上,不客气走到八年不见的弟弟身边去拍了下他肩膀:“你姐姐过来也不知道主动招呼,真不像话!”
拍完肩她仔细一看。
我滴妈这人在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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