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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日里,下午,写字楼林立的咖啡厅显得有些空旷。
一名穿白衬衣黑西裤,打着领带,长相端正的年轻男人怀里抱着一大束热烈红玫瑰,神色凝重地走进了咖啡厅。
这年轻男人长得不错,最主要的是身姿笔挺,一身气质格外引人注目,再加上怀里那一束红玫瑰,顿时就成为了整个咖啡厅的焦点。
然而当事人却丝毫也未察觉,而是扯着领带反复无声念着什么,神色间也有显而易见的紧张感。
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年轻男人开始掏出手机看。
因为他手腕上有表,显然看手机是为了等某人的消息。
咖啡厅里的女招待殷勤地上前询问,男人心不在焉点了杯冰水。
女招待回来端水的时候眉飞色舞地跟同伴说:“哎,是个准备求婚的,我看见戒指了!”
另外两人顿时齐声“啊~”了一声,发出向往的感慨。
“好浪漫啊!”
“哎这人长得也蛮帅的,还是越看越帅的那种气质男,关键是身材好,你们看见他那腰那腿没有?”
“好羡慕,我也好想要这么懂浪漫的男朋友啊……”
咖啡厅老板娘倚靠在旁边,笑盈盈地看着三个年轻女孩子叽叽喳喳八卦,丝毫不觉得她们耽误了工作。
女孩子,就是要这样活泼,抱着对爱情的追求向往,才最可爱啊。
老板娘往年轻男人那边看了一眼,眼神里透露出些许追忆,而后脸上露出个带着祝福的浅笑,“希望能成功吧。”
三个女孩子纷纷点头,而后咬着耳朵又说了些老板娘人真好的悄悄话。
等了大约十多分钟,一个穿黑白套裙,典型女白领装扮的女人出现了。
女人踩着高跟鞋,长发全部挽起,神色淡淡,就走过来的这么一段路,还都忙着打电话,路过柜台时都能听见说的是跟工作有关的内容。
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女人皱起眉,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那份合同我早就看过了,根本没有这一条!”
“肯定是瑟琳娜那里搞鬼好,我马上回来,给我五分钟。”
挂了电话,女人心不在焉地朝前面看了看,终于看见早就在她进来时就已经原地站起身,朝她挥手的年轻男人。
相较于年轻男人的灼热期待,女人更加漫不经心,显然注意力还放在刚才的工作上。
三个女孩子也看出了不妙。
“啊看起来情况不会太好。”
“是啊,其实那个帅哥应该找个更合适的机会再求婚,毕竟这么重要的事。”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是女方每天都这么忙,忙得根本就找不到其他更好的机会求婚吧。”
老板娘皱起了眉,神态有些过分的忧心忡忡。
果然,很快那边两个年轻人就谈崩了,男人努力挽留,女人甩下一句“不能接受就分手”,握着手机一如来时匆匆。
带着风掠过柜台时,她的手机又响了。
女人都还没来得及为恋情伤心,就立马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是的我现在马上到,再给我两分钟”
说完,穿着高跟鞋就跑了起来,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范围内。
男人抱着头,痛苦地坐在那里,似乎还没从求婚失败以及即将分手失恋的突变中缓过神来。
等了半晌,又有客人进来了,三个女孩子忙碌起来。
老板娘遥遥看了看还在位置上的年轻男人,犹豫了一下,转身装一盘甜点,带着长辈的担忧走了过去
咖啡厅对面三楼,被临时征用的办公间里,一行人正在密切关注老板娘的言行举止。
刚才还神色冷淡的年轻女人正在旁边使劲儿用文件袋扇风,“怎么样?涛子那里顺利不?”
楚游站在赵副队旁边,拿着望远镜观察着对面咖啡厅里的情况。
张宏回了女人的话,“目前看起来还算顺利,蜘蛛已经入网。”
楚游带回来了关键性线索,嫌疑犯目标直接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直接转到了对面那个周围人都夸善良温柔的咖啡厅老板娘身上。
到现在张宏都还有点不敢相信,看了看楚游,见她凝神关注情况,也不敢去打扰她,就只能扯了扯吴凯歌的衣摆,小声跟他嘀咕:“哎,你说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得到这么慈祥一大婶,几年前就把自己唯一的女儿给杀了呢。”
楚游托李栝“朋友”寻找袁慧女儿的信息,没想到得到的资料显示,周洁雅竟然早在八年前就去世了。
之所以到现在都不知道,甚至连户籍管理部门都没消除她的户籍,自然是因为身为母亲的袁慧安排好了一切。
将女儿杀死,埋尸自家别墅后院,借着女儿跟她大吵一架的事,制造了周洁雅与她闹崩,当晚飞去了法国。
至于为什么在这几年里都没被发现,虽然有关部门定时都会查核,但其中可操作性还是很大的,特别是袁慧作为周洁雅的身生母亲。
一般来说,只要没犯事,税务无纠纷模糊,证件没问题,是很难怀疑到本人已经死了,母亲还作为掩饰者这种情况上的。
也是恰好,周洁雅出事的时候已经办理好了出国久居的相关证件,国内身份证也已换更为永久性。
种种恰好,最后造成了这样一幢听起来就无比荒谬的现实。
饶是吴凯歌,对此也是心有戚戚然,昨天晚上就给老妈打了电话,感谢当年不杀之恩。南区分局老阎手下派来配合工作的女同事小田长相冷淡,可实际上却是个跟张宏差不离的话篓子,闻言接了话头,“别说你了,就是咱们组知道情况的,有哪个能相信呢?要不是楚姐脑洞开得够大,直接去把尸骨给挖出来了,我觉着赵副队儿也不定能相信。”
赵副队耳朵尖得很,听他们竟然编排起自己来了,摆摆手赶苍蝇一样,“去去去,瞎聊什么呢,赶紧去看看其他人安排好没有,一定要在保障咱们自己人的人身安全的前提下,把人给抓个现行!”
人心险恶的事他见多了,对袁慧的事倒没什么特别的感想,就是可怜一下周洁雅那大姑娘。
不过是因为拒绝了母亲认为足够优秀的男朋友求婚,一心要去法国求事业上的突破跟发展,竟然就丢了年轻的性命。
有了周洁雅的尸骨作为证据,楚游才有了底气直接把事报告给了赵副队。
至于有关袁慧跟周洁雅信息的事,只推说是私底下拜托了朋友帮忙,没有把李栝牵连进来。
内部人员的事,看在有利于案件进展,赵副队也就是批评一下楚游,事后可能有个“将功抵过”的内部文件,这件事就算是了了。
半个小时后,还在咖啡厅里扮演情场失意男青年的涛子失魂落魄地出来了。
又过了大概十几分钟,老板娘袁慧拎着小包,神色如常地离开了咖啡厅。
暗处,自然有提前安排的人手秘密跟过去,一路上的天网监控也优先转调到赵副队这边来。
傍晚,扮演女白领的小田用自己扮演的身份定了份咖啡厅隔壁的外卖,做出一副要加班的样子。
晚上十点,小田神色疲倦地下楼,到了地下停车场还在打电话忙工作。
暗处的袁慧看着与女儿身形极其相似,连说话办事的语气风格也几乎一模一样,一时间满腔愤怒与恨意搅浑成一团烈火。
早就说过了,男人不会喜欢事业心太强的女人,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的话?
我明明是你妈,你为什么不听我的?我用两辈人的经验教训告诫你,你竟然还讽刺我!
该死,你该死!
早知道你出生的时候就该掐死你!不孝女!养大了你也没点用,活该去死!
你是我生的,我养的,我要你做什么你就该做什么!我要你死,你就应该去死!
麻烦
不听话
叛逆
烦死了,真是烦死了,看见你就烦,想到你就烦,为什么还要有这么多跟你一样的人?
“唔――唔唔”小田挣扎了两下,很快就在药物作用下昏死了过去。
袁慧松开手,抬头看了一眼,再次确定监控器拍不到这里,这才按捺住激动到颤抖的手,摸出手机,给对面打去一个电话。
“喂,是我。”
小田身上提前安装的监听器里传来袁慧的声音。
“现在马上过来,宝刹路银座A区地下车库F区少废话,马上过来,该给你的好处不会少的”
赵副队等人心脏砰砰乱跳,明明是带着些寒意的夜里,却都出了满身满脸的汗。
楚游跟其他同事一起,屏息凝神,似一只只准备随时出击的猎豹,静待赵副队下达指令。
凌晨四点,在历时二十一个小时的布控监视追踪后,抓捕行动开始。
此次抓捕行动无疑是成功的,小田被安全救出,顺藤摸瓜抓获了袁慧及其同党,一名前佣兵,现国际在逃犯。
现场更是发现了另外七名死者的痕迹,显然,这起连环杀人案中,另外还有两名死者没有被警方及时发现尸体。
因证据确凿,袁慧及其同党立即被送往法庭,南区分局警方根据袁慧同党提供的线索,开始全力搜寻另外两名死者遗体。
案子终于被破了,可大家却没有庆祝欢呼的心情。
第二天,全组放了个假。
楚游回家的时候李栝已经去医院上班了。
她一个人闷着,第一次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其实她心情也不太好,不过她习惯了不表现出来,一直到傍晚李栝下班回家,楚游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沙发上枯坐了一天。
李栝见她神色不太对,不由放轻了动作走过去摸了摸她脑袋,“怎么了?案子不是破了吗?”
楚游仰着脸看他,模样乖巧到让人心疼。
张了张唇,楚游嗓子有些干哑,却不想去喝水。
就觉得什么都没意思,连呼吸都浪费力气。
李栝皱眉,弯腰凑过去,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试温度,声音温柔到了极点,“老婆,乖,有什么事跟我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楚游垂眸,看着他近在眼前的唇,微微抬起下巴,第一次主动吻了上去。
“李栝,我要你。”
晚饭都没吃,衣服也没换,李栝陷入心上人难得的主动热情中,被迷得七魂六魄都丢了。
两人在沙发上滚了一圈,滚到了地上也舍不得分开,幸好李栝搬来后把家里都重新布置了一下,沙发换了,地上也铺了柔软的地毯。
这一夜,楚游像是入魔的仙女,清冷中的妩&媚&放&荡让人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要不是李栝有名医系统在身,怕是第二天都爬不下床。
反观楚游,感觉却无比轻松,她发现这个运动挺适合发泄情绪的。
总是这么吃紧急药也对身体不好,李栝去医院上班的时候自己开了药方,去药房抓了药,送进系统虚拟空间里加工成药丸带回家,放在了床头柜里。
几大瓶呢,够用好一段时间的了。
案子结束以后,楚游就跟赵副队一起回了总队。
时候,楚游也让李栝的“朋友”帮忙查了另一个名字,一个属于男人的名字。
这可把李栝紧张坏了,幸好道具回馈的消息里只是个四十来岁的社会卢瑟,不仅酗酒,还他妈打老婆孩子。
单就这两点,李栝就无比放心了。
游游是绝对不可能看上这种人的。
看来这位老哥是他家游游下一个要关怀的社会犯罪分子预备役成员啊。
几天后,楚游带着李栝去养老院见了奶奶。
楚奶奶很吃惊,毕竟几天前孙女都还没对象呢,几天后竟然就有带来见她的男朋友了。
自家孙女的脾气,她哪能不知道啊。
能带到她面前的,肯定是定下来准备过一辈子的。
虽然对李栝这外冷内热的小伙子很满意,可楚奶奶还是故意把人给指使走,单独拉着楚游问,“游游,你真稀罕他啊?这才几天啊。”
楚奶奶为难死了,纠结得不行,可为了孙女的幸福,还是忍痛提议:“要不,咱还是再看看?”
楚游失笑,忍不住抱住奶奶,像小时候那样撒娇:“奶奶,你误会了,其实他是我高中同学,我们高二的时候就偷偷在一起了。只不过中间几年因为一些事分开了。”
楚奶奶被自家乖乖孙女竟然早恋的消息给惊呆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等我,这次去南区办案,刚好就在现场遇到了,奶奶,你说这算不算缘分天注定?”
虽然吧,孙女早恋不好,可一来也没影响到学习成绩,二来嘛,这不是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嘛,两个孩子也都长大成人了。
想着在校园里的感情更可靠,楚奶奶也就放心了,“是啊,这就是缘分,该是你的,就是你走到天涯海角去,这缘分也要追着你到处跑。”
把李栝带入进去,想到他追着自己从海市跑到盐城,又从盐城追到北市,楚游既有心酸也有感动,窝在奶奶肩膀上软软地“嗯”了一声。
楚奶奶抱着孙女,想了想,忽然想到什么,把人给推开,板着脸问:“怎么在办案现场遇到的?他是干什么的?”
要是职业不对搭,楚奶奶就有点不乐意了。
孙女当警察已经够忙的了,一个小家里总要有个人稍微闲一点,才能更好的照顾家里。
楚游不明所以:“他是当医生的,当时是被邀请过去给死者做外伤检查。”
楚奶奶就又开始纠结了。
当医生啊,医生好,能救多少人啊。
可是医生也忙啊!
哎哟,以后孙女结婚生孩子了,那孩子不得可怜死咯。
爸爸成天在医院加班,妈妈有时不时要通宵熬夜连轴转地破案,家里可不就只有小宝一个人了?
就算多花点钱,给请个保姆,那谁知道会不会遇到新闻里那种黑心保姆啊。
单只是现在想一想,楚奶奶一颗心都要揪成面片子了。
知道李栝有爸妈,楚奶奶又担心起以后孩子会不会被爷爷奶奶教得跟孙女不亲近。
总之有操不完的心,翻来覆去,楚奶奶只能往自己身上打主意。
第二天,夕阳红疗养院里的老头老太太以及工作人员们就发现,楚老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开始热衷起锻炼身体来了。
五月末,见过楚奶奶后,李栝见天儿就往那边跑。
知道李栝在奶奶面前还算靠谱,楚游也没阻拦他。
等到后来楚游再过去,就发现奶奶跟李栝亲得跟亲祖孙似的,奶奶跟她聊天的时候张口闭口就是小栝如何如何。
“小栝那孩子,太费心了,之前不是说要接我去住那什么,大别墅嘛,我舍不得这里的老姐妹啊,就不去。小栝回头就给咱们院里捐了一大笔钱,给我们改善了生活。你看,外面那些健身器材,还有那什么,澡堂子,食堂里也换了营养餐”
楚游安静听着奶奶絮叨。
过了一会儿,楚奶奶话头一转,问:“听小栝说,你已经答应跟他领证了?那你什么时候去他家见见人家父母?”
楚游垂眸,“就这个月二十三,已经调好班了。”
楚奶奶点头,拍着楚游的手,颇为感慨:“一转眼,游游就长大了。”
旁的却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原主的幼年丧父丧母,又何尝不是楚奶奶的丧子丧媳。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不见得比无父无母轻多少。
恰好李栝从外面回来了,刚才他被一位老大爷请去帮忙调手机,说是打视频的时候没画面,看不见家里人。
这会儿已经是六月,正是炎热的时候,不过出去一小会儿,李栝额头上就出了汗。
见到李栝,楚奶奶重新露出笑来,直朝他招手,“小栝啊,快过来吹吹风,怎么样,老刘的手机给调好了吗?”
“调好了,就是个设置问题。”李栝走过来一屁股就挨着楚游坐下,也不嫌热。
两人又陪着奶奶说了会儿话,一起吃过晚饭,这才开车回家。
“奶奶跟我说,等咱们生了孩子,她就过来跟我们一起住。”
路上,李栝看起来就像是随口一说。
楚游“嗯”了一声。
李栝悄悄瞥她,干咳一声,继续努力:“那啥,那咱们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啊?不是我急,主要是下次奶奶再问,那我就能说个具体时间了,你说是吧?”
楚游这才认真思考起来,“那就,明年吧,今年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明年我可以临时申请调到文职上备孕休假。”
得了个准确消息,李栝高兴起来,吹起了口哨。
口哨声悠扬婉转,充满了快活,是一曲他们学生时代听过的歌:唯一?《爱的就是你》
海市,某间SP馆里,几个女人穿着浴袍敷着面膜,一边享受足底按摩一边聊些各家事。
李太太躺在中间,听着她们聊家里的孙子如何如何可爱,哪家儿媳妇是个作妖的,谁家据说去国外留学的小儿子其实早就被学校开除了。
不知谁忽然提到,“李姐,你家儿子不是安排相亲了吗?怎么没听见声儿啊?”
李太太深觉尴尬,好在脸上有面膜,也不用看谁的表情,所以她尽量用风轻云淡的声音道:“嗨,那孩子主意正得很,说是要自己找自己喜欢的,我们做父母的还能怎么样?儿女都是生来的债啊!”
一人深有感触,附和道:“可不是,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的!”
之前那人短促地笑了一声,听起来就有点内味儿了,“李姐,不是我说你,你家的孩子真的主意太正了!看看当初,啊,在咱们海市上中学,然后呢,跑去盐城上大学读研究生。完了竟然又忽然跑去北市上班,你说这不是想一出是一出嘛!”
“要我说,这婚姻大事,就该父母给掌眼,他们年轻人懂什么啊。你看我家甜甜,就什么都听我的”
李太太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恰好手机响了,李太太摸过手机,见是儿子打来的,也不避开其他人了,直接在这里接了。
片刻之后,李太太都神色呆楞地挂了电话。
旁边的姐妹扯了扯她,问她怎么了。
李太太回过神来,一把扯下脸上的面膜,脚也不泡了,慌忙收拾东西。
“我儿子说带对象回来了,我得赶紧回去!”
刚才还在拐弯抹角吹嘘自己女儿的太太脸色不太好看,觉得其他人都在看自己笑话,于是嘴硬地说了句气话:“前阵还没对象,现在就有对象带回家了,别是花钱租的吧!”
李太太心里也不太敢相信,一路脑子里乱糟糟想了许多,也想到了租女友带回家糊弄她这个脑洞。
没办法,现在网络多发达啊,什么花样都有。
等到李太太风风火火赶回家的时候,就见到自家公公在客厅里跟一个女孩子相谈甚欢。
因为女孩子是背对着门口的,李太太也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
不过从背影来看,气质不错,身条也好,主要是坐着的时候,怎么说呢,很端正,很干练,有点家里老爷子的那种感觉。
李栝正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看见母亲站在门口,胳膊一挥,特随性地招呼她,“妈回来了?刚好,过来尝尝你儿子亲手切的水果。”
这语气,这调调,这太阳似的笑脸,看得李太太差点没落下泪来。
可算是看见自家狗子恢复正常了。
还没见到人的正面,李太太就已经对儿子对象生出好感了。
有心要给未来儿媳妇打好关系,李太太笑容一端,拍了儿子一巴掌,然后就跟他一起笑吟吟走了过去。
楚游那边也听到动静,礼貌地站起身转过脸来,神色平淡地对李太太问候了一声:“伯母您好。”
李太太脸上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
后花园里,一丛怒放玫瑰旁的木椅上。
李太太跟楚游挨着并肩坐在那里。
从远处看,颇有些相处甚欢的意思。
实际上气氛却远不及“欢”这个字。
“当初你收了三十万,怎么,现在反悔了?”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李太太对楚游保持不住贵妇该有的端庄优雅。
楚游丝毫没有被讽刺到的羞恼,依旧冷静自持,搭配着她天生冷淡的气质,自有一股让人无法过分羞&辱的清傲。
“三十万买断七年,七年里你都没能改变他,李太太,这是你的失职,责任不在我。”
李太太一噎,扭头瞪她一眼:“合着现在还是我的错了?”
楚游:“李太太知道就好。”
李太太:“”
真的太会气人了!比当年还是小姑娘时更会气人!
“我不管,反正你收我那笔钱,要是你不听我的话,我就告诉小栝!”
楚游叹气,侧眸无奈地看着她:“李太太,请不要无理取闹。另外,关于当初你我之间的那笔买卖,我正要询问你的意思。”
“不知你是否介意让李栝知道,我个人的想法,是认为他作为交易内容,是有知情权的。”
李太太:“”
疲倦地撑着额头,李太太摆手,“算了,我不想跟你说话。”
楚游沉默了一下,选择尊重对方的想法,毕竟现在也是她的长辈了。
“好吧,那我就先离开了,如果李太太有别的想法,可以再找我。”
李太太又一次无语了。
我只是说不想跟你说话,你就真走啊?还有没有当人儿媳妇的样子啊?
你这个亚子,我是不会答应让你嫁进我李家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栝按捺着兴奋,故作平静地炫耀起他跟楚游的结婚证。
“游游工作忙嘛,刚好咱们回来,今天回家之前就直接去排队把证给领了。”
李爷爷很高兴,拿着两个红本本翻来翻去地看,一个劲点头说好。
“小游工作不能轻易脱开身,确实该抓紧时间办了。”
李父没什么意见,儿子长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很正常。
刚开始儿子坚持去学医的时候,李父确实很生气,甚至说出了不认这个儿子的话。
可等到儿子在医疗界一步步显露出“天赋”,听着别人的夸赞,李父也开始反省自己,觉得是自己太忽视儿子了,以至于竟然不知道儿子有这样的天赋。
差点因为自己的强求葬送了儿子的天赋,李父对李栝这个唯一的儿子其实是有点愧疚的。
可他一个在外叱咤商场的人物,总不能放下身段去给儿子道歉吧?
所以只能在一些细节化的地方暗搓搓弥补。
转了一圈,饭桌上唯一生闷气的竟然只有李太太一个人了。
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李太太试图“策反”丈夫,把他发展成自己盟友。
李父很诧异,不解道:“我们李家又不用靠卖儿子壮大自身,小栝在医学界如今也是响当当的年轻天才,连国外的法伽诺先生都在外媒面前亲口表示对小栝的欣赏。退一万步来说,如果我们李氏或者你们袁家出了什么意外,看在小栝的份上,上面也会愿意给予政策规定内的帮扶。”
李父总结:“所以小栝喜欢就好了,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
更何况两个孩子证都领了,李父是真的没想到妻子竟然不赞同这门婚事。
虽然觉得不应该,但是真的有被说服的李太太:“可、可是不是,咱们儿子既然这么优秀,那为什么不找个更优秀的?就长远来看,这也对咱们家的后代有好处啊,基因优化,你懂得嘎?”
李父深切地看清楚了妻子的思想问题,关上书,坐直了身体,正儿八经给她上思想品德课:“儿子自己喜欢,这一点我们先放到旁边,不说,好吗?”
李太太傻傻点头,觉得这个好,就该先搁到旁边不管。
“楚游,我了解到,当初在海市三中的时候,就是常年区第一,市前三,比咱们儿子,也就是李栝同学,平均分基本多5到10分不等。”
李太太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接着,高考,我国的高考制度,是绝对公平公正公开的优秀人才选拔,这一点,你同意吧?”
李太太点头。
“楚游上的是北市G大,我国最优秀的公安大学。”
李太太嘀咕:“盐城Y大也不错的嘎”
“据我所知,在校期间,楚游门门优秀,研究生毕业后,参加工作就授二级警司警衔,行政副科级,李太太,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李太太摇头,她接触的都是商场上的事,跟机关单位里并不是特别熟悉。
“代表着她前途不可限量,早晚会在那里面有所作为,换句话说,就是身居高位。”
李父摇摇头,叹气,重新打开书,“所以说啊,她已经够优秀了,优秀到要不是你儿子仗着以前早恋的情分,指不定还追不上人。李太太,有这么个儿媳妇,您可惜福吧!”
李太太久久回不过神,连晚上睡觉做梦,都梦见不少人围着她羡慕,背景音就是她老公睡前说的那番话,整得跟“舌尖上的华国”一样。
第二天早上,李太太醒来就感觉饿,特别饿,饿得都等不得家里保姆阿姨做早饭。
楚游被李栝八爪鱼一样抱着休息了一晚,早上习惯性早起,下楼想要去花园散散步,结果就碰上在餐厅厨房之间忙碌得跟只小蜜蜂似的李太太。
正往餐桌上端八宝粥的李太太:“”
视线一瞥,把八宝粥往桌上一放,李太太扯着围裙擦手,一边嘀咕:“有些年轻人啊,起床了也不知道过来帮忙。”
楚游想了想,觉得这是特意对她说的。
其实也挺在理的,所以她就脚下一转,准备去厨房帮忙。
结果厨房门还没进呢,李太太又是眼睛一瞥,塞给她一屉薄皮陷厚的水晶虾饺:“你可别进来给我帮倒忙,赶紧去外面吃早饭去,免得看得我心烦!”
楚游低头看了看热气腾腾的蒸饺,闻着还挺香的,有感觉饿了。
“我去叫李栝下来吃饭。”
李栝喜欢这种味的,这么久没回家,想必也会很惦记他母亲的手艺。
李太太见她惦记着自己儿子,这才稍微满意了一点,就一点点。
就打了个盹儿,迷迷糊糊伸手往旁边一摸,没摸到老婆,李栝顿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到处看了看,没看见她的衣服,李栝也不睡觉了,一个翻身就滚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往门口走。
刚走到门口,就碰见上来喊他吃早饭的楚游。
“伯母做了早饭,挺香的,赶紧洗漱好下去吃饭吧。”
楚游说完就要转身下去,却被李栝一把拽住,扯回去往怀里按。
“老婆,陪我刷牙洗脸嘛~”人在怀里他才能安心,李栝晃着脚,跟个大布偶一样抱着楚游撒娇。
楚游无奈,只能拍拍他后腰,催他快一点。
站在门口,楚游看他刷牙,一边说:“伯母特意做了早饭,一会儿该凉了。”
李栝含着满嘴泡沫忽然笑了出来,斜着眼冲楚游笑:“我妈肯定特喜欢你,你是不知道,打我记事开始,她就最怕进厨房,说是食物的油烟会侵蚀她的肌肤折损她的美貌。哎哟你说,那她怎么不直接像仙女一样不食人间烟火啊。”
楚游不赞同他这样吐槽自己母亲。
李栝什么都听她的,立马改口对母亲吹了几波彩虹屁,末了才说:“咱也领证了,怎么你还叫咱妈伯母啊?”
楚游坚决不同意,“还是等办了婚礼敬了改口茶再说吧。”
她怕现在自己真那么叫了,李太太恐怕要彻底丢了贵妇的风范,直接拿鸡毛掸子撵她。
可怜李太太盼了好几天,等到楚游跟李栝回北市了,又继续在电话里微信里盼,一直盼到来年春天大孙子都怀上了,才算是盼来了楚游改口的一声“妈”。
婚后当年冬天,楚游就生下了一个胖小子,这小子来得太急了,怀得急,生得也急,李栝顺口就给去了个“十万”作为小名,全名就是“十万火急”。
在无关紧要的一些事上,楚游对李栝向来是“宠”的,这事儿上也没反对。
等到李太太临时从海市飞过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她每次听李栝这么叫大孙子,都嫌弃得保养得宜的脸都扭曲了。
“你说你,你老公给你儿子取这么个难听的名字,你也不知道管管!”
李太太对楚游进行了严厉谴责。
楚游很温顺地认错:“是我的错,下次我一定早些拦着,不过这次就算了吧,李栝挺喜欢叫的,十万瞧着也挺喜欢听的。”
认错很快,坚决不改。
李太太气闷,不过转念一想,发现儿媳妇的意思是还有下次啊?
于是气就顺了,暗自计划着下次儿媳妇怀上了,她一定要提前半年伴随左右,坚决不给坑孙子的儿子半点机会。
可惜等这个二胎等了十多年,等到年纪大了,大孙子都上高中要考大学了,李太太才豁出脸面去问楚游:“你当初不是说下一次生孩子,就不让李栝给孩子乱取小名了吗?”
当时已经身居高位的楚游露出个恍然的表情,“哦,妈你还记着呢?不生,不就让李栝取不成了吗?放心吧妈,他这辈子都没机会再给孩子乱取小名了。”
一把年纪的李太太第无数次被儿媳妇一本正经地噎到说不出话来。
临到去世的时候,李太太没管哭得泪人儿似的儿子孙子孙媳妇,反而死死拉着儿媳妇的手,喘着气问她:“我就最后问一句,你可别再噎我了!”
楚游虽然不解,却也满怀哀伤地点头答应了。
李太太放心了,问:“这辈子,你后不后悔给我做儿媳妇?”
楚游张了张嘴,本来想说:这不是应该你儿子临死的时候拉着我的手问我的话吗?您怎么抢台词了。
可又想到刚才老太太提前叮嘱的话,楚游就压下涌上喉咙口的这句话。
然而临时让她想些别的可以说的话,她又不能确定对于老太太来说,算不算噎人。
所以楚游沉默了一下,选择最简单的回答:“妈,我不后悔的。”
李太太欣慰地笑了,几秒后,就含笑而去。
她的理解里,是楚游喜欢她,喜欢她这个当婆婆的,觉得她当婆婆当得好。
楚游的理解里,就是确实不后悔,不后悔嫁给李栝,不后悔为了李栝接受了他们这些家人。
母亲去世,已经头发泛白的李栝伤心至极,抱着妻子哭得不能自已。
“老婆,我没妈了,以后我都没妈了,呜呜呜”
楚游红了眼眶,轻柔地抱着他,像哄孩子那样拍着他背,第一次不顾还有孩子们在场,一下一下吻着他发顶,“别哭了,你还有我,我陪你。”
楚游是重承诺的,一直陪着李栝走到他生命的最后一秒。
华国第二位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新医学科创始人李栝去世,全世界为之哀悼。
楚游作为未亡人,需要处理的事有很多。
彼时已经退休的楚游在安排好一切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比起丈夫李栝的惊天动地,她的离世只在党及机关体制中引起震动,警界一代传奇,就这样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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