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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夏文锦竟然行这样的大礼,几个人先是一怔,继而想这是身为栾长风的后辈在对他们师父行晚辈礼,这也说得过去。
宁禹君却是避开半步,道:“夏姑娘你我素不相识,不必多礼,更何况这样的大礼!”
夏文锦抬起头,礼已行完,她规矩地站起。
不管他们认为这是什么礼也好,但是这是她身为弟子,对师父行的虔诚之礼。虽然她现在不能认,可她心里知道就好。
直起身时,夏文锦道:“宁前辈,栾前辈身在何方我也不知道,不过是受他指点,便想了他一个心愿。希望宁前辈给我这个机会!”
上辈子的记忆中,这时候的栾长风,已经遭遇不幸三年了,还在她重生之前。
他医术高明,但是武功却不高,因为治好了一个重伤垂死的人,被那人的对头泄愤杀死,只是那对头也知道杀死一个江湖神医会带来多大的影响,他隐瞒了这个死讯,直到一年后才会爆出来。
她记起,栾长风的死讯爆出来之后,师父刚刚将她收归门下,那时候她根本不知道栾长风是谁,也不知道师父与他是什么关系。
只是师父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天没有出去,后来还大病了一场。
对于这件事,几位师兄和穆师姐都守口如瓶。
如果说上辈子她不清楚,但是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只可惜,栾长风的事,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现在借用栾长风的名字,她也是不得已。
她想,便是栾前辈还活着,大概也是希望师父能少些病痛的。
宁禹君目光掠过夏文锦,少女面色坦然中带着关切,看着她,想必已经用上了医者的望气吧?她道:“你没有见过栾长风!”
夏文锦一怔,她奇道:“宁前辈何出此言?”
宁禹君笑了,道:“如果你见过他,你就会知道,他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大概就是我了。他不想见到我,视我如仇,不,我们本来就是世仇,这辈子都没有和解的可能。你却说他的心愿是为我解除病痛,除了是你的臆测,你觉得还能是什么原因?”
夏文锦:“……”
是的,她不知道,就是神医栾长风这个名字,哪怕已经传遍江湖,但是于她来说,仍然只是一个名字。
人人都说神医栾前辈医德高尚,为人方正,医者仁心。
可是她不熟悉。
或者她是见过的,父亲说过,她的那条小命,便是那神医所救,但是那时候,她还太小,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要她凭借小时候的一丁点印象,对栾长风的行事风格和性格做一个推测,根本办不到。
她原本也不过是借这个名字,见宁禹君而已。
她不熟悉的人,宁禹君熟悉,所以,她很轻易的被戳穿。
不止被戳穿,还措手不及。
她光只看到得知栾长风死讯后师父的悲伤,却不知道,师父与栾长风之间竟然还有那样的恩怨。
夏文锦迟疑,骗师父?那是没有意义的,一来对不熟悉的人来说,多说多错;二来,她不想骗面前这个人。
穆紫瑜脸色微变,人是她带来的,而且她还查过这个人,确定这个人没有问题,便把这件事先跟师兄们说了,然后再禀告了师父。
如果夏文锦所说并不属实,那她带着着什么目的?
难道她想对师父不利?
不说黎皓帆等人面色微变,她心中更是生了冷意,只要夏文锦敢对师父不利,哪怕拼了这条命,她也要她血溅当场。
宁禹君目光扫了一眼,制止了徒弟们的躁动,见夏文锦不说话,她倒是还有闲心笑了,道:“小姑娘,撒谎的感觉不好受吧?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撒谎?”
夏文锦定了定神,抬起头来,与宁禹君直视,她缓缓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而且难以让人相信,不过我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我没有撒谎!”
路宏引目光奶凶奶凶的,瞪着夏文锦,喝道:“你还说没有撒谎,你连姓栾的是师父的仇人都不知道!你说,你到底带着什么目的?”
他的语气已经显得够凶狠了,也尽力做出了凶神恶煞的样子,可惜长着一张娃娃脸,哪怕手中的短刀寒光闪闪,哪怕眼神极凶,却没什么威慑力。
当然,平时这位路师兄从来不废话,也不会做出这种样子。
他一向是凭借着手中的双刀说话的。
夏文锦没有被路宏引吓住,她恳切地对宁禹君道:“宁前辈,我不知道你与栾前辈之间有什么恩怨,也不知道栾前辈与你是什么世仇,但是,当初栾前辈的确是这么说的。我只记得这件事,只记得这句话,也只忠于这句话,其它的,我既顾不了,也不知情!”
穆紫瑜微微皱起眉头,道:“夏姑娘,在我师父面前,最好不要说假话!”
夏文锦冲她微微一笑,道:“穆姐姐,我当然没有说假话。我说的,都是真的。而且,我见宁前辈,也没有别的事,只有这一个目的,只要宁前辈允了,做完这件事,我不会再打扰你们!”
张歌谨慎地道:“师父,世间神医多的是,也不仅只有栾长风一个人,既然是来历不明的,咱们不治了,以后弟子们会为你寻找更好的名医!”
说着,他又看了夏文锦一眼。
实在不是他以貌取人,面前的少女太过年轻了。
十七岁?十八岁?
这么小的年纪,药能认得全吗?开过几张药方?真正为人看过病吗?
他们的师父,可不是给小丫头拿来练手的!
最最重要的,还来历不明!
师父的仇人派来的,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万一是抱着害师父的心思来的呢?
穆紫瑜想说话,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几人中,只有她是用过夏文锦的药的,那么丑陋的疤,那么多人都没有办法治好,但是用过夏文锦的药膏之后,现在只有浅浅的痕迹了,夏文锦说过,继续用下去,假以时日,能让肌肤光滑如初。
正因为药膏的神奇她亲身体会,又想到师父每每被病痛折磨时候的痛苦,她才会答应夏文锦所求。
同样,几位师兄也是心疼师父,今日师父才会出现在这里。
几个徒弟你一句我一句,一来因为夏文锦来历不明,二来因为夏文锦太过年轻。
夏文锦有些无奈,道:“其实我也不算来历不明吧?我爹是昊天寨寨主,我出生在江湖,也是江湖人!”
这个底细当然被穆紫瑜早就翻查得底朝天了。
路宏引道:“是江湖人又怎么样?你要敢对我师父起坏心,我们师兄妹放不过你!”
夏文锦:“……”
每次路师兄这么故作凶恶地说话,她都会莞尔,现在气氛不对,可是还是感觉很好笑啊!
还是宁禹君摆了摆手,淡定地道:“行了,你们这都一把年纪了,咋咋呼呼的,把人小姑娘给吓着!”
“师父?”黎皓帆叫了一声。
宁禹君道:“就让这小姑娘给我看看吧!”
几个徒弟不放心,不过师父开口了,他们不敢说什么,尤其是路宏引,拿眼神直警告。
张歌也劝道:“师父,这小姑娘年纪也太小了,还是让我们为你请个德高望重的大夫吧!”
宁禹君看他一眼,道:“这些年你们请的大夫倒是不少,哪个真治了我的病?”
她这话一说,张歌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他们都是孝顺的徒弟,师父疼起来命都去掉半条,而且一次比一次频繁,一次比一次更疼,但凡能找的大夫,他们都找过,他们也打听过神医栾长风,只不过没找到罢了。
那些个在地方上稍有名气的大夫,他们或请或哄,或诱或绑,各种手段都用过了,只要能把人请来治病。
甚至,绝味名厨之所以日进斗金,就是他们师兄妹几个想要赚更多的银子给师父治病。
可是来了那么多的大夫,甚至连宫里的太医他们也请过,却没有一个人能治好宁禹君。
所以,宁禹君这句话,让他们说不出话来。
穆紫瑜想到那神奇的袪疤膏,低声道:“要不,让夏姑娘试试吧!”
这下,黎皓帆几人才不说话了。
宁禹君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夏文锦忙侧身让开。
宁禹君也没在意,论年纪,她比小姑娘年长,小姑娘懂礼,不受她平辈之礼也是正常的。不过,夏文锦的识礼,让她心中甚是舒服。
进到房间,黎皓帆几人不便跟来,穆紫瑜不放心师父,便跟了进来。
落了座,宁禹君对夏文锦一笑,道:“小姑娘,那就有劳你了!”
夏文锦却没有坐下,她拱手行了一礼,道:“望已望过,我还需要请脉,确认一下!”
宁禹君便伸出手,平放在桌面上。显然这一套流程她也熟悉得很。
夏文锦在她的身边,伸出二指搭在她的腕脉上,不一会儿,就收回手。
穆紫瑜在一边忐忑地道:“我师父的病不要紧吧?”
夏文锦看了她一眼:“宁前辈没有病!”
穆紫瑜一怔,什么叫没有病?不会是夏姑娘年轻太轻,诊断不出来吧?
宁禹君倒是没有太意外,只是笑笑道:“我也觉得我没有病!”
“师父,可你疼痛发作的时候,那般难受!”
夏文锦接口道:“那也不是因为病。宁前辈是因为中了毒!”
“毒?”穆紫瑜更加吃惊了,道:“我师父怎么会中毒?再说了,要是中毒,怎么一点症状也没有?那么多大夫看过,没有一个人说我师父是中了毒啊!”
见这边已经诊断完,本来就在门外等着的黎皓帆三人忙冲进屋子,张歌忙道:“师父的病……”
穆紫瑜苦笑:“夏姑娘说师父是中了毒!”
夏文锦见这几位师兄姐脸色变化不定,但更多的是怀疑,反倒是宁禹君脸色十分平静,对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意外。
她轻声道:“宁前辈腰疼病是这三年开始发作频繁,而且越发难以承受的吧?”
宁禹君听了这话,并没有马上回答,反倒是看向她,沉默了一下,才道:“好像真的是!”
夏文锦点了点头,道:“这种毒,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同命金蝶舞!”
“那是什么鬼?”路宏引立刻问出来。
宁禹君却微微皱了皱眉,似是怔住了。
夏文锦缓缓道:“那不是什么鬼,那是一种毒,或者说,是一种蛊。这种毒初服下的时候,无色无味,是死物。但是在身体里十年后,便会成活,有如蝶破茧。”
听了夏文锦的话,黎皓帆几人面色大变,这么说,师父这毒至少中了十年了。
夏文锦看宁禹君:“宁前辈的腰疼,明明疼起来似乎万刀同斩,似乎腰疼欲断,可是身上没有伤痕,大夫也诊断不出病情,甚至脉相都没有异常,可是如此?”
穆紫瑜师兄妹四人面面相觑,别人不清楚,他们可清楚得很,师父疼起来的确是要命,但是所有的大夫都说过师父没病,也没有说过她是中毒。
尤其是不发作的时候,师父的身体好得很。
这也是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
穆紫瑜忙问道:“就是因为那个虫子吗?”
夏文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宁前辈,这毒既然叫同命金蝶舞,便不是一只,是两人同服。即使成活,也不会有事,它们会随着宿主直到老死。不过双蝶同命,一蝶有伤损,另一蝶便也同样。所以,之前宁前辈的身子一直无事,只这几年,才出现异样!”
宁禹君的脸色有些白,她直勾勾地盯着夏文锦,额头上渗出一丝细汗来。
穆紫瑜细心,发现师父的异样,忙过来扶住,关切地道:“师父,你的病又犯了吗?”
宁禹君摇了摇头,还是紧紧盯着夏文锦,声音干涩,艰难,似乎每一字都在喉中梗堵,难以吐出来:“我……还有……多久?”
夏文锦看到她的眼神,凄凉,担忧,沧桑,甚至还有绝望……
她瞬间懂了,宁禹君不是在问她还有多久,而是在问那个同命金蝶的另一个主人,还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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