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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大人,姜大人!”乔林急促地传音:“快看右边看台那里,有绝世大美人!相信我,虽然遮着面,但绝对是个大美人!”
你知不知道你的传音,在真人的耳朵里,如擂鼓一般清晰,根本没有半点隐秘?
姜望义正辞严地驳斥道:“看什么看,看你的较武去!”
乔林委屈巴巴地闭上了嘴。
这姜大人也太善变了!
上次那牧国公主,你不是还怪我没跟你说么?这次跟你说了,你又正经起来了!
姜望一脸严肃地盯着看台,态度非常端正。
他是个听得进劝的人。
不会说因为早先无依无靠就卑躬屈膝,更不会因为现在有天下强国撑腰就目无余子。
凌霄阁一直庇护着姜安安,令他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游历天下,迅速提升实力,他心中只有感激。
堂堂叶真人,“建议”他保护好妹妹的消息,不要被庄国君臣发现,他自然要听。
事实上他稍稍一想,也觉得自己有些轻率。
且不说黄河之会还未结束,他最后能取得什么名次尚未可知。
就算他真的夺魁,天下知名,也决定了要把妹妹接到齐国去,根本不需要再担心庄高羡。
但以他和庄高羡、杜如晦必然的敌对关系,凌霄阁如此公然庇护他,庄国难道不会对云国产生敌意?
即便凌霄阁并不害怕,他又如何能心安理得,为凌霄阁招惹麻烦?
所以在明面上与叶青雨保持距离,是正确的选择。
细想来,他也就是第一次去云城时,带着安安现于人前,叶青雨破开“天幕”来迎。但彼时他是一头白发,与今日全然不同。
此后去云国带着安安玩耍时,都是遮掩了样貌的。
他在齐国,除了重玄胜之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安安,把妹妹的消息保护得很好。就连向前也是离开齐国后才告知
不对。
姜望忽然想到,当时他在祁昌山脉附近被杜如晦堵住,还是靠叶凌霄才脱险。
也就是说,只要今日再见到他,杜如晦一定能够猜出来,他跟凌霄阁是有某种关系的。那么妹妹在凌霄阁的事情,还瞒得住杜如晦吗?
此人是何等老谋深算,如何会疏忽这一点?
从这点来看,叶真人说“保护你妹妹不被庄国君臣发现”,好像不太站得住脚。
不过堂堂当世真人,叶阁主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理由吧?
也许还有别的事情我不知道,也许是我层次太低,还不足以理解真人的意志
姜望默默地想着,但的确不再往叶凌霄父女那边再看一眼。
而那一侧的看台上,叶真人从容应对各方高层,讨论起各种问题来,那叫一个高屋建瓴、格局宏大,风采气度令人心折,
观天骄之战只是名义,商谈合作才是主要。他们这些不打算在黄河之会有什么争夺的人,特意来此观礼,当然也有所求。
具体的商队事务,自有云国的高层来负责操作。他现在只是跟这几个小国的强力人物沟通意向,达成上层意志的一致罢了。
不过堂堂凌霄阁主叶大真人,分心二用只是等闲。
所以传音也同时在自家女儿耳边响起——
“你拿他当朋友,这么关心他,给他帮了这么多忙,他却看都看不见你。唉,为父也不是挑拨,但这小子好像不行啊!”
叶青雨表面上十分认真地在看台上战斗,传音回道:“提问!”
“问呗。”
“凌霄阁主和阿丑叔,谁更幼稚?”
“那肯定是阿丑什么意思?你爹哪里幼稚!”
“自己想。”
“哪里幼稚了!不行,你给我说清楚,我叶凌霄何等人物,出则纵横天下,入则一阁之主,哪里幼稚?”
叶青雨默默起身,往旁边挪了几个位置,仍旧盯着场上的战斗,并不再回话。
叶凌霄在心中长叹一口气。
再看看旁边几个小国的核心人物,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但他毕竟不是那种把个人心情放在宗门利益之上的人,仍是应对得当,风度不失。
只是
姜望耳中忽地响起一声怒斥:“你给我小心一点!”
大齐天骄姜青羊暗暗心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传音回道:“阁主大人,出了什么事?”
“没事,我让你小心一些。杜如晦这次也来观河台了,这老家伙不好对付。”
姜望连连道谢:“晚辈知道了,一定会注意的。谢过叶真人指点。”
他等了一阵,见叶真人不再回话,才把提起的心放下。
安安没有跟着叶凌霄来观河台,他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落。
他不想安安看他打生打死的样子,所以此次参与黄河之会,并没有在信里跟安安说,只是跟叶青雨聊了几句。但安安如果真的能来,可以见到他的风光,他也会很快乐的。
做哥哥的心情,很有些矛盾。
“触悯上场了!”乔林又传音提醒道。
这小子确实是机灵,很懂得揣摩“上”意。这等“人才”,居然连个统领都不是,可见天覆军还是很严格的,只注重硬实力和真功勋。
姜望不动声色地移过视线去。
面目焦黄的触悯,恰恰飞身跃落演武台。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身穿对襟短衣、面有稚色的少年郎。
“是容国的天才呢,不过在参加这次黄河大会之前,没有什么名气。叫林羡。”
乔林很称职地解说着:“看来是逼不出触悯什么手段来了。”
夏国是曾与齐国争霸的强国,虽然如今衰弱下来,却也是一等一的大国。
而容国
姜望在青羊镇对抗白骨道传播的鼠疫时,对这个阳国的邻居略有了解。
它跟阳国的实力相差无几,只可在齐国的兵威下瑟瑟发抖。虽然还勉强保持着独立,但递表称臣,成为齐国的属国,也只是时间问题。
容国的队伍和夏国队伍碰上,实在要说一声签运不好。
姜望看着触悯和林羡,尤其注意到林羡的刀,和他握刀的手。
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未必。”
林羡的刀,是一柄柴刀。
刀头极重,刀背极厚,刀锋极锐,木柄约有整把刀的三分之一长。
而林羡那布满老茧的手,稳稳地抓住木柄,没有半分动摇。
他饱经沧桑的手,和他年轻的、略显稚嫩的脸,实在不太匹配。
但这只手,和这柄刀,很融洽。
姜望认真看着它们,恍惚有一种感觉。手仿佛是刀的长柄,刀仿佛是手的延伸。
那种亲密无间的联系,是他非常熟悉的。
因为当他握住长相思之时,亦然如此。
人与刀能够融洽至此,其人的刀术必定不凡。
这个林羡
之前声名不显,大概是容国想要在这次黄河之会上一鸣惊人。
在这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很多国家,很多个体,也都在竭尽所能地奋斗着啊
乔林作为天覆军的精锐,本身战斗经验非常丰富,对于战斗的胜负,有自己的理解。
但是对于姜望的判断,他是无条件相信的。
所以立即转变了立场,很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那么林羡是扮猪吃老虎?有意思了,看触悯那个张狂大意的样子,说不得就要止步于此,连正赛名额都拿不到!哈哈,夏国人!”
他之所以如此相信姜望,毫不犹豫地转变立场,其实并不是因为姜望取得了黄河之会的名额。
而是因为王夷吾。
一路走来,打遍军中无敌手、被很多士卒崇拜的王夷吾。在摘下古往今来第一通天境之荣誉后,腾龙境同境败给姜望,跃升内府又败。
这个战绩震动了临淄,在军中更是引起惊涛骇浪。
正是因为王夷吾一路走来,每一境在军中都是统治性的强大。对于齐人来说,同境击败王夷吾,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姜望端坐,扶膝不语。他已经进入“战斗”中,在感受战斗双方的气机。
场上,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之下,林羡握着自己的刀,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手。
触悯静静地与他对视。
柴刀无鞘,这样的重刀,这样的形制,也无鞘可养。
但它并不显得孤僻。
手是它的支撑,是它的力量源泉。与它紧密相连,同心协力。
当神策军的将领宣布战斗开始。
林羡的手就已经动了。
他的表情依然内敛,还有一点怕见生人的羞涩。
但是他的刀往前砍,就像砍柴那样自然。
即使是一个稚嫩的、羞涩的少年郎,砍柴也可以很用力。
因为杀人有罪,伐树有理。
他的眼中已经不存在对手,只存在一颗“树”。
等他伐薪归去的树。
所以这一刀,理所当然。
极重极凶,却又不带杀意。
正是如此,这一刀才难以抵挡。
一个非金非木的方块,恰于此时此刻,坠落在柴刀的锋线前。
像是宿命的相遇。
铛!
柴刀斩上方块的同时,这个方块顿如花苞绽开。
倏然膨胀,探出散发着金属光泽的五指,一把抓住刀锋!
于此同时,才是躯干,头部,双腿,另一只手一一展开。
这是一个与常人等高的机关铁人,有着可怕的防御力,能够徒手接刀。而且是接住这样重、这样狠厉的一刀。
从这空手夺刃的精准来看,在徒手战斗方面,这具机关铁人预设的搏杀之法恐怕不下于百套。
它的反应,比一般的内府境强者更直接,更强硬。因为没有对于生死的感触,自然也有更多选择!
姜望倒并不意外于触悯是墨家修士,乔林如果连这都不知道,也枉得碎嘴之名,早就告诉过他了。
此时的林羡,做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动作。
他拔刀。
就像砍柴时,柴刀的刀锋不小心陷进树里,于是拔起来,于是再砍。
这当然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他拔刀的动作也很轻松。
但问题在于
这把刀明明已经在触悯的机关铁人手里,明明已经被死死抓住刀身!
这就绝不简单!
柴刀好像突然就失去了束缚,再一次出现在林羡的手中,再一次自由且自然地斩落。
铛!
机关人闪避不及,也没来得及格挡,就直接被一刀斩上左臂。
火光四溅!
那不是火行道术,是裸的,柴刀斩上铁手、金铁交击所撞出来的火星!
咔咔咔
机关铁人发出非常艰难的噪声,但整只机关左臂却无比顺利地飞起,坠落!
柴刀砍下了一根柴。
樵夫自然不会就此停歇。
他要砍下更多的柴,他要满载而归。
很多人在等他的收获。
樵夫的家,在等他!
所以林羡往前走。
他的脚步很简单,很平常。
抬脚,迈步,简单得像是樵夫走向下一棵树。
但这一步,已经绕过那机关铁人,与触悯迎面。
这一步的感觉,甚至让姜望想起了自己的平步青云。
而林羡只是提刀,再斩。
砍过树的人都知道,一棵树很难被一刀就砍断,需要从不同的角度切入、向同一个水平线的创口发力。
所以林羡的刀,也换了一个角度,斜斩向触悯的腰部。
太自然了,也是太“实在”的一刀。
林羡像是已经按住了这棵“树”,马上就将其拦腰截断。
这一刀若是落实,只怕触悯的上半身与下半身便就此分离。
但在林羡的脚步之前,有一个黑黝黝的圆球。
这个圆球,也不知是何时出现在那里,在此时,猛地膨胀起来,
圆壳打开,一只虎状机关兽冲出圆壳,一口就咬在刀锋上!
那圆壳收在身后,竟成了翅膀。
乍看起来,还有些像瓢虫。
此为瓢虎!
傀论有云:如虎有翼,似瓢有力。其恶之胜虎也,而威更过之。
很显然,触悯并未如乔林所愿,不曾疏忽大意。他非常地重视对手,第二具傀儡早已做好准备。
黄河之会是禁用法器、甲胄、道衣等一切外物的,除了兵器之外,修者只能靠自身的实力争取胜负。
对于修行墨家之术的修士,则是有另外的限制。
墨家出身的修士,只能使用自己炼制的傀儡,且数量不能超过五个。
这是为了避免,墨家修士用远超自身实力的傀儡获取胜利,将黄河之会又变成各国国力的比拼。
在比赛之前,墨家修士将要在战斗中使用的傀儡,都需经过专人检查,确定傀儡的拥有者与炼制者的确一致之后,才会被允许使用。
一旦用出超过认证外的傀儡,立即会被判负,失去继续战斗的资格。
这对墨家修士来说或者并不公平,毕竟“善假于物”就是墨家修士的追求,所假之物当然是越强越好,谁炼制的并不重要。最好是游脉境修士能够驾驭真君级别的傀儡,那才叫妙事呢!
很多墨家修士,全部身家都在傀儡上。有些墨家修士,正是以傀儡的数量取胜
不过世上本来就不存在绝对的公平,任何规则的制定,都只是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公平”。
等雍国跻身天下强国之列,黄河之会关于这方面的限制或许能有所改变。至于现在嘛,墨家虽是天下显宗,但黄河之会是诸侯列国之会。以宗门的名义,却是不可能干涉的。
因为规则限制如此,所以此时的触悯,祭出了一具等身机关铁人、一具瓢虎之后,还有三具傀儡的空额在。
触悯和林羡,都很清楚这一点。
无论是这具机关铁人,还是这具瓢虎,都非常不俗。剩下还未出的三具傀儡,又该有多强?
触悯的胜算太大了。
但林羡,仍只是拔刀。
他又自然地拔出了柴刀,这柄刀不知怎的,又脱离了瓢虎之口。
而一刀劈砍,正对触悯天灵!
ps:傀论无出处,作者自己编的。以后还会有,不再另行解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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