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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布政使经历樊成,叩见王爷。”

明朝亲王“下天子一等”,朝中无论品级面见亲王,皆需行伏谒四拜之礼。

樊成除了张骥幕僚身份,还在山东布政司挂职从六品经历一职,於是自称下官。

朱肇辉这次没有耐心等待着樊成行完四拜之礼,仅仅一拜之後,就满脸不耐烦的说道:“樊经历本王见过多次,就无需这般多礼,有事快快禀奏吧!”

“是,下官遵命。”

樊成赶紧站起身来,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鲁王一脉在山东的口碑并不好,前任鲁荒王朱檀就曾在封国无恶不作,这点从諡号“荒”就能看出来,属於非常差的恶諡。

朱檀跟鲁王妃汤氏沉迷炼丹,为了获取药引,把大量民间跟军中孩童绑入王府阉割,以打造传说中的金石丹药。

数年时间,山东境内被阉割孩童高达上千,得到的惩罚不过是带回南京接受“髡刑”。

所谓“髡刑”,其实就是剃光犯人的头发跟胡须,对於还要点脸的人,可能有一定的侮辱X。对於朱檀这种阉人狂魔,连不痛不痒都算不上。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来,明朝亲王在地方的残暴跟荒缪,以及皇帝对於宗室亲族的包庇。

朱肇辉四十多年的鲁王生涯,让他对於封国的生杀大权掌控,远甚於先王朱檀。只要不公然谋反,无论做出何等离谱事情,朝廷都大概率不会追究。

“法外狂徒”的属X,让山东地界官员面对鲁王朱肇辉,均是战战兢兢惧怕不已,樊成自然不例外。

“王爷,马参政与王府进行对账的账本近日丢失,抚台怀疑是被沈忆宸获取。”

樊成知道鲁王不喜欢文绉绉的绕弯子,就用了最简洁的语言,描述了事情的经过。

“一群废物g什麽吃的!”

听到樊成的禀告,朱肇辉愤怒的拍案而起,把身旁的宠妾傅氏都给吓了一跳。

明朝亲王几乎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任何为祸一方的事情,得到的惩罚无非是朝廷斥责跟禁足。唯一不能触碰的禁区,那就是与地方官员交往密切,有谋逆犯上的嫌疑!

鲁王府与布政司对账的账本,就属於禁区之内的物品,马辉国连这个都能丢,并且还未与自己禀告。

“还请王爷息怒。”

樊成不敢多说什麽,只能象徵X的回了一句废话。

“你们确定账本在沈忆宸手中?”

朱肇辉面sE严肃的追问道,佥都御史不是什麽小角sE,哪怕身为大明亲王,也无法掌控他的生Si。

“抚台今日试探了沈忆宸,疑点很大,基本上可以断定。”

张骥与马辉国这种关系户不同,他的能力朱肇辉还是很信任的。否则也不会动用朝中关系,让他从一个七品的巡按御史,跃升为主政一方的巡抚。

“那沈忆宸弄到账本想要做什麽,莫非皇帝授意?”

想到这点,朱肇辉的脸上终於流露出一抹惧sE。

这些年自己做了不少逾矩之事,特别当初欺朱祁镇年幼,张狂的用亲王令旨,越过圣旨去礼部领来了王妃仪仗。

虽然这件事情朱祁镇仅仅问责了礼部官员,并未深究自己的僭越。但天威难测,谁知道他是不是忌惮在心,就等着亲政後着手惩治?

“下官不知。”

对待沈忆宸的动机,樊成还敢推测,现在鲁王把皇帝也带了进去,这就不敢乱说话了。

看着樊成避而不谈,朱肇辉脸sE有些Y沉,不过他也明白帝王之事不能妄言。

“你回去告诉张骥,让他弄清楚沈忆宸到底想做什麽,如果背後没有皇帝的授意,那山东就是此子的葬身之地!”

朱肇辉面sE狠厉,哪怕面对沈忆宸这种御史钦差,他也动了杀心。

毕竟只要背後没有皇权,自己地盘朱肇辉有一万种方法,让沈忆宸Si的悄无声息。

相反如果真的是皇帝朱祁镇授意调查自己,那麽朱肇辉就得早日上疏请罪,老老实实的认罚。

“下官明白。”

樊成领命之後,就立马转身退出了王府,他已经领悟到了鲁王的意思。

望着樊成的背影远处,鲁王宠妾傅氏这才开口道:“王爷消消气,山东终究是王爷的地盘,沈忆宸蹦哒不了多久。”

“哼。”

朱肇辉冷哼一声,并且缓解心中的怒意。

这些年他在封国可谓是一言九鼎,地方上下官员莫敢不从。结果来了个沈忆宸,简直处处与自己作对,完全没有把亲王头衔给放在眼中。

之前看在外派御史的身份上,朱肇辉选择隐忍不发,没想到沈忆宸得寸进尺,居然还动了账本的心思。

此子要是再这麽放纵下去,恐成自己大患!

想到这里,朱肇辉从桌案上拿起墨笔,亲笔上疏陈述沈忆宸的“罪状”,准备向皇帝弹劾让他召还回京。

动佥都御史这等外派重臣的手,终究是迫不得已的下策,朱肇辉还没有狂妄到这种地步。

另外一边的沈忆宸,完成河工巡视後,在民工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下,返回了张秋镇临时驻地。

江浙大盐商汪志道与沈忆宸达成交易的消息,很快就x1引了背後数位观望的大商家,他们纷纷现身来到张秋镇,准备面前沈忆宸购买商铺。

其实商铺仓库什麽的,对於大商家而言都是幌子,真正让他们动心的,还是沈忆宸与汪志道达成的盐引跟关税协定。

钱这东西永远都不嫌多,特别是沈忆宸花钱如流水的局面下,既然有人愿意主动上门送钱,他自然是来者不拒。靠着盐引跟关税的空头支票,沈忆宸再次获利接近二十万两的银钱米粮。

书房内昏暗的油灯下,沈忆宸正在美滋滋的数着商行汇票,脸上挂满了财迷般的笑容。

“卞先生,这几笔银钱的入账,哪怕後续钞关跟盐场没有收入,也足以支撑到明年秋天。”

“东主,现在钞关跟盐场,就有收入了吗?”

卞和面对沈忆宸这副模样,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目前签订的所有商贸协议,本质上说穿了其实是在出售沈忆宸的信用,钞关跟盐场这两样“抵押物”,一个都没有拿下来。

万一事情出现什麽变故,卞和都不敢想象该如何收场。

“总会有的嘛,卞先生你肯定没听说过一句名言。”

“何人名言?”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连拿下盐场跟钞关的野心都没有,那跟咸鱼有什麽区别?”

有人说过这话吗?

卞和完全处於一种懵圈状态,自己可能在功名上远不如沈忆宸,但好歹也有着举人身份,先贤们会说出这种名言?

“属下确实未听说过。”

卞和无奈承认,他估0着这就是沈忆宸胡扯诓自己的。

“对了东主,巡抚张骥并未离去,他在城外找了一处庄园入住,不知做着什麽打算。”

张秋镇被h河洪水倒灌,全镇房屋都成了一片废墟,这种断壁残垣巡抚张骥自然是看不上。

相反城外许多地势高点,有着一些大户院落并未受损,张骥还没有弄清楚沈忆宸的动机,自然得住下来继续试探。

“不用管他,无非就是等待鲁王的命令,好对我下手。”

沈忆宸云淡风轻的回了一句,并没有把张骥跟鲁王的威胁给当回事。

上午双方对话之後,沈忆宸就反应过来露出了破绽。毕竟之前缺钱的时候,自己天天跟布政司官员催命似的讨债。按理说听到了账本丢失,应该第一反应是催账要钱,而不是急着前往河堤巡视。

不过知道了也没什麽,这种事情本就瞒不了不久,毕竟整个山东地界就自己这麽一个外官。

账本早不丢晚不丢,刚好丢在了自己出镇的yAn谷县,这要是怀疑不到自己身上,那山东布政司官员真就是一群猪了。

摊牌是沈忆宸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事情,他倒想看看鲁王朱肇辉能猖狂到哪步。既然把山东地界万民视为刍狗,那有种就一视同仁,对自己这个佥都御史动手试试!

“东主,鲁王若是感受到威胁,下定决心真的动手,可不能掉以轻心。”

沈忆宸天生对皇亲国戚没敬畏感,他遵循时代规则纯粹是没办法,不遵守就得掉脑袋。而卞和面对亲王身份,骨子里面有着一种敬畏。

大明亲王绝非等闲人物,他下定决心之事,佥都御史的官衔都无法保身,沈忆宸必须得重视起来。

望着卞和严肃的模样,沈忆宸笑着回道:“卞先生放心,我也没九条命,自然得小心谨慎。”

“张骥身边我已经安排了苍火头等人监视,另外yAn谷县的济南卫跟王府护卫,伍东也派了亲信关注他们的动向,保证万无一失。”

论起准备,沈忆宸绝对不输张骥跟鲁王。

要知道从踏足山东地界开始,沈忆宸就深刻意识到,自己治水就意味着跟鲁王之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注定为敌。

从始至终,他都做好了心理跟行动上的双重准备,甚至更近一步的主动出击。

可能这才是鲁王跟张骥万万想不到的事情,一名空降山东到治水京官,居然从一开始就把自己视为敌人!

“东主算无遗策,是属下多虑了。”

卞和松了口气,果然还是符合沈忆宸一贯粗中有细的风格。

“卞先生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鲁王之事不是根本,治水才是。”

沈忆宸笑着回了一句,然後把话题转入正道。

“今日巡视河工,排水的河道支流进展顺利,我想着能否加快一下进度,同步在险要地段修建遥、缕、格、月四堤。趁着春汛期来临之前,引入清河水疏浚一遍河底泥沙!”

按照目前的工程进度,以及後续的补充民力到来,沈忆宸估0着正统十一年一月中旬,就能彻底堵上溃堤的决口。

但是h河水患的根本,还是在於堆积的泥沙使河道成为了地上悬河。这也就是为什麽,沈忆宸同意了陈涛那疯狂的“束水攻沙,蓄清刷h”策略。

春汛期来临之後,上游将会裹挟下来大量的泥沙,使得堆积的淤泥越来越多,对河堤的防汛压力也会越来越大。

如果能够趁着枯水期,提前引入清河水来冲沙,可能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毕竟h河水量越少,清河水量越大,就能更高效降低河水中泥沙含量。

这样提前完成束水攻沙,汛期来临後对於河道压力将大为减少,说不定来年h河将罕见的避免水灾!

当然,提前进行束水攻沙,蓄清刷h,就意味着沈忆宸要在不到三个月时间里面,完成数百里河道险要地段的加固。否则就会弄巧成拙,人为制造出大洪峰。

运气不好大规模溃堤的话,那明年山东水患受灾面积将远甚於今年。

“东主,风险太大,属下不建议冒险!”

卞和知道沈忆宸激进的风格,但这个想法属实太疯狂了。

按部就班修堤堵决,然後再慢慢加固河堤,等到明年冬季枯水期到来,引入清河水冲刷河道,即可完成不世之功。

无非就是多等一些时间,何必这般着急?

“风险是很大,但不束水攻沙今年汛期,必定还会出现小规模的溃堤,依然会有万千百姓受苦。”

沈忆宸想这麽做,并不是什麽急功近利,而是地上悬河的河堤再怎麽加固,改变不了河道的物理容积,水量排出去不及时,溃堤就是迟早的事情。

并且卞和不知道的是,历史上明朝治水能臣潘季驯,就用了短短五个月的枯水期,完成了束水攻沙,蓄清刷h的治水方案。

相b较潘季驯的五个月,沈忆宸剩余三个月时间,自然要更为紧迫。

不过今日河工巡视,沈忆宸感觉民工的积极X,不可能输给後世“白p”的潘季驯,三个月时间是有可能达成奇蹟的。

“属下依旧不赞同,还请东主三思。”

这一次卞和没有退让,在他看来治水的进展顺利,让沈忆宸出现了好高骛远的想法,必须得降降温。

“那就以後再说吧。”

沈忆宸罕见的没有继续坚持,此事确实事关重大,不能立马做出决定。

城外一处院落,此时闪烁着明亮的烛火,巡抚张骥正在会见连夜赶回来的幕僚樊成,听他讲述鲁王的决定。

“鲁王还是有後顾之忧,不敢对沈忆宸动手呀。”

张骥语气有些讥讽,并无往日那种对鲁王的尊重。

“那抚台我们该如何做?”

“b鲁王对沈忆宸动手,这样吾等才能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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