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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南箫脸往后仰了仰,拿起手机,直起身,快步就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身后传来脚步声。
“抱歉,刚才吓到你了,不是故意的。我是看你在打电话,所以没叫你。”
他晃了晃手里拎着的一只袋子。
“这是小陈给你打包回来的,你趁热吃。他喝了点酒,有点醉,回房睡了。”
赵南箫停在房间门口,转过头。
“不关我的事!”他立刻说。
“是他自己要喝醉的,我劝都劝不住!”说着,把袋子挂在了门的手把上。
赵南箫迟疑了下,拿了,说:“谢谢了。”说完迈步走进房间,正要关门,门被后头伸过来的一只胳膊给顶住了。
她再次回头,对上了他注视的目光。
“你是不是发烧了?”他问。
赵南箫立刻否认:“没……”
他抬手,手背在她的额上快速地探了一下,在她反应过来要抗拒之前,收回了手。
“行了,逞什么强!都快烧成火炉了!”
赵南箫一顿:“我吃过药了!”
“什么药?我看看!”
她没理他,走了进去,把袋子放在玄关桌上,转身准备关门:“我想休息了,你自便……”
她打住了,惊讶地看着他走了进来,拿起晚上她吃剩的还留在玄关桌上的那板药,翻了两下,扬手就丢进了脚边的一只垃圾桶里。
她脾气就是再好,这下也是忍不住了,何况她的脾气其实并不好。
“徐恕,你……”
她正要发火,徐恕转过头:“赵南箫你吃的这是什么药?药效都过去半年了!吃之前你就不会看一眼?”
语气还挺凶。
赵南箫一顿,上去把药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一看,果然是过期药。
这些备用药一直放在她的行李箱里没拿出来过。现在想想,好像确实挺久了。
她默默地丢回在了垃圾桶里。
“赵南箫,你饭不好好吃,生了病还嘴硬,药过期了都不知道看一眼!不是三岁小孩了,学会照顾好自己就这么难?别让沈阿姨担心了行不行?”
赵南箫诧异于他的得寸进尺,现在竟然敢用这种教训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反倒气笑了。
“说得好像我妈和你很亲似的。”她讥嘲了一句。
“沈阿姨怎么和我不亲了?她以前是不是经常叫我去家里吃饭?”
赵南箫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自我感觉竟然变得这么良好,不过现在实在没力气再和他费什么口舌了。
她本来就头痛,喉咙痛,整个人从头到脚软绵绵,没一个地方是舒服的,现在大概是被气到了,头更晕了,忽然一阵耳鸣,感觉人就要栽倒在地似的。
“赵南箫你怎么了?”
他立刻伸手要扶她。
她往后靠了靠,背倚着门,闭目,等晕眩耳鸣过去了,睁开眼睛,说:“行了,我要休息,你走吧。”
“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下。”
“不用了。”赵南箫拒绝。
“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沈阿姨?”
徐恕掏出了手机,低头翻着通讯录,很快翻到,抬起头:“别以为我不敢打。”
赵南箫依然靠门,双手抱胸,漂亮的眼睛甚至用不着正视,只斜睨着,也不说话,唇边噙着一丝冷笑。
徐恕和她对望片刻,软了。
“行,行,我不敢,行了吧?”
他收了手机。
“不过你真得去医院看,你刚才都要晕过去了。”他靠过来些,低眉顺眼地开始哄她。
赵南箫实在不想去医院,犹豫了下,看了眼行李箱:“我记得箱子里还有别的备用药,我找找,应该还没过期……”
“你听不懂人话?自己瞎吃他妈什么药?吃死了找谁去?”
赵南箫一阵气结,扭头。
“看我干什么?我没你好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前几天还差点以为他真的变了。
想打爆狗头。
“滚。”
她咬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赵南箫,是不是非得我抱你下去你才听话?”
他仿佛不耐烦了,突然提高音量。
对面房间的门开了道缝,一个男的钻出半只脑袋,朝这边张望了一眼。
“你去不去?”
他朝她走来。
以她对他的了解,赵南箫毫不怀疑,他下一刻真的会来硬的。
人确实很不舒服,头重脚轻心慌气短的,住对面的那个人又看个不停。
她投降了。
“出去,我换衣服。”她裹紧套在睡衣外的毛衫,绷着脸说。
徐恕瞄了眼她的脖子以下,转身走了出去。
……
徐恕喝了酒,没开那辆从工地开过来的车,叫了辆出租车,送赵南箫到了当地条件最好的一家中医院,一量,体温39点1度,扁桃体发炎。医生翻看下眼睑,又给她搭脉。
“晚上不能验血,先就开点退烧药配合消炎,回去了多喝水,要是明天体温还下不来,再过来验个血。”
有人抱个小孩进来急诊,赵南箫急忙从诊凳上站起来,让出位子。
“贫血!气虚!抵抗力肯定不行。叫你女朋友平常多吃点补气血的东西,注意劳逸结合,多休息。”
医生又说了一句。
徐恕看了眼已经走到门口的赵南箫,接过医生开的单子,道了声谢,拿完药当场盯着她吃了,回到宾馆,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
一进来,他脱了外套就去烧水,又洗杯子和回来路上买的水果,赵南箫歪靠在床头上,耳朵里咣咣咣咣,全是他发出的响动。
“医生的话你听见没?把明早的火车票退了!好了再走。”
赵南箫有气没力地唔了一声。
“你晚上还没吃东西,先前打包回来的也冷了,不能吃了。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用,我吃不下。想吃的话,不是有水果吗?”
赵南箫心想他怎么还不走,有点烦,强打着精神应付。
水壶里烧的水开了,他倒了一杯,端过来放在床头柜上,吩咐她凉了再喝,当心烫嘴,就好像她真的是个不懂怎么照顾自己的小孩。
灯光下,她一张脸孔白得像雪,不见半分血色,脖颈的一片肌肤甚至隐隐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脉络,下巴显得又瘦又尖,垂着眼睫毛,人看起来,倒比平常多了几分柔弱。
他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伸出手,仿佛想再试她额头的温度,她侧了侧脸,避开了,含含糊糊地说:“晚上麻烦你了。也不早了,你回房间休息去吧。”
徐恕的手一时停在了半空,这时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
电话是青岭大桥工地打来的,说晚上连夜施工的时候,吊车操作不慎,损坏了附近一个电塔的设备,导致村里停电。已经联系电站紧急抢修,当班班长也去村里向村民道歉了,但村民依然不满,集体闯入工地闹了起来,要求赔偿损失,班长打不通杨平福的电话,只好找他,问怎么办。
“控制事态,避免和他们发生任何的冲突。我马上回去!”
徐恕通完话,立刻打杨平福的手机,果然打不通。
“出什么事了?”赵南箫坐起来问他。
徐恕解释了下,说:“我回去看下情况,你好好休息,门记得反锁!”
他说完,抄起刚才脱下的外套,走出房间,带上门,走了。
世界终于安静了。
赵南箫呼出一口气,转过头,看了眼床头柜上他刚才替自己洗的一堆水果,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从床上爬了下去,跑到门口打开门探身出去,冲着走廊里那道正匆匆离去的背影喊道:“叫个代驾!没代驾就叫出租车回去!不许自己开车!”
徐恕停下,转头看她,表情看着有些意外。
片刻后,他咧嘴一笑,眼睛亮晶晶的,没说什么,只朝她挥了挥手。
对面房间的门里传来一声咳嗽。赵南箫疑心自己刚才的那一喊惊动了别人,毕竟时间已经很晚了,赶紧缩回头,关门反锁,爬回到了床上,刚要躺下去,听到门铃又被按响了。
直觉告诉她,应该是徐恕。
她再次过去开门。
果然,他掉头回来了。
赵南箫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他起先没说话,只低头望她。
身后走廊里的灯光有点暗,他的目光也是晦暗不明。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赵南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赵南箫。”他忽然开口。
“你到底知不知你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死气沉沉!”
“叶之洲真就那么好,让你到了现在还是走不出来?”
他压低声,一字一字地道。
赵南箫的眼睫微微颤了下,看着他,神色渐渐地冷了下去。
话一说出口,他似乎就后悔了,见她这样沉默以对,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
“我他妈又嘴贱了!不关我事,我知道。这回不用你开口,我滚,我自己滚还不成吗?”
他举着两手,作祈饶状,后退了几步,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快步而去。
……
第二天大早,火车上找好位置,箱子放了,陈松楠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他掏出来看了眼来电,高兴地接起来:“哥,昨晚你怎么又回去了?哦,临时有事?解决了吗?解决了就好!我和赵工现在在火车上,车马上就要开了!我们坐下午的飞机回北京,晚上就能到。谢谢你昨晚请我喝酒哈!下回你来北京我也请你喝酒。什么?哦……”
他看了眼坐边上靠窗位置的赵南箫,频频点头。
“好,好,我知道了!你放心!”
打完了电话,他对赵南箫说:“赵工,刚才哥……就徐工,他以为我们还在宾馆呢,本来打算现在来县城的,知道我们走了,问你退烧了没。你昨晚发烧了?好了没?”
他的神色关切。
赵南箫微笑点头:“好多了,早上出发前也吃了药,没事。”
“我可真粗心!你生病了都不知道!”他不停地自责。
“赵工你坐着,我去给你倒热水。”
他拿起赵南箫的水杯去接开水。
手机这时又响了,是赵南箫的。
她接起电话:“杨经理,有事吗?”
“赵小姐,那天我不该往你住的地方放蛇……我错了……昨晚我也被小徐打了,手机都压坏了……全都我是活该,打死我也活该……赵小姐你大人大量,千万别和我计较,我往后真的不会再干这种事了……”
赵南箫一怔,顿了一下,说:“大家都守规矩,这样最好。”
“是,是,也谢谢赵小姐不怪罪。还有……你要是哪天方便……能不能和小徐说一声,就说你不怪了……”
电话那头,杨平福又吞吞吐吐地说。
赵南箫说:“没事了。”
她挂了电话。
火车慢慢地启动,驶出车站,在车轮碾过铁轨发出的匀速的咣当咣当声中,朝前疾驰而去。
赵南箫靠在车窗边,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变幻着的树木和远处的原野,出神。
昨晚的后来,她做梦,梦见了她的前未婚夫叶之洲,也梦见了一个少年。
少年皮肤苍白,目光阴鸷,顶着一头耀目的金色莫干西鸡冠头,闯进了她十五岁时的那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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