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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屋隔音差,平时晚上徐恕要是来她这边,两人说话都会注意声音。
今晚却疏忽了。
他最后那一下的摔门而出就不用说了,简直惊天动地,现在想想,之前两人的说话声似乎也有点大了。
看刚才任工和柳工的样,会不会在他摔门之前,他俩就已经听到了些自己和徐恕在这边吵架的动静
赵南箫心里有点忐忑,又想到徐恕竟冲自己发脾气摔门,诧异之余也是郁闷,关门后对着笔记本发呆。
他的那个澡不知道洗到哪里去了,过了很久,到了半夜,赵南箫才听到他回来的动静,轻轻开门,似乎蹑手蹑脚地进去,然后就没了声音。
她手机也没收到什么消息。
这一晚上赵南箫不知道隔壁那位怎么样,反正她是很心塞,到了凌晨两三点才睡了过去,早上醒来头昏脑涨,睁开眼睛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翻了翻,没消息,就丢下手机起床洗漱穿衣,准备去食堂那边吃早饭打水,开了门,看见门口地上摆着只打满了水的暖壶,提起暖壶,又发现下面压着张小纸条,上面写了一行字:五点半去打的,没人看见。
没有落款。赵南箫当然知道是谁。
她平时不让他替自己去打水。
她吃完饭回来,去了办公室,和老陈还有陈松楠开了个简单的例行早会。
两岸的锚锭都正按照计划在紧张而有序地推进着。
没事的时候,不要过多地坐在办公室里,多下工地,多跑,现场观摩施工工艺,和设计施工图比较,采集现场数据,多总结,实践是最好的设计老师,这是赵南箫从姥爷那里得到的言传身教。
她也是这么教陈松楠的。开完会后,就带着陈松楠来到隧道锚的施工现场。
这边的隧道锚已经开挖完成,现在正在进行地底钢拱架的安装作业。监理站一个姓程的监督员也来了,正准备下洞,看见赵南箫,就停下来和她说话,这时陈松楠“嗳”了一声:“快看,盛思思他们来了!”
赵南箫抬头,果然,看见盛思思和摄制组的人在于经理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盛思思头上戴了顶白色安全帽,但也仅此而已。
现在已经进入春天了,但早上的气温也就四五度,她也不冷,穿着她一向钟爱的香奈儿铅笔裙套装,光着腿,就一双丝袜。
赵南箫看了眼她的脚。
她脚上还是踩着高跟鞋,面带笑容地在山地的工地上走着,稳稳当当,如履平地,夹在一群穿着工作服的人堆里,看起来特别显眼。
当然,也特别的漂亮。
她和她团队的到来,很快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附近的工人和工程师纷纷看着他们。
于经理带着人走了过来,笑着和赵南箫打了个招呼:“小赵,这么早就来了?”
赵南箫笑着点头:“你们也很早。”
盛思思走到隧道锚的洞口前,好奇地张望了一眼脚下黑乎乎的仿佛从地底张开的血盆巨口,扭头问赵南箫:“赵工,这就是大桥锚锭?”
于经理笑着说:“小赵,那就麻烦你给盛主持他们介绍下。”
赵南箫点了点头,对摄制组的人说:“是的,这就是拉住大桥主索缆的关键,和对岸正同步施工的那个重达25万吨的靠自重支撑的重力锚不同,隧道锚用普通的话说,就是在山体里挖一个深度将近160米的倾角喇叭形隧道,用一千吨钢材,在隧道顶部搭一个相当于十几层楼高的钢架结构,灌注将近一万立方混凝土,让它和山体成为一体。膨胀螺钉你们应该都知道,整个隧道锚就像是在山体里打入的一个超级膨胀螺钉,支撑来自大桥索缆的全部拉力。现在下面正在进行钢拉杆的施工,每根钢拉杆对应索缆上的一道索股,在设计年限的一百年内不可更替。”
“隧道锚的施工难度很高,在此之前,国内包括全世界,对这种大倾角隧道锚的施工经验不多,我们的这个施工,可以说是开了一个先河,靠的,就是工程师们的智慧和探索的精神。”于经理又补充了一句。
摄制组的人不住点头。
盛思思带头鼓掌,神色感动:“工程师们默默无闻,条件艰苦,却在普通的岗位上,建造出了这样的超级工程,真的是了不起!到了这里之后,我真的是处处触动,太佩服他们了!”
边上的工程师们听见了,都挺高兴的。
盛思思看了眼四周:“你们的徐恕徐工程师呢,我们也想采访下他。上次我看过他的一个采访视频,反响很好。”
于经理就问边上的人。
“徐工好像一早就下去了!”一个工人喊道。
于经理就说:“下面危险,盛主持你们就不用下了,我和小徐说一声,让他有空,接受你们采访。”
“不不!我们就是来记录真实的,不是来享受的。你们能下,我们也能!还是麻烦经理你带我们下隧道,我们用镜头实地记录你们的工作。”
于经理略一迟疑,答应了,看了眼摄制组,大家都戴上安全帽了,就亲自领着,下了隧道。
赵南箫没跟着下去,正好没一会儿,老陈从对岸的锚锭现场打来个电话,说遇到问题让她过去一起看看,她就去了,中午也没回这边,饭直接在那头吃,一直忙到傍晚才回来,到住的地方洗了把脸,去食堂吃饭,前头走着两个摄制组的人,看着像是刚入行不久的,也去吃饭,边走边说话,一个低声抱怨:“今天拍了这么多,盛姐不会全要吧?哎,真不是人干的活,这什么鬼地方,早上下了那个洞,没看清脚下,差点摔了一跤!爬上爬下本来就累死人,十二点也搞不完了。”
另一个说:“怎么可能全要?我问过了,除了采访梁总工和现场的片子,其余都废片吧。”
“不要还拍那么多工地工人干什么?我看盛姐还和那些女的说了半天!”
“你管那么多?叫你干什么就你就干什么好了!”
……
赵南箫跟在后头进了食堂,蔡大姐她们已经在吃了,看见她,叫她,给她挪座位。
赵南箫坐了过去,和往常一样,听着女人们说笑。
会跟着工程队抛下家中儿女来这种地方干活,生活必定不容易。但在这里,赵南箫却从没看到她们愁眉苦脸或者抱怨不如意,相反,每个人整天都嘻嘻哈哈的。
乐观是一种很容易感染人的正面情绪,所以赵南箫挺喜欢和她们一起吃饭,也听她们聊天。
女人们没说两句,就说到了电视台来拍片的事,尤其对盛思思是赞不绝口。
盛思思今天工作上的表现,也确实非常专业,完全符合她的身份。
一个大姐说:“赵工,盛主持人下午拍了我们,还说把我们也剪进去,让我们也上电视。真是想不到啊,你们北京来的年轻姑娘,人都这么好!我就是有点愁,拍的时候,也没时间洗个脸梳个头,我们这形象,播出来怕影响人家的节目。”
另个胖大姐嗨了一声:“你担心什么!人家这是纪录片!他们一拍完,我就打电话告诉我女儿了,我女儿可开心了,说要去告诉她同学,等播出来,就叫同学一起看。对了赵工,盛主持人拍我们的这个节目什么时候播啊,哪个电视台?”
赵南箫想起刚才路上偶然听到的,也没提,就说到时候等播出了,自己就告诉她们。
大家纷纷道谢。
蔡大姐又说:“赵工,盛主持人还问了我一些关于你和小徐总的事,说和你们以前是大学同学,是不是真的啊?”
赵南箫正要回答,手机忽然响了起来,ZJ的一个工程师打来,说隧道锚的洞体出现了意外,叫她立刻过去。
赵南箫和大姐们道了声歉,匆匆赶回工地,看见几个工程师站在外面说着话,表情凝重。
她很快就明白了情况。
刚才在对洞体进行雷达扫描时,施工的关键位置附近发现了一片意外的溶洞区。梁总工他们已经闻讯赶来,现在人就在下面。
赵南箫戴上安全帽立刻也下了洞,在头顶灯光的照明下,沿着阶梯下去,一直来到埋在地下一百六十米深处的岩石隧洞底部。
ZJ方技术部的人,包括梁总工在内,几乎都在下面了,正指导技术员用设备探测,察看现场情况。
昨晚摔门去了之后今天一天都没碰见的徐恕也在。
他扭过头,看着她。
赵南箫没看他,径直走到梁总工的边上,问具体情况。
梁总说极有可能是因为受到边上正同步施工的山体隧道开挖而导致的溶洞效应的影响,位置比较特殊,体积也大,好在发现及时,先停止施工尽快解决。
溶洞是这种地下施工的“噩梦”,处理不好的话,非常棘手,所以在设计院的前期勘察中,对地下溶洞探测的这一块非常注重。但在实际中,因为各种因素,很难能做到百分百,这是一个客观存在。
发现了,就尽快想办法解决。
没一会儿,盛思思的团队也闻讯赶来,在一边拍着现场的意外情况。
晚上,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工程师们连夜开会。
在隧道锚的施工中发现这样的意外,此前还没有同类型的个案,事关重大,气氛十分凝重,梁总让大家各抒己见,最后一致决定,破开洞壁到达隐患位置处,对侵入了中间岩墙的空腔,采用C30喷射砼进行深度注浆,回填加固。
赵南箫傍晚出洞后,当时就现场的情况,第一时间就和姥爷交流过。
姥爷干了一辈子,对溶洞溶槽冒顶等意外地质情况的处理非常有经验。她在会议上转达了姥爷的建议,调整支护参数,在开挖断面拱腰受溶洞危害的部位,沿着钢拱架周边,以一定距离布置超前小导管,以进一步稳固结构。
梁总和工程师们讨论过后,决定采纳,又反复核算,确定距离,最后布置了再一次全面雷达扫描的任务。
会议一直开到半夜才结束,因为还要看实际效果,所以气氛还是没放松。散会后,梁总向赵南箫表示了谢意,又让她转达自己对沈老的谢意,说:“沈老要是有时间,希望能得到他更多的现场指导。我们现在就像是摸着石头在过河,这样复杂的情况,之前从没遇到过。”
“梁总您放心,我会随时向姥爷报告进展,姥爷有建议的话,我也会第一时间转告。”
“那就好,有沈老坐镇,我心里也就有底。这么晚了,你一定累了,快点回去休息吧。”
徐恕就站在梁总后头,看着她。
赵南箫朝梁总笑着点了点头:“那您也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她转身走了。
徐恕大概还有事,好像是在凌晨一点多回来的。赵南箫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起来开门,看见门口又放着一只暖壶,下面还是压了一张小字条,边上写着几个漂亮的字:“早安,赵南箫。”
赵南箫下了隧道,徐恕已经在那里了,看见她进来,仿佛想走过来,走了两步,见她和梁总打完招呼就转过身去,停了一下,又讪讪地退了回去。
赵南箫一整天都泡在地下,和姥爷保持着联系,在机械发出的轰鸣声里忙碌着,搞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来,人累得像狗,洗了倒头就睡。就这样连轴转了好几天,修复措施结束,实地探测结果显示,加固非常到位,问题顺利解决。
梁总很高兴,当天晚上,让食堂的老李准备些好食材,拉几箱啤酒,他请客,请工程师和技术工人喝酒吃饭。
大家兴高采烈举杯祝贺的时候,盛思思和摄制组的人来了,笑着说:“梁总,你们别停,也别管我们,就当我们不存在。这是很好的素材。我们需要的就是最真实的场景,这样拍出来,才最打动人心。”
梁总笑道:“行,那就不客气,不叫你们一起吃了!大家继续!”
食堂里又欢声笑语。
赵南箫不想在镜头里过多露脸,看了眼徐恕,从食堂的侧门悄悄地退了出来,回到住的地方。
任工和柳工屋里的灯都亮着,传出咳嗽声。
她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进了自己的屋,打开灯,坐到桌前,翻着抽屉里这几天集起来的一张张的小纸条。
“早安,赵南箫。”
“早安,赵南箫。”
“早安,赵南箫。”
……
全是早安字条。
赵南箫怀疑他是不是一次性写好,然后每天给自己发一张。
正低头看着,手机忽然收到一条消息。
赵南箫瞄了眼屏幕。
XS:我在你屋后头我们上次说话的地方。你能不能来一下,我有话想和你说。
赵南箫起身出去,绕过这排房子,来到后头,果然,看见一道身影站在屋后的空地上。
她走了几步就停下来,双手插兜,看着他。
他轻声说:“赵南箫,你过来。”
赵南箫不动:“你给我过来!”
徐恕急忙走到她的面前,默默地看着她。
赵南箫问他:“知道哪里错了?”
“不该发脾气摔门……”他看着她,小声地说。
“以后还摔不摔了?”
“不摔了。”
“不摔就行。没事了,回去吧。”
她转身要走,一双手臂从后伸了过来,抱住她的腰,将她紧紧地搂住。
“赵南箫,我想你,每天晚上都想,我睡不着觉。你生气也别不理我,好不好?”
他低下头,下巴从后轻轻地蹭着她的脖子和面颊,唇贴着她的耳朵,轻声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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