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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皱着鼻子思索半晌:“爸爸,我觉得你对某些事情有误解。”

夏渝州挑眉:“什么?”

儿子看看他,再看看坐在诊疗室里的司君,摇头:“我是未成年人,不适合讨论这个,只能提醒你到这里。”

“嘿?你个小兔崽子!”

儿子说话说一半怎么办?多半是皮痒痒,夏渝州抓住他揍了一顿。虽然还是没能听到下半句,但神清气爽,可以投入到紧张的牙科工作中了。

“智齿横出了。”夏渝州把牙片贴到观片灯上,拉近了给司君看。

司君躺在诊疗椅上,根本没看牙片,只是盯着戴了口罩的夏医生。

夏医生讲解了半天,不见病人回应,低头就对上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司先生,请你看牙片,不要看医生好吗?”

“抱歉。”司君这才回过神来,转眼看向牙片。一颗横生的智齿藏在牙龈中,紧紧挤着正常的牙齿,看起来颇为霸道。

“没关系,像你这样被牙医迷住的,每天都有。”夏渝州耐心地拿出讲解用的小棍,重新给病人讲一遍。

“每天?”司君微微蹙眉。

“是啊,你没听说过吗?做牙科诊疗的时候,非常容易爱上牙医,特别是……”夏渝州骤然凑近,额头抵住司君的,缓缓眨了眨眼,“眼睛长得好看的牙医。”

浓密的睫毛与纤长的睫毛相碰,宛如两只毛绒动物互相打招呼,软软的痒痒的。

司君呼吸骤然一滞,哑声道:“夏医生,平时都是这么给病人看病的?”

“嗯哼。”夏渝州坐直身体。

“幸好。”司君慢条斯理地挽起衬衫袖子,拉过牙片来仔细瞧。

“幸好什么?”夏渝州下意识地顺着去看牙片。

“幸好夏医生的眼睛,并不是最好看的,”司君把观片灯颠倒过来,换个角度观察,微微蹙眉,“这牙是有点严重,得拔了。”

“嘿?怎么说话呢,”夏渝州把灯推开,掰动病人椅子,迫使司君仰过头来,“那谁的眼睛好看,你的这双哈士奇眼吗?”

司君噎了一下,头回听人把自己这双偏深蓝的眼睛定义为哈士奇眼的:“小猫嘴最好看。”

夏渝州:“……咳,我去拿价格单。”

冷漠的领主大人,突然变回大学时期那个说土味西式情话的贵公子,已经变成猥琐成年人的夏医生有点受不了,只能捂脸遁走。

横生的智齿必须拔掉。

夏渝州说是去拿价格单,其实是拿了血压计来,给司君做详细检查。如果没有高血压之类的病症,现在就可以拔牙。

“你算是来对了,我这里还真有Intraveion的药。”夏渝州给他看了一下药物名称,确认他有没有药物禁忌。

司君听他飙英文,礼貌地回道:“不愧是海归高级牙医。”

夏渝州高高抬起下巴,斜瞥他,然后自己忍不住笑起来:“国内大部分私人牙科诊所是没有静脉镇静麻醉的,算你运气好。”

“那为什么你这里有?”

“我主要是怕麻烦,懒得安抚那些胆子小的病人,一针下去了事。”

拔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有一些病人会因为过于恐惧,而在拔牙的时候出现不自控的反应,突然挣扎甚至逃跑。牙医除了要做好技术上的问题,还得安抚病人。怕麻烦的夏渝州,选择给病人全麻,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不害怕了。

司君听了这个理论,很是无奈:“你这不符合行业规定。”

“我这是为病人着想,有些病人会因为拔牙紧张患上高血压的,”夏渝州推了心电检测仪来,夹在司君手指上,“有的装作镇定,结果拔的时候血压飙升,会喷血的那种,很危险。”

仪器显示,司君目前状态平稳。

夏渝州拿了开了筋脉注射的麻醉药,捏着细长的针管在司君面前晃,病人便乖乖地露出胳膊给他扎:“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昨天跟你说的话,是在哄你。”

司君一愣:“什么?”

夏渝州用冰凉的酒精药棉擦拭,按住一根因为止血带控制而鼓起的青色血管:“也许我还在恨你,哄你半天就是为了今天这个机会。打了麻药,你可以就任我宰割了。”

司君认真地想了想:“你想怎么宰割?”

“呵,”夏渝州拉开口罩,露出尖利的獠牙,低声道,“你不让我把人类当食物,我就把你当食物,好不好?”

因为当年那句话,夏渝州确实恨过他,有时候钻了牛角尖,就幻想着某点遇见司君,把他当食物吃了,特别解气。

蓝色的漂亮眼睛里泛起点点笑意:“也好。”

话音刚落,针管里的麻醉药便推了进去,冰凉且疼。司君抿了一下唇,没发出声响,只静静地看着夏渝州。纤长的睫毛缓缓颤动,忽闪,忽闪,越来越慢,直到完全合上。

仪器上的心电图始终平稳如初。

“看来是不怕我吃了你呢。”夏渝州低头在他耳边说。

趴在门口观察许久的儿子,听到这话,鼻子皱得更厉害了。实在听不下去,转身回候诊厅,遇见了刚来上班的何护士。

何顷看看小朋友那皱成包子的脸:“这是怎么了,脸中风了?”

陈默揉揉自己即将起法令纹的嫩脸:“我正考虑写一篇论文。”

“啊?”何顷戴上护士帽,“你们天才也会愁学习的事?”

陈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在电脑上打出一个标题――论怎么拯救思想走上歧路的老父亲。

拽拽耳朵,戳戳手背,确定司君已经失去意识,夏渝州拿出家伙什,开始拔牙。全麻的病人是非常配合的,不会因为惧怕牙医而发抖,也不会因为嘴扯太开而发出抗议。

当然这也导致了一些问题,比如下手太狠的夏医生把病人的嘴角扯破了。

清理好伤口,塞上足够的棉花,夏渝州心虚地给那可怜的嘴角涂上药膏。

何护士进来送药,歪头仔细瞧了瞧:“老板,你这操作让我想起一句台词。”

“什么?”夏渝州斜瞥他,端起杯子喝水。

何顷单手叉腰,捏着兰花指用女声说:“老娘撕烂你的嘴!”

“噗――”一口茶水喷到了病人脸上,夏渝州赶紧拿纸巾给他擦擦,挥手赶人,“去去去,再胡说八道,我就告诉他是何护士扯烂的。”

“哇,老板,你这就很没有道义了。你扯烂了他也就讨个亲亲,我扯烂了他可是要讨命的。”何顷飞快窜出诊疗室,颤颤巍巍地怒指无良牙医。

“唔……”治疗椅上的病人,忽然发出一声低吟。

何护士惊恐不已,瞬间消失。

夏渝州转头看向司君,没想到他醒得这么快,这人对麻药的抵抗力比预估得还要厉害:“你醒了。”

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露出一双茫然无神的蓝色眼珠:“……啊?”

“司君?”夏渝州觉得情况不对,凑近了瞧他,单手在他面前晃晃,“你醒着吗?”

茫然的病人,嘴里还塞着棉花团,口齿不清地瞪大眼睛:“狮君是谁呀?”

夏渝州顿了一下,缓缓咧开嘴:“你……”

“爸爸!”儿子冲进来,痛心疾首地看着状似傻掉了的司君,“爸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得不到就把他弄傻?”

夏渝州抬手给他一个脑瓜崩:“别瞎胡说,这是麻醉醒早了,过会儿就好。”

静脉注射的全麻,如果提早醒来,麻药效果还未消失,就会出现意识混乱、口齿不清的状况。正常人不会醒得这么早,司君也不知道是体质特殊还是被他那一口茶给喷醒了,这个时间有点过早,估计且得糊涂一会儿。

“出去出去,保护病人隐私。”夏渝州把人都赶出诊疗室,交代前台今天上午不再接诊,便关了诊疗室的门,独自照顾傻掉的领主大人。

“这是哪儿?”司君坐起来,晕晕乎乎地四处看。

“这是幼儿园,”夏渝州拖过医师凳,滑到司君面前,一本正经地说,“君君小朋友,还认得我吗?”

司君皱眉,看不大清眼前的人,猛地向前栽了一下,好凑近看:“你是谁?渝州呢,我要找渝州。”

夏渝州按住他,让他不要离开治疗椅:“我在这儿呢。”

“嗯?”司君歪头看他,似乎不确定,看了很久,“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

夏渝州按着他肩膀的指尖微颤,松开手坐得近了些:“我哪儿也没去。”

“那我怎么找不到你,”司君苦恼地低下头,掰着自己没什么知觉的手指,“我去过学校,去过你家,还有电影院、咖啡馆,都没有,我找不到渝州。”

说着说着,君君小朋友就开始吸鼻子,仿佛是哭了。

夏渝州抿唇,抬手摸摸他的脸:“那你为什么,三个月后才去找啊?”虽然这么欺负他不好,但这着实是个套话的好时机。

“三个月……”这个词对于糊涂的司君来说,不好理解,他顿了很久才想起来,“我出不去,舅舅不让我出去。”

舅舅!

夏渝州捕捉到了关键词:“舅舅为什么不让你出去?”

“唔?”这个问题就太复杂了,糊涂的小朋友回答不了,抓着捧着他脸的那只手,凑到眼前仔细看,“脏了。”

夏渝州:“……”

明明消过毒很干净的手,被司君判定为脏了,就被拉着用手绢擦拭。麻药没过的人,下手没轻没重,甚至都擦不准,胡乱擦了半晌,抬头看他:“你怎么不问我。”

夏渝州:“问什么?”

司君:“问我为什么要给你擦手。”

夏渝州呼吸一滞,忽然想起重逢之后,这人给他擦了几次手,每次擦完都会这么看他一眼。心尖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哑声问:“为什么要给我擦手?”

司君微微地笑,只是嘴里塞着棉花,让这个笑看起来不够俊朗,充满了傻气:“因为我想拉你的手了,又不好意思说。”

……

“你为什么要给我擦手呀!”

“一定是你想拉我的手了,又不好意思说!”

……

以前用来调戏司君的话,竟然一语成箴。夏渝州喉头发痒,鼻子发酸:“你是傻子吗?什么都记。”

“啊?”糊涂的司君听不懂,老实擦了一会儿手,又开始乱动,嘴里念叨老管家的名字,“罗恩,罗恩!”

“你找罗恩干什么?”夏渝州赶紧按住他,以免他摔下去。

“他回来了,去准备一个房间,”司君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领主夫人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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