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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吟远这事情提得太过突然,内容又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导致邱季深跟叶疏陈都没能反应过来。

不知道他是在梦里看见了什么,受了刺激,才突然想承担传道的重任。

叶疏陈用手肘顶了顶她示意,邱季深自觉罪孽深重,真诚劝道:“如此重要的决定,你要不要再考量几日?”

高吟远非常冷静道:“我这不是一时冲动。”

邱季深忙道:“我不是说你冲动,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下的决定或许自己也不清楚。高兄,行商绝不是走走停停那么简单的事。一路险阻,遇上劫匪也不会少见,还会处处受人歧视。你高家在京城有着百年底蕴,所以京中官员对你多有优待。去了别的地方就不一定了。大梁多的是穷山恶水之地,你总要路过。而且你怎愿意背井离乡,吃这份孤寂的苦?要知道,从此身边就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叶疏陈搭腔说:“不错,可能真当你上了路,就会觉得厌烦了。

“我当时说的话,情景语境都发生了变化,不能当真的。”邱季深点头道,“留在京城,也不是就没有更好的事情做。不如我们再看看?”

高吟远不容置疑道:“我自然想过,想过才做了决定,只是现在才说而已。我不是在询问,我是已经要出发了,所以来告诉你们一声。”

看他神情,是万不会听劝的。邱季深也知道高吟远执拗的个性,便放弃了说服他的想法。

“其实你有话说得不对。我对你们才是多有依靠。”邱季深说,“你与叶疏陈,都帮我良多。是我在京城最好的朋友。若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肯定不能做得这样好。”

高吟远摇头:“不一样。没有我,你依旧会成为今天的邱季深。你的决定从未因我而做出什么改变。但是没有你,我还是那个只会在街市卖馄饨的高吟远。甚至是早已死去,不知被丢在何处的一具尸体。”

邱季深:“唔……”

二人对话突然卡住,因为实在不习惯商业互吹。

“好吧,我知道了。”叶疏陈搭上二人肩膀,将他们揽到一起,笑道:“不要伤怀。既是已经做好的决定,那只管做就是了,我们不会拦你。邱季深我是不指望了,就等着你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高吟远点了点头。

邱季深嘴巴张了张,然后说道:“‘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现在该没什么阻止得了你的了,那就去吧。”

邱季深虽然会觉得有些寂寞,可也明白这世上最不能阻挡的就是成长与分别。

高吟远的人生,她只能选择尊重。

何况高吟远还年轻,出去走走未必是一件坏事。他有着可以重来的机会跟时间,觉得悔了,回来就好了。朋友都还在这里等着他。

原本邱季深重新加入公务员的队伍之后,对于行商已经没有那么大的热情,可是现在高吟远要走上宣传兼销售的道路,身为产品开发,她岂能敷衍了事?熬了几个通宵,跟系统进行掏心掏肺地深入交流,最后搭配着多年前已经模糊的记忆,又画了几幅关于农具改革的草图。

这一段重温知识的经历,让她燃起了对商业帝国的渴望!

邱季深二人兑出了身上全部的银钱,赠与高吟远作为本钱。并让他带走了家中仅剩下的几床被子跟一批纸伞,还把首支小算盘也送给了他。

如此,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饿死的。

高吟远行事向来果决。

已经确定的事,拖延也无它用。他想在夏天酷暑来临前离开京城,抵达下一座城镇,所以只是稍作收拾,就准备上路。

基于贫穷,几人都得省吃俭用,因此没能给高吟远好好饯别。

邱季深在家中炒了几道菜,叶疏陈去买了一坛清酒,然后三人坐在一起,一杯一杯地喝了几口。

这样就算是道别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高吟远已悄无声息地带着东西离开。邱季深出来的时候,家中已经空了一个人。

高吟远这一走,他的院子……正式被叶疏陈霸占!

叶疏陈遗憾了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蹑手蹑脚地抱起被子,住进原先高吟远住的屋子。

看得出他确实满意,住下后时不时要过来敲敲墙面,发出笃笃的声音提醒邱季深自己就住在隔壁。还会将头探出窗户,扯着嗓子问邱季深今天要吃什么。

邱季深能理解,叶疏陈独自呆着很无聊。高吟远的忽然崛起,对他的人生信条产生了冲击。

他似乎也发现了,最近开始在外找事情做。

过了只不到半个月吧,等邱季深发现的时候,给咱们叶哥重重跪下了。

叶疏陈赊账,找人做了一大批算盘。这些算盘全部堆在工坊中,足足霸占了空间的一半。

他似乎还嫌不够,又去找京中的木材商人,叫他们代为加工。

算盘这种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一旦面世,发现有足够的盈利空间,肯定是会被快速取代的。

商贾们有完整的生产模式跟销售渠道,叶这样的散户,无论从成本还是成品都比不过对方。拿什么强占市场?他竟然还敢压货。

邱季深想着这次叶疏陈一定得血亏,还帮他做了多少年才能还清债务的预算表格,贴到他的房门前以作警示。

叶疏陈勾唇微微一笑,表示并不简单。

随后,叶疏陈扭头就去请了夫子前来授课。

邱季深是想着算盘更适用于商业用途,而叶疏陈则是想着教育。

也确实如此。

大梁的书院并不普遍,准确来说是鲜少,多数都是官方或半官方性质的。可朝廷哪有钱去开那么多公立学校?

靠谱的先生就更是不多。

社会风气如此,大多有才学的文人,要么忙着备考,要么忙着培优,再要么做一名清高隐士、独善其身,总之不会去做一位普通夫子这样落魄掉价的事。

寻常或贫困家庭的孩子,受到优质教育的机会是很少的。能出头的莫不是悟性极高,用心极苦的禀赋之辈。寥寥无几。但叶疏陈请来的却是有些名气,还颇有经验的老先生。甚至还借着关系,连国子监的先生都请到了一位。

这些都是平时叫他们不敢直视的大文人,若是能得他们点拨一句,定能大有裨益。重要的是,若是表现良好,得他们一句推荐,那是多读十几年书都换不来的。

一时间聚集而来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踩破门槛。

几位先生特意受邀而来,自然是讲珠算。既然是珠算,那你来听课,总得要买个算盘吧?

叶疏陈的算盘价格低,但成本更低。能不低吗,他买的木材就是便宜货,做出的成品也未经好好打磨,模样堪称丑陋。

不过没关系,此时重要的哪是算盘的外貌?好听……不是,好用就行。

此等手段,其余木商根本无法模仿。即便他们能把算盘做出花来,也没有办法。

你能请得到,像他们家这样地位的先生吗?

这也叫京城其余商家纷纷咬牙切齿起来。嫉妒过后,却是无碍跟酸涩。

至于吗?

来的几位先生莫不是闻名之辈,怎的此时那股子恃才傲物就不见了?

以及,请这群人过来,却只为卖算盘,掌柜脑子里装的得是什么玩意儿啊?

他们不知道的是,几位先生肯来,不仅是因为叶疏陈是国公公子的身份,更多是欣赏他们三人在京城雪灾时急公好义、广济灾民的品行,所以愿意帮携他们一把。

做过的事情,即使不去宣扬,还是会有人记得的。何况他们感受过那股在严冬中融化冰雪的暖意。

加之,如今叶疏陈找上门,已经言明,会将最后的收益,抽一部分出来,捐献出去。众人一听,自然欣然前往。连带着对叶疏陈的看法,都是高了三分。

――叶大公子虽然做事随性,可比之那些巧伪趋利的伪善之辈,不知好上多少。不愧国公长子。

是啊,他只是不喜欢做官罢了,不算什么。

几位先生私下叨叨。

这算盘是真的好用。那伙人的心思,怎么就那么灵巧呢?

叶疏陈生意是做得红火,温饱得以保障,但也不算赚到什么大钱。因为收益都照他当初允诺的,给捐了出去。

卖过一阵之后,他的热情消退,就停止了生意。也不能总请几位先生过来授课,那时间长了,味道就不一样了。

可即便如此,他……他还是比邱季深有钱了。稍稍试水就有这样的成就,可见他脑子的确是聪明。

叶疏陈找了个大陶罐,用来装那些零散的铜币,没事就悄悄摸出一个,上街给邱季深买饼吃。对比起国公府的银钱,尤为喜欢自己的小铜片,觉得怎么看都带着圆润的可爱。

邱季深还能说什么呢?就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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