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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话,傅明月还是第一次从顾则淮嘴里听到,就算是顾则淮成了镇南侯之后,也很少有人能逼得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傅明月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道一声知道了。
两人是一路无话。
顾则淮是连续赶路了好几日,不眠不休的,如今只靠在马车壁沿上打盹,若换成了从前,他见着傅明月眼眶泛红,定是我见犹怜,可如今,他所有的力气都放在生闷气上头,反倒是没有力气安慰她了。
他不敢想象,若是傅明月真的留在宫里头……
等着傅明月下了马车,他都没有再看一眼傅明月。
这下子,傅明月只觉得有些不适应了,下马车之前还不忘看了顾则淮一眼,只见到顾则淮眉头微微蹙起,像是不知道她要走了一般。
因为这个缘故,就连回了滕华园,傅明月还是觉得心不在焉。
她在滕华园坐了一会儿,脸色并不大好看,没过多久,傅德文便过来了,就算是知道顾则淮将傅明月送了回来,可傅德文还是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若是女儿进宫了,以后见女儿的次数掰着指头数都数的过来。
有比较才有差距,相比于入宫,好像女儿嫁给顾则淮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傅德文见着她心不在焉的,以为她在宫里头是吓着了,只岔开了话题,“……念芸不是随着你一道进宫的吗?念芸了?她怎么没有回来?”
傅明月低声道:“方才我问过十九了,说是念芸如今在宫里头替我收拾东西了,应该会晚些回来!”
傅德文这才点点头,原本还是想要多问几句的,可见她这样子,只要她好些休息。
待他走了,傅明月枯坐了会儿,心乱如麻,期间有松迎进来要伺候着她上床休息,可还是被她给拒绝了。
没多久,念芸就回来了。
傅明月坐在屋子里,听到念星她们围在念芸身边叽叽喳喳的声音,问的都是宫里头的事儿,念芸粗略答了,就进来复命了,“姑娘,奴婢回来了!”
傅明月抬起头看向她,“念芸,多谢你了!”
今日的事儿,用顾则淮的话来说是十分凶险,便是如今傅明月回想起来,依旧觉得凶险万分。
早上的时候,傅明月就察觉到整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只吩咐念芸几句,说要她在屋子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果然,她用早饭的时候,这不远处的院子失火了,这可是在宫里头,又是在选秀的日子,哪里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傅明月当时就将计就计,假装跟着王雨晴一起躲出去,将念芸留了下来。
念芸的拳脚功夫虽说和十九他们是比不得的,可说起来也算是不错的,当时她就偷偷上了房顶,亲眼见着有个小内侍拿着个东西偷偷塞到傅明月的衣柜里头了。
当时她就什么都明白了,等着傅明月前去参加选秀之后,原本她打算偷偷将那见不得人的脏东西处理掉,可谁知道教养嬷嬷却是将她们都赶出去了。
这就是鬼气大了!
念芸又摸上房顶,从房顶而入,将那脏东西丢的远远的,所以等着梁公公带着人杀过去的,才是什么都没找到。
傅明月也想的通透,若是念芸不是对她忠心耿耿,亦或者念芸不会功夫,只怕她就要死在宫里头了。
她想的出神,可念芸却是十分高兴,“姑娘,奴婢听说侯爷请皇上赐婚了,皇上也答应了,您是不是就要嫁给侯爷了?”
在傅家,她虽觉得无拘无束,可她毕竟在镇南侯府多年,还是更习惯镇南侯府一些。
松迎听到这话,面色一变。
傅明月没有察觉,只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原本我以为他多多少少是对我有愧疚的,心里想着兴许是他这辈子想要弥补我,可没想到他对我还不如从前了,念芸啊,你在镇南侯府也有些日子了,怎么还不知道他的性子了?”
这话说的念芸是稀里糊涂的,她之前也就远远见过侯爷几面了,“姑娘这话,奴婢怎么就听不懂了……”
傅明月苦笑一声,“罢了罢了,和你们说这些你们怕也不会懂得!”
她平安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傅家了,自然也传到了傅二太太等人的耳朵里去了,傅明月能回来,傅二太太压根没想到,派人一打听,还是镇南侯府的马车亲自将他送到傅家门口,她就更是没想到了。
念芸从小是与十九一道习武的,并不是打小就在镇南侯府长大,所以整个人啊也是有些没心没肺的,觉得自个儿巴不得姑娘嫁到镇南侯府去,只觉得这是天大的喜事,所以恨不得将这件事广而告之,告诉天底下所有的人。
傅二太太等人自然也知道了这消息,一听闻这消息,傅二太太就匆匆去找傅六娘了,她只觉得这算计傅明月的主意是傅六娘出的,如今出了事儿,也该傅六娘拿主意才是。
可谁知道傅六娘如今满肚子也憋着气了,只冲她撒气,“……二伯母这话好生奇怪,听您的意思,当初是我拿刀架在您脖子上,逼得您走了邱家的路子?逼得您算计傅明月的?我不过是给您出了个主意,什么事儿都是您自个儿做的,如今怎么一出了事儿,就想要将这屎盆子都扣到我头上来了?”
“我一个晚辈,可没这么大的胆子!傅明月这人,想必您也知道,是个记仇的,那镇南侯就更不用说了,你若是得罪了他,他定会十倍奉还于你的,二伯母如今有心情在这儿兴师问罪,不如快想想该怎么办吧!”
她原本以为这件事是万无一失的,可没想到却落得这么一个境地,不由得想到傅明月那日和她说的话——若是有一日傅明月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定会同她算账的!
傅二太太气的够呛,气的是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够这般说话行事?当日分明是你,分明是你……你给我出的主意,还说我见不到皇后娘娘,不如就从邱家下手,从邱慕嫣下手,但凡是关乎到傅明月的事儿,邱慕嫣一定会感兴趣,到时候邱慕嫣求求皇后娘娘,我自然能见到皇后娘娘了……”
“是吗?这些话是我说的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傅六娘冷笑一声,往日的端庄贤淑是再也演不下去了,只道:“当日只有你我二人在场,我说什么做什么,难道有人能替二伯母作证吗?更何况,二伯母不妨出去打听打听自己的名声,您的话有人信吗?”
顿了顿,她更是冷笑一声,“如今您将八娘,不,将王家表妹送进宫,这傅明月平安归来,您有心思惦记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想想皇后娘娘那边该怎么交代好了!”
“你,你怎么知道八娘没死……”傅二太太彻底是没了脾气,只有惊慌。
还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如今连区区一个傅六娘都敢冲着傅二太太这般了。
傅六娘这才看了她一眼,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奉劝二伯母以后还是放精明一点好了……”
外头的流言纷纷,傅家上下一片开怀,要知道傅明月入宫不一定能为傅家满门带来权势,可嫁给镇南侯是一定能光耀门楣的。
傅明月却是什么都不知,在宫里头憋屈了好几日,如今是黑甜一睡,连睡了一天一夜,睡得是黑天暗地,连连做梦。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噩梦还是美梦了,这梦里头大多都是和顾则淮有关,到了最后,她都已经有些习惯了。
所以等着齐诗过来的时候,见着她一副痴痴傻傻,坐在炕上发呆的样子,忍不住笑话起她来了,“……都说春困春困,这话当真是没有假的,怎么你们一个个都是这般没睡醒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几日几夜没睡觉了!”
说着,她更是大步跨了进来,就差小跑了,“我知道你平安出宫的消息后就想着要来看看你,可我祖母直说这秀女选秀那可不是人过的日子,只怕你要缓一阵了,所以我这才等到了今日才来了!”
她是一脸含笑,笑的还一脸狡黠。
傅明月装作没看懂她脸上的笑容,只道:“怎么,还有谁和我这般是心不在焉的了?”
“是我那哥哥,京城中赫赫有名的齐柏文!”齐诗和齐柏文的关系很好,说白了,就是有些没大没小的,“每日我娘亲训我的时候,要么是拿他当样板,要么是拿齐艺当样板,恨不得能将我训斥的是一无是处,如今可好了,他整日是书院也不去了,整日就坐在书房里头发呆,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当初祖父他们还觉得不对劲,直说他打从认字之后就没有这样的时候,如今倒是奇了怪了,这太医都来过好几次了,可还是不管用,我娘啊,最近也没时间管我了,将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去了!”
“叫我看,说不准他是年纪大了,得娶个嫂子好好管管他了……”
她是看戏不怕台高,殊不知这齐柏文患的却是相思病。
傅明月也跟着笑起来,“怎么,难道就不怕那位邱家姑娘嫁给你哥哥?就算是我,也听说了这件事,皇后娘娘想要将邱慕嫣嫁给他了!”
“且不说我们家愿不愿意,人家邱慕嫣可不愿意了!”齐诗撇撇嘴,是一脸的不乐意,“人家邱慕言眼界可高着了,寻常人可看不上,一心只想要嫁给镇南侯……”
说到这儿,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可惜啊,镇南侯只喜欢你!”
这话七拐八绕,终究还是说到这儿来了,她拿胳膊撞了撞傅明月,一股脑问道:“我分明记得你和镇南侯没见过几次啊,镇南侯怎么就敢在皇上跟前抢人了?”
“明月啊,之前你见过镇南侯几次?镇南侯看你的眼神是不是和看别人的眼神不一样?”
“还有,镇南侯有说过什么时候将你娶进门吗?”
“你要嫁给镇南侯了,心里怕不怕?”
……
她的问题是连连不绝,要知道,这做妾和当正妻完完全全不是同一个概念的,纳妾可是很随意的,你在街上走,随随便便看到一个姑娘,都可以纳回去做妾,可娶妻就不一样了,那是抱着和她相守终生的决心了。
特别是齐诗这种偷偷摸摸看多了话本子的小姑娘,心里头可是情爱大过天,手撑着脑袋,期待着听到一出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傅明月“呃”了一声,这才道:“我也不知道,镇南侯的心思,我怎么能猜得透?”
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彻底堵住了齐诗的嘴。
也是哦,镇南侯什么样的绝色美人没见过,她觉得傅明月生的好看是好看,却没有倾国倾城的地步,傅明月的好看是属于那种猛地一看可能只有七八分的人,可若是细细看下去,便是十分了。
齐诗是个话多的,絮絮叨叨的问东问西,她这边正念叨着,却听见外头传来松迎惊慌失措的声音,“姑娘,姑娘,不好了,二太太出事儿了!”
松迎在傅明月身边,还从没有过这般时候!
傅明月站了起来,看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松迎,只道:“怎么了?不着急,你慢慢说!”
松迎喘了几口气,这才道:“杜姨娘杀了二太太……”
这……
傅明月脸色一变?
通过杜姨娘的话,她知道杜姨娘恨傅二老爷和傅二太太,只是她也知道杜姨娘的性子,杜姨娘是个很聪明的人,自己动手亲自杀了傅二太太,这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傅明月神色微微变了,只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松迎摇了摇头,也是一脸茫然,“奴婢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奴婢听人说,说是二太太这两天心里头不痛快,身边的丫鬟见了都不敢朝她跟前凑,可不朝她身边凑,这二太太却是能找人撒气!”
“如今老太太不在了,怀有了身孕的杜姨娘也没人护着,二太太就盯上了杜姨娘,说是昨儿一天杜姨娘都呆在二太太身边伺候,可怜杜姨娘如今肚子已经大了,却还要给二太太布菜。”
“昨儿因为二太太用早饭的时候,饼渣子掉到粥碗里去了,杜姨娘没给二太太换一碗粥,二太太就狠狠将杜姨娘训斥了一顿,更是直接将那碗粥掀到杜姨娘脸上去了,杜姨娘连脸都来不及洗,只用帕子擦了擦脸,又继续伺候二太太……”
齐诗听到这话,眼睛瞪的老大老大,不敢这内宅之中还能有这样的事儿!
傅明月早已是习以如常了,只道:“今日了,今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杜姨娘居然将二太太给捅死了!”
松迎咽了口口水,看样子倒是有些紧张的,“今日说是二太太接到王家送来的一封信,就开始在屋子里又摔碟子又摔碗的,是见什么摔什么。”
“恰好杜姨娘那个时候就站在二太太身边,二太太就骂她,连带着将杜姨娘的爹娘都骂进去了,说她娘是娼妇,所以才生出她这个小娼妇来了……”
“杜姨娘前一刻面上还挂着笑,可下一刻就抓起一把剪刀直接捅到二太太脖子处了,位置拿捏的恰到好处,说是二太太颈脖喷出来的血将墙都给染红了,更吓人的……是,杜姨娘当时见着二太太倒在地下,却是放声大笑,像是中邪了似的!”
傅明月一愣。
齐诗紧紧攥着她的胳膊,低声道:“这青天白日的,我怎么觉着自己像是在听鬼故事似的!”
她甚至觉得这傅家都跟着阴森森的了,不由得想到京城的那些流言蜚语,直说傅家这些日子被厉鬼缠上了,要不然怎么接连着这些日子,傅家发生了这么多事儿,还死了这么多人?
齐诗直说要走,临走之前还问傅明月要不要随着她一起回齐家住些日子。
傅明月自然是拒绝了,派松迎送她出门,自己则带着念芸去了傅二太太的院子。
事发之地该清理的都已经被清理了,可唯独那白墙上的血迹格外瘆人,傅明月一进去便闻到一股子血腥味。
可如今杜姨娘已经被带走了,如今这傅家没了主事人,当家做主的是傅大太太。
这……岂不是和没有当家人一样嘛!
傅大太太是个没主心骨的人,如今见着跪在地上,就算是被捆着,可嘴角还是噙着冷笑的杜姨娘,压根不敢上前,见着傅明月来了,这才忙问她拿主意。
傅明月只道:“大伯母,我有些话想和杜姨娘说,不知道大伯母可否回避一二?”
如今的她在傅大太太的眼里就像是镀了金身的观世音菩萨似的,傅大太太连连点头,“……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说完这话,她头也不回的就溜了。
傅明月命念芸将杜姨娘身上的绳索解开,更是亲自将杜姨娘扶了起来,如今的杜姨娘身上还穿着孝,一身白绫,袖口,襟口都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像是盛开的蔷薇花一般,叫人觉得触目惊心。
杜姨娘一点都不怵,嘴角微微含笑,与她对视。
傅明月只道:“敢问杜姨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杜姨娘突然来这么一出……在我心里,杜姨娘是个聪明人,就算是想要害二太太,也多得是法子,何必将自己赔进去?”
杜姨娘平静道:“我自己已经赔进傅家来了,大仇已报,我在哪里,是生还是死,又有什么关系了?”
顿了顿,她更是道:“我知道七姑娘想要问什么,只是无可奉告!”
她已经率先将傅明月的嘴给堵住了!
傅明月晓得她是个软硬不吃的性子,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杜姨娘,只微微叹了口气,“那你知道这件事会有多麻烦吗?我知道你恨二老爷和二太太,如今他们是死了,那你了?王一惟一日坐在户部侍郎那个位置,傅家就要忌惮他一日,他的妹妹死了,被一个姨娘害死了,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吗?”
“杜姨娘,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当初你口口声声说要投靠于我,和我站在同一个战线,可我对你好像从来就没有了解过……如今就算是想要帮你,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对,她是和杜姨娘没什么深交,可杜姨娘却是帮过她几次,不是什么大忙,比如当初傅二太太在傅老太太跟前上眼药的时候,她帮着说几句好话,还有傅德文出事儿之后,傅二老爷想要要了她的命,也都是杜姨娘从中周旋……
这话,杜姨娘没对她说过,可后来她还是知道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话,傅明月一直牢记在心。
杜姨娘笑了笑,满是感激,“您的好心,我心领了,可您犯不着为了我这样一个人费脑筋的,如今我就算是到了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傅明月再问,可杜姨娘却是不肯再说话了。
傅明月是彻底没了法子。
傅大太太到了傍晚的时候就对外宣称自个儿病了,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了。
念星难得和念芸站在同一战线,狠狠将傅大太太骂了一顿,甚至连向来不说人闲话的松迎到了最后都忍不住加入进来了。
傅明月接过傅大太太从傅二太太那儿拿来的账本子,仔细一看,就看出漏洞来了,索性不再去看了。
这事儿,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处理傅二太太的丧事!
按理说傅二太太死的不吉利,是不能风光大葬的,只是啊,傅二太太身后有个王一惟在了!
傅明月一想,便觉得头疼,好在这忙起来有忙起来的好处,她没那个闲工夫去想顾则淮了。
说起来也是奇怪了,顾则淮自从回京之后不仅是夜里没来看过她,甚至连白日里也没有叫人请她去镇南侯府了!
傅明月心中明白——他,怕是真的动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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