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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若一向寡言,也想不出什么婉转的说法来,出了城,周围的人少了些就单刀直入地问:“那个人是谁?”
“啊?”白芷有点纳闷,铸剑庄的简庄主是谁,丁若总不至于不知道吧?
“师兄不告诉我,我想知道,是谁买了唐大人的命。”丁若认真的说。
接单的不是他,他师兄接了单,再派单给他,然后给他分红。他想找到下单的人,他师兄不告诉。他这么颓,一是自己杀错了人,二是竟不能报仇。
直到今天,他突然醒悟了――师兄不告诉我,我可以用别的办法去找呀!混官场的,政敌是少不了的。唐大人的对家是一群人,他也不能确定是哪一个。但是,有些人可能知道。比如白芷,哪怕她不知道,她也能把范围给缩小了!
顾家的人跟京城能不熟吗?
白芷心道:【原来是问这个!这个我是真的知道,也是真的不能告诉你的。】薛剑客也不曾告诉她是谁,但她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本家在京城有别府,那里有与她关系不错的人,有意无意总能知道一些消息。“死于非命的刺杀”也在收集情报的范围内。
按照推理,也能推测出大致是哪些人动的手。谁获利、谁报仇、谁出得起这个价钱,筛筛拣拣,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安王。有了怀疑的对象再去核实就容易得多了。买凶的不是安王,是他的妻舅,白芷也很能理解薛剑客为什么不告诉丁若。
安王的这位小舅子好武,自己功夫半高不高的,偏偏喜欢豢养高手,身边不定有什么样的角色,反正他也养得起。□□多半是为了他姐夫。
丁若独个儿去找他,败死的面更大。
白芷道:“他们互相倾轧,总有死的一天。一场争夺在所难免,到时候是真的‘成王败寇’。那可不是江湖上比斗,一方跪地求饶,另一方就能放过的。那是全家老小磕破了头,对方都不会将手略松一松的。”
丁若坚持问道:“是谁?”
白芷道:“我能理解你师兄为什么不想让你去,你冲过去报复,太难了。不如把功夫先练好,武功好了,你师兄拦也拦不住,对吧?”
丁若看着她不说话,白芷道:“这样吧,我们定个约定,从你师兄手上过一千招,我就告诉你是谁。”丁若闷闷地道:“到时候我师兄也会告诉我的。”白芷道:“这不挺明白的吗?”丁若道:“要是我功夫还没练成,他就死了呢?”
还真有这个可能,白芷道:“那我就告诉你。”
丁若瞪她。
白芷道:“他等闲且死不了呢。我也不故意瞒着你,他养了好几个退隐江湖的前辈高人,你自己恐怕是不行的。贸然告诉你,你师兄是要来找的麻烦的,你总不想我与薛先生对上吧?我也不大想。”
丁若也想不出办法来,挑着担子还是跟着她走。气氛很怪异,冯媛媛等人也不敢出声,一路安静地到了书院。
远远地就看到书院门口停了好些车、站了好些人,简庄主竟是在门外等着。
~~~~~~~~倒叙~~~~~~~
从“厚积薄发”、“大鹏一日随风起”的雄心壮志到“论剑大会之后我就闭关过日子”,简庄主转身转得毫不犹豫,快得闪了所有人的腰。简庄主识时务极了,儿子跟快意庄的“忘年交”也不再提起,那哪是什么忘年交呀?分明是顾方这个老狐狸的权宜之计,要是当了真,那才是自己往坑里跳!
铸剑庄与快意庄麻溜地宾主易位。
简淳也闯出了点名头,终于有脸回家了。简庄主一颗心这才放里肚子里,觉得应该可以苟到这场动荡结束。
岂知,论剑大会办得虎头蛇尾惹人发笑,最后发出去的奖品却是实打实的好东西,总有识货的人。江湖风声渐紧,一柄趁手的兵器不但是扬名更是保命,往铸剑庄来的人就多了。简庄主乐得了做生意,闷声发大财。
近来简庄主却接到了一个让他棘手的买卖――无量宗来跟他买兵器。无量宗也是最近风头颇盛的一个黑道门派,动乱的时候黑道比白道更出人才。简庄主跟谁做生意都是做,无量宗需要的兵器量又不小,是一笔大买卖。
卖着卖着,洗心教不干了!无量宗跟洗心教是对家,洗心教的教主贺景方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两个黑道,一个要买、一个不许卖,贺景方派的人来传话:“他买多少,我就买他订的那批货,他出多少钱,我出双倍,东西我也不要你的,就放在你那里!”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是该拒绝无量宗的,无量宗它要是讲道理,就不混黑道了。无量宗下了最后通牒,二十天后拿货,洗心教也下了最后通牒。贺景方当初跟白道有个约定,井水不犯河水,可要卖了兵器给他的对家,就代表之前互不侵犯的约定作废。
简庄主左右为难,求救于快意庄,快意庄里老的病了、小的出去找药了,只有一个顾方还得侍侯亲爹。
简庄主听到顾珍辰求药,心头一动:【我怎么忘了还有顾五爷?】想到简淳回家说了行走江湖的经验,提到了白芷还收了徒弟。简庄主的心思更活络了――不如送个孙子过去拜师!哪怕只是记名弟子,这关系却是坐实了的。
让姓顾的为他拼命是不可能了,顾家保一个弟子还是能保的,哪怕简家真的开罪了两个黑道门派,还能在顾家这里留个根苗。
心动不如行动,简庄主拖上简淳,带上长孙就上路了。简淳满脸通红:“爹!你送去人就收了吗?”他侄子的资质算是中上,顾家一家子人精,就怕瞧不上。他爹叫上他,也得有拿他这点薄面做人情的意思,简淳知道自己没什么面子,真是尴尬得要命。
简庄主白了他一眼:“废话!光秃秃一个人,得什么样的天才才能留下来?没看你爹我带的什么吗?行走江湖,要义气、要骨气、要面子,这没错。有时候,命比面子重要!”
白及那是命好,赶巧了,别的弟子就得资质好,要么就得是有交情的人家的孩子,简庄主一条不占,胜在有特产――兵器。上等兵器装了好几车,这些年攒了些珍完也装了两车,他孙子简裳就当个赠品,一起带了过来。
~~~~~~转回~~~~~~~
简淳在书院外面一刻也站不住,兜着车打转,白芷回来之后,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管红着脸。
简庄主与白芷两个一点不自在的样子也没有,照样寒暄。白芷道:“怎么不进去坐呢?”简庄主则说:“这里风景真好!我一直想来拜访,总是不得空。”绕了八个圈儿,白芷将他们一行请了进去,简淳按剑跟着,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上了,他侄子简裳比他还不自在,被一群小弟子围观得心里发毛。
爷爷忙着交际,简裳只好看叔叔。简淳眼珠子乱转,忽然惊讶地:“无名兄?!!!”
无名的少年剑客是他人生中一大挫折,是必须得记住的一个人。开始他没把一个货郎放在心上,白芷身边带什么人,他也管不着。这时尴尬得到处看,不巧认出了丁若。丁若早忘了他是谁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简庄主回头斥道:“你大呼小叫什么?”
简淳不答亲爹,先问白芷:“这是无名兄吗?你们怎么……难道是?”他已脑补出了“无名剑输给罗刹,被迫做货郎”的戏码了。
白芷叫了声:“纪仔。”纪子华站了出来,招呼丁若去客房休息。简淳怎么也猜不出这其中的奥妙,心不在焉地跟着简庄主往里走。简庄主觉得丢人,又斥了一声:“你怎么回事?”简淳道:“无名剑。”
简庄主心里也是咯噔一声,只觉得书院这里也是暗流涌动的。白芷道:“他没事儿,过一阵儿就走了。”无名剑在江湖上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也没什么仇家,也没什么纠纷。简庄主咯噔过了,看白芷一脸坦然,又放下心来。江湖上有什么事,是一柄剑解决不了的呢?
到了客厅奉了茶,简庄主这才说明来意。
白芷笑道:“我什么样的弟子都收,外面那些都是。”
那么多,不可能是一样的教,肯定有亲有疏的,简庄主转着主意。简淳低声咆哮:“爹!顾小姐,别听他的!他就是害怕洗心教和无量宗了!”顾珍辰在一旁惊讶地说:“他们两家怎么了?洗心教不是立誓不再来犯的吗?无量宗又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他离家较早,还不知道两家相争的事。简淳江湖历练之后脸皮厚多了,红着脸说了原委。此事不好管,管了就代表铸剑庄投了顾家,或者是再不做黑道买卖了、打算开罪黑道了。
他说完,轮到简庄主不好意思了,搓了搓手,简庄主索性把底牌给亮了――只请收留一个简裳。
江湖上比较常见的做法,自家孩子不一定都要拢在自己身边,也会四处拜师。预料到会有什么变故,更是会把部分子弟遣出。当初连天城看着不太好的时候,沈雍就提议过白芷南下。
白芷道:“好。”收弟子她是不介意的。简庄主是带着目的而来,就有别的说法了。白芷让白及拿了份门规来,问简裳能不能遵守。简裳六、七岁的样子,样子跟他爹简蒲长得有点像,性格却像他叔叔简淳以前。
简淳讲了简庄主的打算,简裳小孩儿脸也涨得通红,一副马上就要跑的样子,听了晋级方法之后,反而舒了一口气:“我留下来!”有点想凭本事晋级的样子。
简淳欣慰地道:“好小子!”
简庄主看着这一儿一孙,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摇头叹气:“罢了罢了,由着你们吧。”
白芷道:“简庄主,您原本是个有主意的人,怎么到了现在反而进退失据了呢?”
简庄主道:“那可不一样,以前有主意,不是江湖不乱,大家都有个谱吗?现在是重新立规矩的时候了,刀不定什么时候就落到头上,当然要小心啦。”
白芷思忖再三,没给他瞎出主意,只是说:“两不得罪呢,其实是两个都得罪了。你靠向一个,是得罪另一个,五成的机会挨打。两个都不靠,自己要是不够硬,就有九成的机会被两家打。三思呀。”
简庄主慢慢地点头:“不错,是要定个主意啦。我明日就回去!”
白芷没再问他有什么打算,只让人带他们去安置,简裳则被留了下来,并没有正式收做弟子。如果没有隐情,她兴许就收徒了,但是简庄主遇到这样的事情才想把孙子送过来,背后就连着洗心教、无量宗两个麻烦,白芷是没有义务给铸剑庄背这个书的。
正式的弟子,白及、雷正阳、印珈都有连带的义务帮这小师弟,如果只是普通的记名弟子,帮不帮,看情份。
简庄主是个准备怂的人,对这个结果居然觉得还算满意,嘱咐孙子好好听话之后,带着儿子就走了!他一动身,顾珍辰也不能多留,与他们父子结伴上路。赵初宝也忙不迭的告辞,与白芷约好了,等女儿珊珊长大一点就跟张媛媛一起把女儿送过来。
白芷笑道:“那倒好,我也好久不曾见到媛媛了。”
白及道:“师父,我送赵师伯吧。昨天跟府里的管事问过了,刚好有出门办货的跟赵师伯顺路,他们一道走也好有个照应,我去给他们彼此引见了。”白芷道:“你这操心的劲儿,也别太像你大师伯了。”
白及含蓄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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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及是白芷第一个弟子,也是倾注心血最多的孩子。是顶着亲人的不理解,顶着顾郁洲的巨大压力养大的弟子,看着他成长,白芷比看着别的孩子有成就更高兴些。
【我的心也是偏的呢。】白芷默默地想。回去写了封信给顾郁洲,略提了快意庄求药的事,也提到了铸剑庄的处境与无量宗的崛起。信的末尾写道,您老人家比快意庄那位还要年长,也要小心身体,给他的药我也给您准备了一些,随信奉上。
派人给送到了连天城。
过不多久收到了顾郁洲的回信――嗦。说别人嗦,顾郁洲可是把药给留下了,回信还挺长,写了对顾烨功课的安排,让白芷一定要用心教导顾烨。继而写了北方道上的情况,也是群魔乱舞,只是没有去围攻连天城而已。
顾郁洲信里大大的抱怨两个儿子:【无能!搅乱了池塘,渣滓都浮上来了,自己又不能澄清它!坐视不管,就等着别人坐大打上门来吧!】
白芷回信:不是还没有坐大的人吗?天定盟不是被李庭亨给搅了吗?
顾郁洲回信:还有别人呢!
书信往来间,匆匆数月又过去。初雪的时候,白芷给顾郁洲的信里才写了一件事――请示顾郁洲,她的心法源自悟惮书,可不可以教导弟子,请指示。随信附了半部心法。
半个月后,顾炯就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里亲自冲了过来:“老爷子气得要我亲自过来骂你!心法居然随便就写在信里,也不怕丢了!”
白芷道:“谁也想不到,不是吗?”
顾炯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不过老爷子点头了。”
白芷拿出根簪子来:“下半部在里面了。”交换的事情就不需要说得太直白了,顾炯接了,说:“我带阿烨回去过年,开春再回来。”白芷道:“应该的。三天后再走吧,我给他留点作业。”
顾炯也点点头:“应该的。”
顾炯去看儿子,白芷高兴得跳了起来:“纪仔!白及呢?叫他来!”
纪子华手里拿着只小竹筒:“他呀?去看新来的弟子了,您找他有事?我这就去找他,这个,逍遥府那儿来的消息。”
苏晴南下之后,自己跟这边没联系,楼鹤影却是个精细的人,与顾府保持着若有若无的往来。顾清羽那儿关系尴尬,主要是跟白芷这儿联系。白芷打开竹筒,取了张纸出来,见上面写着:林世子趁夜围剿水匪。
哦豁!他动手了!
白芷心道:【得通知老爷子了。】踱到书桌前,纪子枫见状打开砚盖开始磨墨,磨到一半,白及便进来了:“师父,您叫我?小纪姐,我来。”
一边磨墨一边跟白芷说话,这是他发现的小窍门,手上干点小活计,显得更亲近。白芷道:“对,明天开始,授你本门心法。”白及问道:“之前练的……”
“基础打牢了,可以练更复杂更好的了。”
“嗳!”白及高兴得溅了几滴墨出来,忙稳住了手,说,“师父,简裳这孩子很用功,挺好的。”
“王正呢?”
“刻苦。”
“学礼呢?”
“心思有点重,不过也很刻苦。”
“那你多带带他们。”
白及有点忧郁地说:“简裳还小,您不着急就罢了。学礼越来越大了,您得有个主意了吧?”
“什么主意?”
这个就有点难以启齿了,白及有个心思没说,他想白芷能收个天才的、健康的徒弟。他师父是个心软的人,冯学礼身世也可怜、冯媛媛还在身边。冯学礼搁那儿努力攒着贡献度,攒够了咋办?真收吗?
雷正阳、印珈不是顶聪明的,他个手残,冯学礼个半瞎,四个徒弟俩废人?另俩平常人?不衬他师父!
他找过二师伯求主意,二师伯说:“我们管不了她,你,说话也要小心点。”
白及喃喃地说:“就……弟子嘛……”
白芷道:“行!择日不如撞日,把学礼收了吧!”
“啥?!”
白芷道:“他比你们天资都高一些,总悬在那里也不像话。一年了,他还没改主意,媛媛啊,你说呢?”
冯媛媛一脸惊喜:“真的吗?!太好了!我替他谢谢您!”
白芷道:“本也不是要难为他,他不改主意,我就收。”
白及一脸懵逼:“这就定了?”手残半瞎庸人,还能不能来个正经师弟啦?
顾炯比他还崩溃――怎么又收了个半残?这样儿能习武吗?别说习武了,就算学医,这个瞎样儿他能学成个啥?
白芷顶着他们的晚娘脸,把冯学礼也收入门墙,排起来算是老四。顾炯瞪大了眼:“这事儿你自己跟老爷子说,我就不管了,不不不,我走之后你再写信!”
白芷一笑:“好。信里也不写,你也别说,咱们缓一缓,好不好?”
顾炯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不说有人说。”
“那你还让我等?”
“我是说我走了之后。”
白芷笑道:“我要能躲过去了呢?”
顾郁洲一走她就回过味儿来了,气氛不对!老爷子一走,她当家做主!得离了顾家的势力范围,才能真正的独立,空间最能拉开距离,顾郁洲总不能追到江南沈家地盘去吧?等林骏那儿清剿得差不多了,她就带着弟子南下!有逍遥府接应,选好了址,就在当年姚勉的旧居附近,有山有水还有瘴气。
顾炯斩钉截铁地道:“那算你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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