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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佛堂里静室中,妙慧国师正在给太后讲经,刘葆急急地走进来,站在门口,太后待国师讲经告一段落,才问道:什么事?
刘葆:回禀太后,县君乔装去了东宫。
太后闻言侧目道:什么?
刘葆:县君一早给您请过安后,回去就把宝珠和秀珠给绑了手脚藏在床上,换上内监服饰去了东宫,刚才太子殿下着人送了信来说县君要求留下照顾长孙殿下。
太后听后叹了口气道:到底还是去了!这都是命啊!
妙慧道:阿弥陀佛!县君此番做为到不失为女中豪杰!
太后道:国师此话怎讲?
“太后请看,捆绑侍女保全下属是为仁,乔装内监顺利过关是为智,明知东宫危险却毅然前往是为勇,抛却自身安危照顾病重伙伴是为义,县君小小年纪即能做到仁义智勇,将来必定不堕燕雀之流。”
“这丫头素来我是知道的,聪慧伶俐遇事有主见,每有惊人之举,可就是心眼儿太实诚,对自己亲近之人必是全心全意,正因如此,俊熙病了多日我都没告诉她,就怕她不管不顾的跑去惹出什么乱子,可到底还是没能拦住她。”
妙慧点点头又道:太后刚才不是说了,这都是命吗!长孙殿下命中该有此劫,县君此番前去,说不定可助长孙殿下渡过劫波了。
太后动容道:国师此言当真,若果真如此,那珑儿可真是俊熙的福星了。
妙慧合十心道:也许还是宗庙社稷之福。
东宫沁芳园正厅,刚才太监来报称,与长孙殿下同时染病的小林子死了,屋中所有人均愣在了当场,珑儿的手被太子妃攥得生疼却不敢哼一声,生怕自己一出声太子妃就会受到惊吓昏死过去,太医们更是谁都不敢出声。珑儿现在知道了,先前向太子奏报俊熙病情的太医名叫孙世森,是太医院院判孙授玺的长子,也是此次给俊熙治病的主治太医,那个一直跟随在他们身边的小男孩叫孙杏壶,就是珑儿在“仁和堂”见到的那个小男孩,今年十岁,孙世森的四子,对医道极有天赋,自三岁起就由孙授玺亲自教导学习《神农本草经》、《皇帝内经》等医学典著,深得孙授玺的真传,是孙家这一辈中的佼佼者,尤其擅长针灸,认穴奇准,在京城医学界颇有名气,曾经只用一针就救活了一个因难产险些致死的孕妇,被民间称为“神针”,可惜俊熙此番连神针也束手无策了。
珑儿见大家都不说话,就问了孙世森一句道:孙太医,请问长孙殿下的医治方式,是否与两个太监一样?
孙世森头上直冒冷汗,不知道珑儿是什么意思?嗫嚅道:是的,下官在用药或治疗时必是先在两个内监身上试用才敢在长孙殿下身上用。
“那就是说,两个太监的房中也生着火或烧着炭盆给他们加温发汗?”
“是的”
“那他们可有出汗?”
“没有,是因为瘟邪郁结于内,无法发散出来。”
“是不是只要能够让他们出汗,就有希望?”
“可以这么说。”
“那为何不用熏蒸等方法来促使排汗呢?”
“曾经用过洗热水澡的方式,可不但没有使病症减轻,反而因洗澡后被风邪入侵加重了病情。”
两人正在问答,珑儿身后坐着的太子妃突然晕倒了,坐在旁边的太子一下将她拉住才不至跌倒,孙授玺道:请殿下将娘娘抱到里间榻上平放,微臣立刻诊脉。
珑儿吓坏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与孙世森的对话刺激了太子妃,站在原地不敢说话,呆呆的看着厅中众人乱作一团的给太子妃诊治,孙杏壶轻轻走到她身边说道:县君不必惊慌,此事与您无关,太子妃应该是连日来对长孙殿下病情担忧及不分昼夜的照顾劳累,加之饮食失调,导致血不养肝龙雷之火外泄才会晕倒的。
珑儿尽管不是十分听得懂,但还是很感激他,对他说了声“谢谢!”
里间孙授玺给太子妃诊脉完毕,说的大致跟孙杏壶差不多,开了方子嘱咐碧螺,一定要让太子妃好好休息,不可再太过操劳,饮食上忌油腻宜清淡,多加调养可保无碍。待安顿好了太子妃,太子憔悴不堪的从里间出来,看到珑儿还傻傻的站在原地,冲她招手道:过来!珑儿怯怯地走到太子身边,太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抚着珑儿的头发道:这不关你的事,太医说了,梅约是劳累过度才会晕倒的。那一刻珑儿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自己真的就如太子所说的一样,只会添乱,如果自己不来,大家就不必分心照顾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向孙世森提出俊熙的治疗方式与太监一样,太子妃也不会如此忧心的晕过去,自己就是个灾星,太子夫妇这些日子来已经备受煎熬了,自己还要火上浇油,太后不让自己来看俊熙是对的,自己就是来添乱的,若自己再出个好歹,将来太后、皇上和太子怎么面对爹爹!”想到这些珑儿就恨自己,做事永远这么冲动不计后果,自己明明什么都不懂还要来充内行质问太医,如今俊熙没有救成,还搭上了太子妃,想到此,哭得更大声。
太子没有制止珑儿,也没有哄她,而是让她哭,想着若自己也能像珑儿一般肆无忌惮地大哭一场该多好!多日来那些郁积在心中对爱子的愧疚、担心、痛惜等情绪纠结在一起,如重拳般一下一下砸在自己胸口,那种难受没有切身感受过的人是根本体会不到的,如今爱妻承受不住可能会失去爱子的打击也病倒了,实在是让这个年轻的父亲、丈夫有些招架不住了。
珑儿埋在太子膝上哭够了,抬头看着太子道:殿下,我们不能让俊熙就这么离开,他还这么小,不该这样,既然太医们已经尽力了,那让我试试吧!我在朔漠时外公曾经给我讲过一些民间土方,我也见过一些民间土法确实救活了孩子,我爹爹的前任侍卫长的儿子云雀就是被这样救过来的。珑儿其实是想到了现代医学中提到的一些理念,比如:房屋中要保持空气流通,要经常开窗透气,防止一氧化碳中毒;比如用阳光照射杀菌,对周围环境进行消毒以杜绝二次传染等,她想用现代的方法来救俊熙试试,看能不能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很显然若再按照太医们现在的方法治下去,俊熙就完了!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所以她决心冒险一试,可这必须得到太子的同意才行。
太子一听珑儿说“让她试试”,想都未想就说道:不行,这怎么可以,你还是个孩子,更何况你根本不懂医理!我知你是在担心俊熙,可也不能任意妄为,知道吗?
旁边的太医们也跟着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县君想救长孙殿下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这毕竟关乎人命,容不得一点儿戏;县君勇气可嘉,但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这不是闹着玩儿的!;倘若在救治过程中,您也不幸染上了时疫,岂非更是雪上加霜等等。珑儿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绝望过,明明他们的方法已经证明无法挽救俊熙了,为何却不肯试试自己的方法呢?甚至连听听的兴趣都没有!不行,为了俊熙自己也绝不能放弃,正要开口再说时,太子挥手打断了所有人道:珑儿,这事不是小事,你不用再说了,你去陪着太子妃,我到俊熙房中再去看看。
太子起身便走,并不给珑儿任何说话的机会,太医们赶紧追出去劝导太子叫他不要总是去长孙殿下的卧房,以免被传染上,这些交给太医去做便可,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一定要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保重自己的身体云云。 太子简直不胜其烦,正在这时,听到外面太监高呼“圣上驾到!”厅中人均是一惊,除太子外其余人等赶紧跪倒迎接圣驾,启德帝进来后,也不叫平身,径直问太子俊熙的病情,太子一一回禀,皇上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太子称皇上不该来此险境,若父皇有恙儿臣将万死莫赎。
启德帝轻抬了一下手示意太子不必多说,沉声道:一个小姑娘都可以不惧危险来探视俊熙,朕难道还不如一个孩子吗?说罢拿眼看着跪在人群末尾的珑儿。
珑儿听启德帝提到自己,心中一凛,不知皇上这是在夸自己还是在责怪自己,听皇上又问道:给俊熙诊治的太医是哪一个?
孙世森赶紧爬行一步道:是微臣。
“你且说说看,你是怎么医治皇长孙的?”
孙世森赶紧将俊熙如何发病,如何用药,如何施针,如何在太监身上实验,又如何运用到俊熙身上等等过程一一向启德帝进行了汇报,启德帝听完,斥问道:那那个一同患病的太监怎么死了呢?
不待孙世森回答,孙授玺先一步做了回答,启德帝听他说完,问道:俊熙现在是不是正一步步朝着那个太监的症状而来,孙授玺颤声答道:是!
启德帝一拍座椅扶手,厉声问道:既然依照先前的治疗方法,太监已死,为什么还要这样给俊熙治?
孙授玺匍匐在地奏道:截至今日,臣等所知能够使用的方法已全部用上,无奈此病实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虽已尽力但长孙殿下的病情仍是不见好转,臣等无能,还请陛下治罪。
启德帝看着白发苍苍跪在自己面前的太医院院判孙授玺,面无表情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臣等无能,有负圣恩,请陛下治罪!”
“治罪!哼!你以为朕不敢治你们的罪么?身为御医,你们享用着朝廷最好的供给,药典、医著任由你们研读,天下医者唯你们马首是瞻,可皇长孙病了这么久,你们不但没能治愈,在治死了一个同样病症的太监后,却连是什么病都没弄清楚,怎样染病的也不知道,就连控制住病情不要继续恶化都做不到,幸而此次京西所发时疫与俊熙他们的不同,若是一样,就似你们这般无能,还不造成时疫大范围扩散吗?既如此要你等何用?要太医院何用?此番若俊熙有何不测,朕就杀了你们陪葬!”
太医们吓得匍匐在地齐声哀求皇上开恩,胆儿小的更是吓得浑身抖个不停语不成句,珑儿也吓得不敢抬头,跟着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不过若是真的因为没有治愈自己的家人而迁怒于医生,珑儿觉得还是有些过分,毕竟就算是现代医学已十分发达了,仍有很多疑难杂症无法攻克,更别说是在医学尚不发达的古代,但若要珑儿泰然接受俊熙就这样离去那也是万万不能的。珑儿其实不知,在古代,因医治不好皇帝的至亲最爱而被处死的太医实不在少数,更有甚者还会祸及家人族人。
太子见皇上震怒,赶紧跪下请父皇息怒,言明连日来太医们做出的种种努力,并请父皇不要迁怒于众位太医,皇上闭目平复了一下情绪道:你们还有什么法子尽管说出来,言者无罪,但凡有一线希望,朕绝不会任由亲人在眼前消失。
珑儿惊异于皇上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微微抬头偷瞟了一眼前面的皇上,只见皇上原本威严的脸上带着一抹难掩的忧伤,衬着他今日穿的黑色明缎团龙袍,显得说不出的落寂,太子跟在一旁低头不语。太医们匍匐着不敢乱接话,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已经穷其所学用尽了一切他们所知的办法,长孙殿下不比寻常皇亲国戚,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整个太医院都难以承担诊治不力的罪名,有什么法子早就贡献出来了,这会儿皇上即已开了金口,那么原先自己知道的一些虎狼之法也不得不拿出来大家讨论了,兴许集众人之力可凑个好方子出来也未可知。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出一些法子,众位太医又你一言我一句的论证修改,法子想了一大堆,可最后还是要把体内的寒热发散出来才行,最后又卡在了如何才能发汗的问题上,大家又把以前用过的法子拿出来捋了一遍,还是没有哪一个办法更具可行性。珑儿在大家讨论之初就跟着直起身子跪坐在那细听,听他们最终又绕回了发汗的问题时,终于忍不住鼓足勇气对皇上说道:陛下,臣有一个法子可以试试,或许可使俊……长孙殿下发汗!
皇上和一众人等都把目光集中到了珑儿身上,看得珑儿直发怵,皇上道:你说。
珑儿就把现代蒸桑拿的法子拣要紧的向启德帝说了一遍,皇上一听心中觉得此法或许可行,但太医们并不完全认可,一位四十来岁着八品御医服制的太医道:此法固然可使长孙殿下出汗,可长孙殿下久病之身,恐怕经不起这样的熏蒸,说不定一出汗就虚脱了,况且此法听上去太过匪夷所思,简直闻所未闻。
太子道:此法也并非闻所未闻,战国时赵国国君就曾命人将烧红的铁块抛到水中产生蒸汽与众姬妾一起嬉戏,只是不知此法是否有用,俊熙能否承受得住。
珑儿急道:没试过怎知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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