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綦连猛听到高洋的劝诫,当下心里一紧,赶紧朝着主座上的段韶拜了拜,谢罪道:“段帅,是末将鲁莽了,还请段帅原谅末将的军前失礼之罪。”
东魏高欢掌权时代,虽然对将领优待甚多,但是高欢以卑微起家,以下抗上讨伐尔朱氏,这才有了如今一番功业,所以他对上下尊卑关系很是看重,同时为了给众人展示一个高位者的权威,东魏对以下犯上的失礼之罪往往重罚。刚才綦连猛的军前失礼一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段韶要是计较起来,砍了他的头众人也无话可说,毕竟往大了说是不服从主帅军令,往小了说是军前喧哗,怎么看待取决于段韶这个统帅的一句话。
好在高洋及时提醒了綦连猛,他才及时认识到自己的失误,态度谦卑地向段韶请罪,给足了段韶面子,不然哪怕段韶再怎么宽恕他,都会为了维护统帅的威严狠狠地对綦连猛治罪一番。
众人都默默不语,心里直为綦连猛捏了一把冷汗,只见段韶冷冷地“哼”了一声,他知道綦连猛就是个粗鲁的莽夫,加上都是相交多年的鲜卑贵族,亲戚里还有裙带关系,段韶才打算饶过綦连猛的死罪,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当下便挥了挥手喝道:“军正官何在?綦连猛军中喧哗,按律如何处罚?”
此时,席下右侧一个文官打扮的中年男子赶紧出列,大声回应道:“启禀大帅,军中喧哗,按律杖打一百。”
“好,綦连猛,本帅念你忧心军情,本该军法处置,但是目前正是用人之计,暂且容你戴罪立功,若是后面立功可免此处罚,若是无功战后继续补上处罚,你可心服?”
綦连猛表情紧张,额头微冒冷汗,本来听到杖打一百的时候,他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军中的军杖可不是县衙里那些衙役手里的烧火棍,一百棍下去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当下赶紧谢恩道:“末将心服口服,多谢段帅的手下留情。”
段韶这才摆摆手道:“罢了,如今攻城不顺,想必各位都心急火燎了,本帅还有一计,本来若是攻城顺利便不打算用之,毕竟太过伤天理,没想到还是腰使用此毒计。”
说完,段韶看了看高洋道:“二公子,可否替本帅向大家讲述一番。”
高洋鞠躬道:“喏!”,当下便向众人叙述了起来。
原来自从大军包围着汾南的时候,段韶便带着高洋查看起周边的地势,汾南城坐落在吕梁山脉的山腰处,汾河便是从山顶山顺流而下,从汾南正门绕过,形成天然的护城河,冬天便开始结冰,为了隔绝东魏大军的进攻,李穆很早就安排士兵掘冰而守,导致了东魏军不得不驱赶百姓填沙袋过河。
望着结冰而下的汾河,没有了往日的喧嚣,段韶便指着地势对高洋说道:“二公子,看着这地势,有何感想?”
自从高欢将高洋派到段韶手下作为将官,便是有意栽培这个次子的军事才能,段韶对此当然明白,若平时没有高欢的命令,他是绝不可能参与高澄高洋两兄弟之间的权力之争,毕竟任谁都知道,高家有朝一日必定篡夺元氏的皇位成为皇族,那高澄高洋两兄弟肯定会面临皇位之争,而高澄乃是世子,不出意外的话上位的概率比较大,段韶不会连这点政治头脑都没有。但如今高欢还在,段韶更是对高欢忠心耿耿,加上高洋本人才能横溢,这段时间以来不断出谋献计,展示出高超的军事天赋,所以于公于私他都不会对高洋不搭理,相反有意培养高洋,便把高洋当作徒弟一般看待,教导他很多军事兵法。
高洋当然知道段韶的好意,对于他的培养之恩感激不尽,更是勤勤恳恳地学习指教,要知道段韶后来可是与斛律光、高长恭号称北齐三杰,镇守晋阳十几年,压制着北周寸步难行,可以算是北齐的擎天巨柱也不为过了。
高洋看着吕梁山下的汾河,此时已然结冰,犹如一条白色的丝带,披挂在山上,远远看去,汾南城犹如镶嵌在这条白丝带上的钻石,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高洋心里沉思着难道段韶想决堤淹城?可是如今已是冬天,整个汾河已然结冰,越往山顶越厚,根本无法达到水淹汾城的效果,当下疑惑地问道:“段帅可是想决堤淹城?”
段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笑着说:“哦?二公子若有什么妙计可说来听听?”
高洋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恕末将愚钝,经大帅提示,想到了决堤淹城的妙计之外,再无想到其他计谋,可惜冬天河水结冰,决堤之计行不通。”
段韶哈哈一笑,指着远处的汾河道:“古人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然而行军打仗,眼见往往不一定为实,需要用心思考,亲自实践才好。二公子只看到汾河结冰,却看不到此处汾河坐标向阳,河水虽然结冰,却也不会太厚,再如今才是初冬,还未到最寒冷的时候,河水结冰必定不会太厚,只需要派人去验证一番便可知道。”
当下,段韶便派出一队士兵往山腰处探测,而他正在此处悠哉地晒着太阳,欣赏着山中的风景,而高洋却心不在焉。
此时从山上俯瞰不远处的汾南城,东魏大军正在架梯攻城,战斗进行得凶险至极,不时有东魏士兵攻上城垛后,又被打了下去,就连贺拔世文和慕容士肃都亲自下马参与了攻城打战,却被守城士兵刺伤,好在被及时赶到的同袍救了下来,这才捡回了一条命。高洋看得心中戚戚然,而段韶却仿佛在欣赏艺术品一样,脸上一副享受的样子,让高洋心里直呼他为冷血屠夫,不愧是中华历史上最黑暗的南北朝时期,人命如草芥,富贵险中求。
高洋心中沉闷,想起了自己的那三千士卒,一个个年轻有活力的生命,连刘五作为队主在前一次攻城之中都重伤被抬下,如今还在昏迷不醒,更不用说其他最基层的士卒了,也不知道这次能够活下来多少人,轻轻地摇了摇头,伤感地叹道:“唉,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次战争我这支大军面临的压力比起玉壁的主力军更重,也不知道回去的弟兄能有多少人。”
段韶瞥了瞥高洋,淡然说道:“二公子可是于心不忍了?”
高洋重重地点点头,回道:“看到这段时间的攻城之战,末将心中确实有些伤感,毕竟都是朝夕相处的兄弟,很多甚至都叫不上名字,却天各一方,阴阳相隔了。”
段韶不满地教训道:“糊涂,作为一军之主,考虑的应该是战略大局,而不应局限于一时的仁慈,慈不掌兵呐。真正的统帅,凡事未谋胜先谋败,牺牲少数人,存活多数人,这才是真正的大局观,二公子可知晓?”
高洋惭愧地点点头,拱手谢道:“末将知晓,多谢段帅的循循教导。”
段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等待那对士卒前去查看结冰情况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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