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濂溪乐处的露台上已经设帐摆茶,还有佐茶的细巧果菜。糟鹅胗掌,木樨银鱼鲊,鲜莲子儿,鲜菱角,鲜荸荠……两个小金莲蓬酒盅儿里斟着前岁酿的荷花酒,两双牙著儿,安放在一张小凉杌儿上。
春花啧啧笑道:“主子难怪说自己是‘花痴’,您看您挑选的吃的喝的用的,全都是和花有关的。”
初晴道:“我说的花痴不是那个意思啦。你又把你主子我想的太美好了。”
春花道:“就算不是,主子喜欢荷花,是谁都知道的事呢。王爷说荷花是,出淤泥什么……”
初晴接话道:“出淤泥而不染。”
“对对对。出淤泥而不染。”
初晴从屋里拿出了她常用的一盘棋,此刻正有一颗没一颗的往棋盘里摆放,等着胤禛过来一起下棋。
“我可不是因为那个原因喜欢荷花的。”
“诶?那是什么原因?”
“因为荷花是花里面最大的了吧?长得好看,谢了之后还可以吃莲藕。莲藕既可以凉拌又可以炖排骨汤。荷叶也有大又干净好看,既可以煮稀饭又可以泡茶。简直太物美价廉了!”
春花边听边点头,道:“是啊,主子这么一比较,荷花真的有说不完的好处呢。老中医还说可以当药用的呢。”
“对吧?像我这么不会吃亏的人,当然会找一个最配得上我的花来喜欢咯。而且啊,荷叶露水可以泡茶,茶叶放在小纱袋子里放在莲花心里,第二天一早取下来再泡水喝,那才叫一个天然风味呢!可惜我还一直忘了这么做!”
初晴右手握拳敲打左手心,想到做到,立刻使唤春花道:“春花,现在就去拿小纱袋子装一小撮茶叶,找一朵直直的不歪的大荷花放在里面,明早就可以享用了。”
春花笑着应了要去做,初晴又叫住她吩咐:“不用我的茶,用四四爱喝的太平猴魁。”
“是。知道了。”
主子对王爷是最上心了。也难怪王爷谁那里都不去,在府里的时候除了书房就是海棠苑。到了圆明园,就只来濂溪乐处,还让年侧福晋好好在杏花春馆养身体不要随便走动,其实也就是不让她打搅主子的意思吧?
说起王爷,王爷怎么还没来呢?王爷离开的时候是万岁爷那边传话,王爷去了说晚膳光景就回来的呢。主子也没吃什么东西就等着呢。
康熙老爷子这几年的身子骨一年比不过一年了,心力交瘁了这么些年,睡睡午觉醒了突然就觉得心里空虚寂寞,便要看看儿孙子嗣其乐融融的场面,便把几个儿子叫过去。大的小的,还有高高低低的儿子们的儿子们陪着畅谈欣赏音乐。
胤禛有些心不在焉。康熙见到这个一向恭谨惯了的四儿子没有平时的坐定神安的样子,便问他是不是有事。胤禛只道天气炎热精神倦怠了些,还望皇阿玛恕罪。康熙喜欢弘时的机敏好学,便说把弘历留下陪着他住些日子,让胤禛自己先回圆明园。
胤禛回来的时候也已经天黑了,先打算回宁远居换一声家常衣裳,刚到宁远居的路口,就看到一个弱不禁风的身影守望在紫藤花树下,不看正面也能感受到那个人的凄凄楚楚。胤禛的眉头轻微的蹙起。
年氏亲自找上门了。
“你怎么来了?”胤禛淡淡的口气里透着疏离。
“太阳虽然下去了,到底天热,走两趟儿又会头痛中暑了。”听着像是关怀,却有些微的责怪之意。
年氏听到胤禛的声音后又惊又喜的回头,又听胤禛这样客气又淡漠的话语,眼眸里的光芒被淹没在一片雾气茫茫中。
“王爷不愿意见臣妾,臣妾便不请自来了。只想看看王爷好不好。”垂着头,无限哀怜自伤的道。
“本王甚安。你自己好生将息便是。”胤禛走过年氏身边,逐客道:“回去吧。”
“王爷就不让臣妾进去坐一坐再走吗?臣妾就这样招人厌恶吗?臣妾自认为谨守本分,一步也没有走错踏错,王爷能不能正眼瞧一瞧臣妾?一眼也好,一眼就好。”
年氏说着说着触动心中委屈,呜呜咽咽泣不成声。
胤禛看向年氏,眼神里有些许动容。她没有错。是他要利用她在先。既用她来收服拉拢年羹尧,让他安心为自己奔走效力,同时也利用她来打击当时的初晴乱七八糟的小心思。只是对于女人,胤禛一向是不动情的。清心寡欲数十载,令他破例之人,唯有初晴而已。
胤禛刚要开口让年氏回去,却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年氏不顾他的意愿,主动的抱住他,在他怀里嘤嘤哭泣。
“王爷,王爷……”年氏哽咽着喊着:“臣妾到底哪里做错了?臣妾是王爷明媒正娶,是告祖宗,受册封的侧福晋啊,王爷一点关心都不愿意分给臣妾吗?臣妾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胤禛闻言,眸光一沉,把年氏推开,道:“年侧福晋既然身体不适,就不要出来随便走动,还是尽早回杏花春馆歇息吧。”
年氏极其舍不得这个几年来再也没有靠近过的怀抱,泪水涟涟的抓住胤禛的手臂,哀怨的泣道:“王爷,臣妾不曾奢望过王爷您心里装得下臣妾。臣妾只想王爷眼里能有臣妾也就死而无憾了。王爷,您就是臣妾的容身之所啊。绫罗绸缎,雕梁画栋,臣妾都可以不要……”
胤禛冷冷的打断道:“本王只能给你这些。你不要也得要。”
胤禛负手背对着年氏,冷漠得像是一块寒冰。绝然而凌厉。
“为什么?为什么王爷可以对她那样不计后果,不图回报的付出?臣妾要的不多,从来就不多。王爷,您回答臣妾啊。”
年氏已经凄婉的跌坐到地上,垂泪不止。
胤禛眼眸幽深的看着夜空,良久,一字一句的回答道:“因为她对本王亦是如此。”
“我不信,我不信……”年氏已经顾不上规矩礼数了,不住的摇头,反复念叨着。
年氏想到什么,伸手抓住胤禛的衣袍道:“王爷,臣妾也可以,臣妾也可以的啊。”
胤禛没有动,似乎也不忍心。年氏慢慢站起来,靠在胤禛宽厚的背上,泣道:“王爷您从来没有给过臣妾这个机会,又怎么就知道臣妾做不到不计后果,不图回报呢?”
胤禛默默的立了半饷,两手按在年氏搂着他的两只柔软细腻的手上要把它们拿开。
教会他动情的人,教会他心动心痛的人,不是这双手的主人。所以不可以。也不可能。没有道理可言。也没有公平不公平。
突然,一阵跑动带来的草木窸窣声传来,胤禛侧首,正好看到初晴飞一般的扭头跑掉的背影。看背影就知道那丫头的脸上会是怎样气鼓鼓的表情。胤禛心一沉,拿开年氏的手,道:“年侧福晋若是不愿离开,便在此处等本王吧。”
说完朝着初晴离去的方向赶去。
年氏的手指握得紧紧的,指甲都掐进了肉里。等到胤禛远去,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年氏的眼神从哀怨变为凄厉阴狠。
初晴在濂溪乐处等得莲花都要变莲藕了还没见胤禛回来于是自己就胡乱转悠着等他。转悠着转悠着就不自觉的到宁远居附近了。
她来的时候听到了年氏的哭声,还看到她靠在胤禛的背上,也看到胤禛把手放在她的手上。她顿时气炸了。扭头暴走没多远,撒法图不知道从何方树木草虫石头堆里冒出来,杵着起花佩刀单膝跪下拦住初晴的去路。
初晴气势汹汹的指着他,“好哇,撒法图,我平时对你还不赖吧。你看着你家主子干这干那的你都不管不拦,我这要走你就敢拦着我了是不是?”
撒法图耿介的埋着头,仍旧不动声色的为他顶头上司争取时间。
“闪开!”初晴高声呵斥。
撒石头不动。
“不让开是不是?”初晴狠狠的瞪着他,“我跟你说,你再不让开,你就一辈子别想娶我们家春花!门没有窗户没有天花板防盗栏锅碗瓢盆要什么没什么!”
初晴气不打一处来,威逼威胁后乱说一通。
撒法图眼神艰难的动摇了,但是身体还是忠心耿耿的没动。春花,俺对不住你,要怪就怪你主子和我主子都不消停吧!
“你还不让开?不让开我就我砸死你!”
初晴开始搬石头砸人。撒法图岿然不动。初晴虽然气愤,但是石头都只扔到了离撒法图很近的袍角和他的两边。撒法图钢铁般的眼神开始波动。晴主子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所以善良贤惠的春花才会每次都说她主子的好话呐。想到春花,撒法图心中又一软。春花知道他这样对她主子,会,会不高兴吧?
就这样,撒法图顶着巨大的身心压力等到了速度赶来的胤禛。胤禛一来,向他眼神肯定的一点头,撒法图由衷的松了一口气,很快哪儿来又消失在哪儿去。
初晴一点都不想见到胤禛,尤其是不要让她见到胤禛的脸,她不知道会不会冲上去狠狠的痛扁一顿,揍他个鼻青脸肿没脸见人。
“初儿!”胤禛拉住疾走的初晴。
“放开!”初晴一甩手。
“不要胡闹,你知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个屁!我什么的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初晴心里骂着脏字。
“放开!”初晴恨恨的强调,“我好心劝告你,我现在可是在气头上!愤怒的小鸟也不是谁都可以小瞧的!”
初晴使劲挣扎着试图甩开胤禛,结果被胤禛大力的手掌紧紧握住,挣扭间觉得手腕生疼,心里也跟着莫名的痛,眼泪都痛掉下来了。
初晴大声叫道:“你放开我,我要擦眼泪!”
胤禛心里像被尖锐的石头砸中,用力的将初晴抱住,重重的叹口气,道:“是我不好。也值得生这样大的气?”
初晴瓮声瓮气的顶撞道:“不值得!”
胤禛温热的手掌抚上了初晴湿漉漉的面颊,初晴“啪”的拍掉他的手,自己胡乱抹了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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